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央带人冲进来的时候, 正见一片珠帘,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倩影。
一条白花蛇从内游了出来。
谢涵尖叫“有蛇啊——”见到人冲进来又立刻呵骂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圆润白皙的肩头,香汗淋漓的面庞, 打湿缠绕的长发, 饶是刘央也脸一红,立刻令人抓起白花蛇,飞快看一眼室内帘后, 两三个矮柜不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 其余没有一点遮蔽的地方, 他连连长揖而退 , “失礼失礼,公主勿怪。”
寿春跟着出来,对刘央道:“党神医开的方子, 公主药浴,中途不能打断, 故方才口不择言, 望刘君勿怪 。”
这下, 什么都能解释了。
原来是有毒蛇, 再是大胆,到底是女子,见了自然害怕, 下意识喊人。
等呼喊了觉着不对 ,既不能让外人闯入瞧见,偏偏又不能中途钻出药浴, 才急忙阻拦。
刘央“哈哈”两声, “是寡人的错,都是寡人唐突了公主。”他也尴尬地很, 还要硬着头皮解释,“不过帘子遮挡,里面什么也没看清,还要劳烦公主检查一下有没有刺客。”
他都看清了,没有刺客躲藏之地,当然这么说是为了谢涵清誉着想,表明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寿春顺势打听刺客的事。
室内,谢涵又踹了霍无恤两脚,“有没有这么恶心啊,浴桶里放蛇。”想起刚刚那滑腻的触感,她简直想吐。
听到脚步声走远,霍无恤钻出水面,吐出一口血,别怀疑,这都是刚刚被某人盛怒踹出来的,他抹抹唇角,哑声道:“此蛇无毒。”
这是有毒没毒的问题么?谢涵瞪他一眼,又往后仰了仰,“你还藏没藏什么鬼东西?”
霍无恤淡淡道,“路上不慎踢翻一个土丘,里面它在冬眠,怕被旁人看到泄露我踪迹,才抓了的。”言下之意,其它是没有了。
“怪里怪气的。”这理由。谢涵撩了撩长发,“我可不能白帮你。”说着,她眉一蹙,眼睛迅速涌起雾气,抚着胸口,“刚刚可是吓死奴家了,太子殿下怎么也得给小女子一些补偿罢。”
眼波盈盈,热气蒸腾,两人在虽然宽敞却没有宽敞到容纳两个成年人可以毫无肢体接触的浴桶里,相对而坐,脸对脸,眼睛对眼睛,霍无恤忽然觉得有些热,镇定道:“救命之恩,自当回报。不过我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次帮忙就不算了吗?”谢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霍无恤抿了下唇,“你掩护我到雍军屯兵处,我可以答应你两个要求,只要不损雍国。”
谢涵一手托着下颌,一手拍着水面,“你的东西,都是雍国的东西,我要你的东西,雍国就少一样东西,怎么都会损及罢,好狡猾啊。”
水珠飞溅,溅到她脸上、肩上、睫毛、还有他……的唇角。霍无恤察觉到对方没有丝毫要出浴桶的意图,也是,这人从来把自己当男人,两个男人挤一挤共浴那还真没什么,头皮微麻,又听人这般说辞,遂道:“我权限以内,不损及雍国根本。”
谢涵点了下头,忽然羞羞答答的,“那涵儿的身体都被霍郎看了,女儿家的清白都没了,这个怎么办?”
霍无恤盯着她。
谢涵皮肤越来越红,直到耳根都爬上胭脂色,“你、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
她难道不是脸皮奇厚,而是不好意思跨出浴桶?霍无恤想了想,“雍国还没有太子妃。”
谢涵“啊”了一声 ,“太子妃呀,好金贵呢,聘礼会有一千金吗?”
“会。”
谢涵:“那这样罢。贵国欠我一千金,你又欠我两个要求。那我第一个要求,希望贵国替我国打一千套护甲。”她眼馋雍国的新护甲很久了 ,“耗材 ,就从这一千金里面取罢 。一金一套,应该绰绰有余了。第二个要求么,就是我收了聘礼,想拒婚。”她凝眸,“这都不损及雍国根本罢?”
