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府背后有一条长长的巷道, 黝黑,隐蔽,霍无恤每次回来都会选这条路, 不易为人发现。
如今这条路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府外巡逻卫士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的打斗,他拼命边打边往前跑,可这巷道却太长太长。
谢涵一路疾驰过来, 便见有三把剑分左右中三个方向齐齐向霍无恤刺来。
系统震天的警报, 他谋划已久的将才, 熟悉的窒息心悸感, 吓得他险些心脏骤停,好险扬鞭一甩,卷了霍无恤腰身, 一把将人拽上马,跨马狂奔片刻, 见着他卫士, 来到他们身后, 连忙把霍无恤连摸带查, 见人身上没有致命伤痕,才吐出一口气,“你没事, 你没事。”
霍无恤见他毫不作伪的惊慌害怕,眉心一动,“你很担心么?”
这怎么说呢?谢涵理智回笼, 出声道:“你我多年好友, 我自是担心你的。”
霍无恤“哦”了一声,又道:“你又掐算了?”
谢涵反问, “你不信?”
“信──怎么不信?”霍无恤笑了一下。
这时,卫瑶也带人杀到了。
照夜白夜中发白光,要多显眼有多显眼,他径直而来,便见马背上另一个人,他皱了下眉,“雍质子。”
霍无恤脸色变了变。
谢涵没法,“你现在太危险了,让梁大将军知道也好。起码他可以加派人手保护你。”说完,又小声在人耳边加了一句,“我刚刚与他一道,你知道的。情急之下,无法多做掩饰。”
霍无恤本就在不久前从他马车上下来,自是知晓,此时跳下谢涵马匹,来到卫瑶面前,“梁国剧变,我心中惶恐,乔装出府,望大将军宽宥。只是如今紧要,是有人要行刺我,不知是否是想挑起梁雍战争?”
梁国如今,不宜外战,当先稳定内政。
卫瑶是一万个不允许有人挑起战争的,他将霍无恤和谢涵一起带回来了府上。随后询问,“不知有谁知道雍公子出府的。”
霍无恤犹豫片刻,和盘托出被他或直接或间接或抓住把柄控制的几个质子府管事、卫士。
卫瑶眉头微微蹙起,这时有人上报,“家主,那几个死士都自尽了。”
“不想让人知道,果是蓄意挑起战争。”卫瑶目视霍无恤,“有劳雍公子在水落石出前,宿在卫某府上了。”
这卫家主对自己府邸可真是自信。谢涵心道。
卫瑶像知其有想法一般,冷冰冰的双眼转过来,“雍公子若觉苦闷无趣,可找温留君顽。对了,温留君缘何知道雍公子遇险?”
谢涵伸出一只右手,装模作样掐算了一下,说了卫瑶在《江山妩媚美人谋》中的行程,“大将军年后将出使召国,将军信否?”
卫瑶冷冷看他表演,看完后道:“七公主在召国?”
“不知。”谢涵放下手,“占卜之道,有灵有不灵。”
“占卜之道。”卫瑶勾了下唇角,是冷笑,“不想温留君还精通占卜之道。”
“这个我可以作证。”霍无恤忽然道:“昔我捕鱼,不慎溺水,便是温留君卜算到,来救我的。此事纯属意外,再难提前知晓。”
卫瑶看看霍无恤,看看谢涵,“哦”了一声,“不想温留君与雍公子交情已有这么久了。”
等卫瑶走后,谢涵看向霍无恤,叹一口气,“你不该出声,他恐怕要怀疑你想逃脱会阳,联合雍国自导自演一出戏了。而我是你找的托。”
偏偏那些人还真是雍国派来的。
偏偏谢涵还没证据说明自己为什么知道霍无恤会遇险。
霍无恤无所谓,“那又如何呢?”
既然当事人无所谓,谢涵更不会有所谓了。他现在思考的是:是让雍君要他的命这件事爆在霍无恤面前?还是让对方确实承受剜心之痛后再解救?
固是后一种更痛彻心扉,更与雍国一刀两断。
只是……
罢。
大不了去一趟《女皇的后/宫》便是。
谢涵面有菜色地盘算着。
第二日,霍无恤窝在卫瑶府上,谢涵起个大早入宫给谢蔷上了一炷香,又遥遥望着姬元陵寝写了篇祭文。至日中后出梁宫,马不停蹄带系统扫描沈澜之。
系统:【……】
系统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它翻了一下词语库,弱弱道:【宿主,我脑阔疼】
谢涵一本正经,“你脑阔在哪里,我替你揉一下就好了。”
系统:【……】
风水轮流转,宿主翻身把歌唱,今天他是周扒皮,而它是那颗小白菜。
可惜,到傍晚时分,依然全无线索,谢涵不禁心生一股焦虑,是他运气太差,踏遍会阳每每与沈澜之失之交臂,还是那厮动作如此迅速,已经逃去召国了?
