经渠君听着后面一波又一波的你来我往, 回忆不禁被当年两个小霸王横行楚都的日常支配,他摸摸唇上修剪得宜的短须,“就让他们表兄弟好好叙旧, 老夫就不凑热闹了。”
闻言的家臣:“……”行罢, 君侯开心就好。
“打猎?”谢涵看着马背上箭囊挑了挑眉。
“每天在那小地方看人赛马投壶赌/博泡/妞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烈日当空、纵马狂奔来得畅快。”楚子般笑道。
“……狂奔?”谢涵看对方臀下迈着小碎步的小红马。
“……”楚子般睨他一眼,“来比比, 谁先到那牛鼻子处。”
他挥鞭一指, 只见对面山脚下一块巨大的牛头岩石, 浑然天成。
“什么彩头。”谢涵紧了紧袖口。
“赢了孤亲你一口。”楚子般眼角眉梢都促狭起来, “输了你亲孤一口。王叔做个见证。”
经渠君:骑马也中木仓。
“呵──”谢涵翻个白眼,忽然福临心至,“你赢了你自说, 输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该不是什么丑八怪罢。”楚子般小心地打探。
“十分清俊。”谢涵摇头,“只是相当威武, 怕表哥自惭形秽。”
楚子般大气一摆手, “开始罢。”
“好, 舅舅给做个见证。”谢涵一鞭挥他马头上, 立刻就跑。
楚子般简直给气笑了,所幸他马术精湛才没给颠下来。
二人不一会儿甩开了大部队。经渠君摸摸下巴,“你看见什么了吗?”
“温留君偷袭殿下。”家臣甲道。
“有么?”经渠君惊奇。
家臣乙道:“兵不厌诈, 何来偷袭。从殿下说开始以后,发生什么都是二位的手段了。”
“有理。”经渠君摸着小须点头。
烈日当空,纵马狂奔, 确实畅快。
谢涵一口气跑到牛鼻子处, 只见那儿百花齐放,还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小河, 在岩石间穿行,水动云变间,百彩交织。
那方楚子般还落后了一大截。
也是应当,不想想谢涵抢了他的马,那马自然是百里挑一的,而他随手抢了个卫士的,岂能比得上如今谢涵□□?更遑论还被谢涵偷袭了一把了。
谢涵:早知如此,就不偷袭了。
楚子般慢好几拍来了,左右看看,挥鞭笑道:“如此盛景,倒不相负。”
他跳下马,“泡个凉?”
谢涵往一头岩石脚下瞧了瞧,笑眯眯道:“表哥洗,我给你递衣裳。”
楚子般狐疑,“不热?可别闷中暑了。”
这还能不能好了?谢涵磨牙,“之前刮了痧,不好碰冷水。”
楚子般还是觉得不对,但刚刚一顿运动出了不少汗,此时整个人黏哒哒的,也顾不了那么多,衣服一扒,跳进水里,“孤有一套衣裳在你马背上。”
他身上皮肤是一种珍珠般的色彩,泛着光泽,身形柔韧修长,容色月韵霞蔚,只要不说话,便如九重天上仙人,但他非要开口,“涵儿,给孤搓个背罢。”
谢涵呢。
谢涵拿完马背上的衣裳后,悄咪咪来到牛鼻子下,蹲下身伸出拇食二指,钳住一灰不溜秋的物什。
那物什和周围泥土融为一色,等他钳起来方看清形状,原来是只小河蟹。
“来啦。”谢涵走过来,把包袱里的衣裳搁一边岩石上,然后伸出那只“罪恶之手”,将灰不溜秋小螃蟹放人肩头。
“两只手呀,涵儿,用力点……”楚子般话到一半,惊觉不对,手指如电,连忙夹起已从肩膀爬到他前胸的东西,定睛一看,被丑到了,“啊呀──”
想甩开这鬼东西,甩不掉还被夹了一口血出来。
“哈哈──哈哈哈──”谢涵早有所觉,连连后退至马匹处,翻身上马,“表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楚子般好不容易甩脱那只河蟹,就见始作俑者要跑路,他给气笑了,伸指在嘴里一吹,发出一声清啸。
枣红小马就转身回来。
谢涵傻眼:“诶诶诶?”
“为兄让着你,你还真要上天。”楚子般伸手把来到岸边的人一扯,就从马背上扯进河来,按进水里去,“知道错了吗?”
整个头都被吨进水里,谢涵好险没呛死。
“嗖──”一根箭矢穿云破空而来对准楚子般手腕,他飞快松手,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黑衣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吓得要晕厥的表情,身后跟了数十人马。
怎么这副表情呢?
“你射人还射得把自己吓到了?可别说是自己手滑。”楚子般抱臂嗤道。
却见黑衣少年下马飞快朝着自己跑过来。
谢涵这时也站起身,一身湿漉漉的,眉眼都滴着水,长发打湿贴在脸上,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色。
见人过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好家伙,霍无恤身后跟的一半都是自己的人啊。
他忙脱下外袍,给旁边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人裹囫囵了,挡在人面前,“你怎么来了?”