什么强盗逻辑啊。
霍无恤给气到了,“噗”地吐出一口血,落进水面。
谢涵连忙踏出浴桶。
霍无恤闭上眼睛。
寿春给谢涵擦干净身子,穿上里衣,又披了件狐裘。
“换我的衣服罢。你也比我高不了多少。”谢涵使寿春又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看霍无恤换衣服,对方背对他,只见人侧腹一个血窟窿,背上几个淡淡的红脚印,她一点儿也不抱歉,反而觉得自己善良极了,瞧——这红色多浅淡啊,就是皮肉伤,又支使寿春给人包扎。
霍无恤接过绷带和药膏,“我自己来。”
谢涵支着额头,“说罢——怎么回事?”
“叶、刘、薛要杀我,需要理由么。”霍无恤神色冷淡。
梁国本来就和雍国势同水火。如今三国继承梁国土地的同时,自然也继承了这种意志。更何况,自霍无恤回国后,三大战役,已经够让近邻寝食难安了,他还对三国下手,更取了叶国三座城池。
谢涵问道:“你确定只有三国么 ?”
“刘央总领所有巡逻卫士,他特意把三国的士兵打散在一个队伍里。”霍无恤道:“我没看到其他国家的人马。三国刚册封,论领土,还是少了些,势必想扩张,但不会和楚国硬碰硬,所以我们四国就成了他们的目标,尤其你我。”雍国是因为有仇,齐国是因为动荡过后的积弱,“雍齐不如结盟?”
谢涵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而是道:“那我们有五国,我可以呼五国巡逻士兵保护你。”
霍无恤摇头,“在这过程里,必有大动静,刘央早就冲过来了。”
竟这样势在必得,不管不顾么,不过在会盟期间刺杀他国使臣本来就够疯狂了,谢涵不可思议,“连被我,被他国看见都无所谓?”
“我死以后,难道你们谁会为了我的死亡,和他们撕破脸皮?”霍无恤定定地看着谢涵。
那还真不会。人活着的时候才有价值,死了也就死了。
谢涵点头,“那就我们两个人,我带你去找沈澜之。”
“召相?”
谢涵:“论对梁宫的熟悉,谁又能比得上这位梁武王的腹心之臣呢?”她说话的时候,像讽刺又像赞叹。
二人轻装上阵,这时,刘央恍然察觉到不对,谢涵的屋顶不对。
他冲回去搜查,早已人去楼空。
二人正在沈澜之的卧房,沈澜之也的确对这梁宫熟悉非常,包括各种暗道,只是,“阿涵和霍兄有难,我自然想赴汤蹈火,奈何身牵召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谢涵“嗤”了一声,“召相这要好处的说法,真是清新脱俗。”
这时,霍无恤看谢涵一眼,很清淡的一眼,没什么情绪,但不知怎么的,谢涵直觉对方的眼神叫做“能有你清新脱俗”么。
所幸,二人在来路上就准备好了,自然没有幻想过在沈澜之这奸猾之徒手上空手套白狼。
夜中十分,三人来到雍国屯兵处,等待黎明的到来。
直到谢涵朦朦胧胧地回去,也没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惩罚体验】,然后询问了一下系统,嘴角一抽。
——【痛失清白体验一次】。
嗯,可以,这很系统。
底下是床铺,身上盖着被子,身侧坐着人,谢涵佯装昏迷,询问系统,“我昏过去几日?这几日发生过什么?”
系统有一点心虚,他当然知道宿主这情况,实在是对男主爱莫能助,奈何程序自有他的逻辑,惩罚不以任何人、任何统的意志为转移。
【宿主昏迷了一天两夜,还好。聂惊风一开始以为有诈,给你扎过针,又给你导吐,还给你半路扔下河过一次,见你毫无反应,现在带你来了医馆。】
这时间流速可真是乱来,以前都是原着世界过十来天,回来也就几天,现在原着世界才一夜半天,这里就一天两夜了。
听到宿主脑内嘀咕,系统认为要给自家程序正名:【不是的。是因为最近程序开发新的同人世界有点多,所以通道有点不稳定。】
“新的同人世界?很多?”谢涵面色古怪。
系统【嗯】了一声,与有荣焉道:【我们那儿读者想象力很丰富的。】说着报出几个同人世界的名字【《天下霸爱:雍皇的小娇妻》,唔,这是欧兰雅小姐和男主的爱情故事】
谢涵面色越加古怪,“小娇妻?难道欧小姐不是比霍无恤大两岁吗?”