不应该啊,如今会阳全城戒严,当是插翅难飞才对。
第三日……
第四日……
谢涵再次徒劳而返回到卫府,府中卫瑶正在和霍无恤说话,说说话似乎不太对,气氛很是剑拔弩张。
原来卫瑶效率惊人,从薛雪手中(强硬地)带走第一批杀手尸体后,结合两次刺杀,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最终确定这批人不日前从西面来。
西面,可是只有雍国啊。
卫瑶果如谢涵之前所说那般,认为霍无恤自作戏,冷冷道:“雍公子可以回去了,我国已经将死士尸体送还雍国,相信雍君会停止这无谓的行为。本将也会加强质子府守卫,雍公子安分点最好。”
霍无恤冷笑,“传闻卫将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本还不信,今日却不得不信了。若我国当真蓄意派人刺杀,难道是十万火急,这点伪装都做不好?这恰恰能证明是栽赃才是。
这叫无论成与不成,都泼一身脏水。成,我身死,我二国盟约高破;不成,我国被怀疑,我二国互相仇视。”
卫瑶看他一眼,他眼神又淡又冷,“贵国机关算尽一场空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你──”霍无恤起身,怒目而视。
“啊呀呀──这可是怎么了”,谢涵解了裘衣,迈步入内,伸手在火炉上烤火,这便恰好阻在两人之间了,嘴上道:“今日可真是冷,雪粒子敲脸上生疼的。”
“天凉雪重,温留君在屋内歇息便是。”卫瑶目光转向谢涵,“日日外出,莫非在会阳有什么事情要交接?”
谢涵看他一眼,解下佩箫开始吹奏起来,不一会儿屋内响起悠扬动人的乐曲,吹完,他放下箫,笑吟吟的 “雪亦冷亦纯,冬日里可是有种别样的美感,不出去赏玩一番,倒是辜负。这是我今日新谱的,大将军说,这首曲子便叫《会阳初雪》如何?”
卫瑶大抵是没遭遇过一问一答中可以出现这样的回复,静默片刻,“这不是今年会阳的第一场雪。”
谢涵从善如流,“那就叫《雪中初见瑶林树》,唔──今日确实是涵在雪中第一次见卫家主。”
纯正如卫瑶终于败退,丢下两句,“那便随温留君。雍公子明日一早回府休息罢。”
这梁大将军面皮真薄。如果是沈澜之,搞不好会立刻取琴胡乱奏一曲,告诉他这叫《银花林里见谢郎》。
唔……又想起沈澜之了。谢涵摁了下额角,深觉自己已经走火入魔。
过了一会儿,觉室内安静得过分,抬头,“怎么不说话?”
霍无恤看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意味,似乎很镇定,又似乎很惶恐,“你说,那些是雍人么?”
谢涵瞧着那眼神,心中突觉有些难受,想先提醒人几句,免得到最后水落石出、真相浮出后对方无法接受,可才有这一想法,便听到【男主愉悦度】叮咚乱晃的声音。
他吓一跳,在扫出沈澜之前他可绝不想莫名其妙晕上几天,最后斟酌道:“雍君不是这样瞻前不顾后的人。使人乔装暗杀,怎会轻易被人发现从雍而来?”
“你说的对。”霍无恤信服地点点头。
这本就是他用来反驳卫瑶的话,不知道他在信服些什么。
第二日,卫瑶送霍无恤回质子府。
谢涵分出王洋在质子府外留守,务必保证霍无恤生命安全。自己带着方钦化继续大业。
明天,谢蔷就要下葬了,他再多逗留会阳就惹人打探了。若是还找不到沈澜之……
他才有这一想法,方钦化一脸自责过来,“君侯,照夜白拉肚子了,今日出行,您恐怕要换匹马。”
“照夜白拉肚子?”谢涵吃惊,别看照夜白一副名贵的不得了的样子,实际上好养活得很,“怎么会拉肚子?”
“马奴说是昨夜雪大受凉了。”
照夜白可是可以在雪天跑上一天一夜的,谢涵越加觉着奇怪,“随我去马房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才一进马厩,没迈三步,系统【叮叮叮】
【叮,男八沈澜之,原梁国上大夫,后召国丞相……】
谢涵止步,环顾一圈,也没找到那个高瘦清衢的人影,脑内道:“哪个?”
系统深觉没日没夜的扫描日常得到解放,兴奋得立刻绘出一张图,图中一个红点璀璨夺目,上面五个大字闪瞎人眼:男八沈澜之。
谢涵看一眼图,再望去。
只见堂堂男八,正跪在地上给齐国卫士一匹再普通不过的马掏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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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使出来,男八澜妃半遮面。
不好意思,今日有事,来迟了,明日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