霍无恤本是来扶他的,却见人皱着眉,眼角眉梢都透着不悦,还把刚刚的“凶手”牢牢保护起来,顿时止住脚步,“怎么,打扰温留君的兴致了?”
谢涵听他阴阳怪气的,略一想明白过来,但楚子般是秘密出行的,他的卫士里却有一半认识这人好么?
索性顺水推舟,“既知打扰,你还不快走?”
霍无恤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幻听,好一会儿,抖着手指,“你、你不识好人心。”
他翻身上马,飞快跑远,跑得老远,也没听见一句挽留,反而是人恼怒的斥责,“你们还不快滚?记不记得是谁的卫士了,本君有叫你们过来么?”
劈头盖脸一顿,但这些武士自己也尴尬,暗骂霍无恤几句多事,自觉破坏了自家主子的“鸳鸯戏水”,忙不迭也跑开:
“是。”
“属下这就滚!”
“君侯您继续。”
霍无恤气得把马鞭狠狠甩在一边大树上,突觉眼眶有些热,连忙抬头。
天空太阳高悬,刺眼极了,他觉得眼眶越发热了。
“你衣服好脏啊。”另一头,楚子般嫌弃地扒下谢涵外套。
“爱穿不穿。”谢涵气得鼻子歪了,拿起人包袱里的衣服抖开,自己穿上。
所幸楚子般备货足,比谢涵高得也不多,两人才能重新衣冠楚楚。他一手搭人肩上,“怎么了?不高兴的样子。”
其实谢涵一路面色如常,谈笑风生,但到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还是被楚子般一语道破,“笑得这么假,别笑了,丑死孤了。”
“你收敛点,要是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怎么了?”楚子般不屑,“就算梁君发现,他又能耐我何?”
谢涵眼珠子转了转,“表哥花容国色,要是有人发现你身份,却假作看上你相貌强行向舅舅讨你,定不会有人怀疑,届时又该怎么办?”
“假装?”楚子般重点很奇怪,“如孤这般相貌,谁都心悦之,还要假装?”
“……”谢涵干巴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咱们的彩头?”
“说罢,去见谁?”楚子般很大度。
谢涵脸上露出了点笑,“咱们再打一个赌,就看表哥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会不会被人强行讨回去?”
楚子般一脸嫌恶,“你要介绍个断袖给我?”这里除了召太夫人,也没什么能强讨楚国卫士的有权有势女人了罢。
谢涵斜眼瞄他,“愿赌服输。”
“谁还反悔了不成?”
两人回到行辕处时,里面正乱哄哄地,里三圈外三圈围着,外围人们三三两两扎作一堆,面色或轻或重,谈论着什么,又不敢大声的样子?
“怎么回事?”谢涵问王洋。
王洋看一眼楚子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方才儒家大师子皿前来,劝梁君等陛下病愈,再行交信祭天,不要改换地点。”
“良辰吉日,岂可更改?”梁君无奈,“寡人等得?列祖列宗们如何等得?”
子皿:“梁君执意如此……”
“大师此言差矣。”梁公:“非寡人执意如此,现实所迫,寡人如之奈何?”
“那敢问梁君,面见陛下,您带兵几数?”
“共计三万军。”沈澜之道:“君上不忍劳兵伤财,可梁国既邀请各国大人会晤,此去上明路途遥远,安敢不保证诸君安危?诸君若有意外,必有各国动荡,届时生灵涂炭。故梁一国劳财是小,诸君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这可真是不要脸坏了。
没人夸你们舍己为人呢?
没人要你们带这么多兵。
→但场中暂时没人敢这么说。
因梁国是第一个到的国家,早早安顿,他们看不出来对方带了多少兵马,只能不停观望打探。
不想竟是三万,还是大梁独步天下的武卒。
都够打下一个邹国了。
虽然不觉得梁公会公然对他们不利,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都低眉顺眼下来,只能暗暗期待子皿再说点什么。
这个白胡子飘飘的一代宗师果然不负厚望,白眉塌落,“诸侯见天子,带五百人。否则──”
他话锋一转,带起肃杀,“情同反叛,天下共讨之。吾见梁君日理万机,唯恐君疲乏之际忘了大忌,特来提醒,不为金,不为玉,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梁君安危与名誉。”
谁还不会恶心人呢?
谢涵换了一身着装回来时,子皿正说到这一句。
一见楚国、齐国人入内,围观众人顿觉心里有了底气。
可不是──方才除了梁国的爪牙,就是喽喽小国,安敢开口,唯恐步顿、随后尘。
唯一一个大国,还是十四岁稚龄的质子,谁指望他说什么?
谢涵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对子皿张嘴笑道:“大师这可不仗义。本君也带了两千人,怎大师不提醒本君,只告诉了梁君呢?”
说完,环视众人,深深一揖,“本君为人追杀,非常时刻,有僭越之行。在此,请诸位做个见证,入上明前,必留人在城外。不敢不敬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