系统【啊呀】一声,【气质,主要是气质。年龄不算什么。】他又找出一本,【哦,还有这个《争霸不如养条狗》,这个女主是穿越女,身份就是普通的梁国氏族小姐,穿越前就是狗奴,一次出门救了一条狗,那条狗的灵魂却是男主的。】
谢涵:“……”他虚心求教,“人如何变成狗呢?还会变回来吗?”
【这不重要——】系统大手一挥,【撒糖才是王道。而且不是真的一直穿越,而是每天晚上会附身到狗身上,白天又是男主本主。】
谢涵:“……”更奇怪了呢。这样的世界使他慌张,他艰涩道:“还有吗?”
【还有这本。不过这是前传,讲召太夫人和梁武公的虐恋情深。】
【哦哦,还有这个,哇,这个是百合唉,女主姬倾城和召太夫人的。后来召太夫人一统天下了呢。】
谢涵:“……”讲真,这不太现实。雍国东进,还是有迹可循的,然而召国,太难了,即便召太夫人雄才大略,也改变不了它底子只不过是个末流小国的事实,除非有几十年给它积累底蕴。不不不,难道问题不是姬倾城和姜云容的年龄差么?
【嗯 ?《网游之江山妩媚美人谋》。】系统【哇】了一声,【这个更厉害了。以咱们世界为蓝图的全息网游世界,宿主宿主,你是第一女boss唉。】
【《江妩之我是流央璧》,这本是流央璧成精的故事,玉石成精,冰肌玉骨的小受。】
谢涵:“……”突然感觉他的流央璧藏的还不够严实。
跌宕起伏 、百转千回,由不得他情绪起伏不大,这就泄露一丝气息了,聂惊风武艺超群,耳聪目明,“你醒了 ?”
啊哈哈——不能装昏迷了,谢涵睁开眼睛,如梦初醒,“怎么回事?”
聂惊风语带嫌弃,“你体弱,寻常人一碗的剂量,你晕了一天两夜。”
谢涵顿时病西施模样,“涵自幼如此,给玖二少添麻烦了。”
聂惊风:“……你不必再叫我玖二少,以后也不会有玖少游。”
那是,他劫持谢涵,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包庇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涵起身环顾,聂惊风指如闪电。
谢涵后仰半步,捡起个花瓶朝聂惊风兜头扔去。
聂惊风侧步躲开,二人瞬间拉开三步距离。
现在的状况是,谢涵挨着床沿靠着 ,一天两夜灌着汤药,没吃过东西,现在乍一运动,他胃中翻腾,头晕眼花,却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盯着聂惊风。
聂惊风也没好到哪去,一路是他扛着人赶路,两夜一日都没有合眼,唯恐对方有诈半夜跳起逃走,又不敢再喂迷/药。如今也是疲乏以极,靠着门框,堵住对方出门路线。
两人对峙,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你们是谁——干什么?啊——这个姑娘在坐浴,你们不能进去——”
二人神情一凛。
聂惊风看门缝。
谢涵趴窗口,只见外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中间晒着草药。周边是一个个小房间,一队人冲进来搜查。
“是燕军。”聂惊风面色一凝,栓上门,搬来柜子堵门,可这门是木质的,又能堵上几时?
虽然不知道燕军和对方是怎么闹掰了,但对着一个人总比对着一群人好,对着心无城府的聂惊风总比去见诡谲莫测的燕太子好。
谢涵心乱如麻,往另一头窗子看去,只见后方是药田和马厩,往外的矮墙可见密密麻麻的人手已经团团围住这个医馆。
忽的,他眼睛一亮,只见药田上插着两个稻草人,约莫是用来恫吓鸟兽的。
他跳窗而出,聂惊风连忙追上。只见人飞快脱下身上外衫、斗篷,所幸夜半起来,他披了件斗篷,边将衣裳套上稻草人,边张嘴询问,“哪匹马是你的?”
聂惊风隐约反应回来,也开始脱衣服,将衣服套在另一稻草人上。
说时迟那时快,谢涵套完衣衫,赶忙牵出马,将稻草人绑在马背上,待做完后,聂惊风也做好假稻草人,可惜他没带帽子也没有斗篷,谢涵将人打横绑在另一稻草人身前,假作被俘虏的样子,“我去放火,你让马冲出去!”
他踢翻在烧的药炉,抓了晾起的被子、床单、还有一边晒干的药材,天也帮他们,风一吹,火舌肆虐,他扬声大喊道:“着火了?!”
外围人果然动乱,打开门,聂惊风狠狠一拍马屁股,紧接着躲进药田,在大火的掩护下,解弓射开冲进来的几人,令马安全逃出。随后紧跟谢涵翻窗躲入另一间已被搜查过的小房间。
里面躺着个小胖子,他大惊失色,还没“你们”一句,就被谢涵捂住嘴巴,另一手割下一截被子,团吧团吧塞人嘴里,又将床铺割成几根布带,将人五花大绑。
“呼——”谢涵这才坐下来喝杯热茶,小胖子伙食不错,还有白面馒头,他就着热水吃馒头。
聂惊风见他吃得欢,大马金刀做人对面,“现在不趁乱出去么?”
“现在出去的肯定都会被追!”谢涵笑一声,“躲着罢,等人走了再逃。”他给人倒一杯水,“吃点罢——等会儿没力气逃。”
聂惊风点头,接过杯子喝水,也开始吃馒头。
然后吃了一个馒头,“啪嗒——”他打翻杯子,可是来不及了,他头晕得厉害,眼前似有重影,重影中对面的脸“嘻嘻”一笑,“我倒给你的茶你也敢喝。”
聂惊风咬牙,“你全身上下我都搜查过。”
谢涵“哦”了一声,“你没见这小胖子摔断腿了吗?却没有明显的痛色,着火也不急着跑,见我们进来还不动弹,肯定用麻药了。所以绑他的时候顺手摸了腰封,果然有一包药粉。”
“你怎么知道他腰封里的是麻药?”
谢涵摊摊手,“就算不是麻药我也没损失啊。”他慢悠悠道:“就算是春/药,我也可以把你和小胖子关在一起。”
禽兽。
小胖子神情惊恐。
聂惊风目光如狼似虎,在这死死的目光里,谢涵又吃了一个白面馒头。
大部分医馆里并不会有麻药,这只是少部分顶尖医者的独门秘方,比如党阙就手掌一个麻方。看来这小胖子有点身份啊。外面响起救火的泼水声,谢涵就门缝看了一眼,燕军差不多都走了。
他过来蹲在小胖子身边,匕首贴着对方脸颊,“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叫人,就看是人进来快还是我的刀快了。”
小胖子欲哭无泪,连连点头。
谢涵给他取出布团,温柔道:“你别怕,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小胖子才见完他的虎狼行径,哪里会信,吸着鼻子道:“你别杀我,你在躲人罢,我有一个车队,可以掩护你,而且我家的车队没人敢动。”
“你家车队?”谢涵歪了歪头。
“我、我姓欧,梁国会阳的欧。”
谢涵长长“哦”了一声,“欧冶子的欧。”
小胖子连连点头,还是害怕的,眼睛里却又透出一股自豪的神采,“你跟我走,没人敢动你。”他其实想说:怕了罢,还不放了小爷,然而看人言笑晏晏的面庞没敢说出口。
谢涵若有所思,让他独自一个回温留,他还真不敢,除开燕军,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不少,远的不说,宓蝉就够他喝一壶。且——他习惯了前呼后拥,事事有人打点,委实没有一个人的生存经验。
“那怎么着火了,没有一个车队里的人来救你?”虽然火没烧过来,可也不应该。小胖子眼神一漂,“因为我离队出走了。”
谢涵:“……所以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总觉得对方下一句是“杀了也没人知道”,他连忙道:“这里有欧家庄园,而且我知道暗号,很快能找到人。”
谢涵:“等找到人以后,你怎么说我们两个呢?”
小胖子:“宁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医馆失火,奋不顾身相救的病友、英雄。恩公为了救我,财物都被烧毁,所以我回车队,死活要还盘缠给恩公。”
谢涵觉得这小胖子有点意思,放下匕首,哼笑一声,随后给人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检查出一副袖箭,一把匕首,装在自己身上,问道:“有换洗衣服么?”
小胖子正心痛于那把上好的袖箭,闻言苦兮兮道:“床下还有三套衣裳。”
谢涵给自己换了一身,又给聂惊风换了一身。
聂惊风浑身无力,目露奇异,“你要带我走?”
“不然呢?让你泄露我的行踪么?”
“你可以杀了我。”
谢涵无语,有必要如此耿直么,他摸摸人姣好的面庞,从柳叶眉到杏仁眼到琼鼻樱唇,含笑道:“不过碰巧救了欧少爷一把,不敢贪得无厌要太多东西,回去盘缠我自己出一半。既然聂兄将某抓出,自当负责这一半。
据闻梁国男妓有价无市,聂兄天人之姿,想必能卖出高价。哦——聂兄别怕,不过每天应付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罢了 ,以聂兄内劲,不会那么容易被玩死的,你放心罢。”
聂惊风差点气疯,“你敢?”
小胖子缩成一团,不敢说话话。
“你看我敢不敢?”谢涵还吹一口哨音,“两个病人,我得雇个人来背。”
于是出去一趟,就带进来个护卫,谢涵背小胖子,护卫背聂惊风,和医馆医者说两句后,按小胖子指示,来到一处院落。里面只剩一个管家和若干仆人,小胖子表演了一个离家出走又死里逃生得人相救的少年应有的样子,管家心疼不已,连忙派仆人去追车队。
在庄园里谢涵并不害怕,整一个园子几个洒扫仆人还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到时候车队到了就不一定了。
小胖子看似憨厚实则机灵,说不得会想办法求救。若是杀了小胖子离开,那边燕军却恐怕很快会识破骗局,扭头追过来,届时便无人掩护了……
他点着下颌,“你叫什么名字?别骗我——我等下可以找管家、仆人验证的。”
小胖子抖了下唇,委屈道:“我叫欧行煜。”
谢涵漫不经心的表情霎时一变,懒洋洋的身形顷刻坐直,“欧家三少爷?”
欧兰雅的弟弟?
他换上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
——他和她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高度统一的,比如在想娶欧兰雅这一点上。
谢涵春风化雨,“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与令姐是好友,抱歉了,方才事出紧急,不该威胁你的,我给你赔罪。”
欧行煜给对方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那阁下是?”
谢涵想了想,“抱歉,我在被追杀途中,实在不好泄露。但这个是欧小姐所赠。”他拿出一个白色香囊。
嗯……小胖子思索思索再思索。
“哦抱歉,这是我自己的,拿错了。”谢涵又拿出一个粉色绣金线蒲公英的香囊——当初欧兰雅帮他给应小怜传信后又还给了他。
小胖子眼睛一亮。
前后改变一目了然,看来真是欧家三少爷。谢涵心中道。
欧行煜点头,“你果然是姐姐好友。你放心,我们带了三百好手,定能保你平安。”
接着谢涵又询问了一番,得知对方是采购了铜铁矿要回会阳,他说是少爷,是整个车队的最高领导人,却是第一次外出历练,欧家主还派了一个老管事给他,可那管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捞油水到他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被他点出后倚老卖老 ,整个车队又向着管事,他气不过就跑路了。
“那个车队本来就是管事在打理?”谢涵问道。
欧行煜委屈地点点头,“要是完全不相识的一群人,怎么可能敢得罪我?不过是上行下效,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罢了。那个管事还是欧家八大管事之一呢。”
谢涵觉得有一点奇怪,“你说在你揭露管事捞一大笔油水之前,他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欧行煜点头,“半点事不让我做,更不和我说什么,我有建议,不是拿我当空气,就是一阵特别恶心的语重心长,却一点内容也没有。来之前爹可是让我好好学着的。”
谢涵拧了拧眉,“恕我冒昧,行煜你和令兄关系可好?”欧行煜和欧兰雅一母同胞,母亲沈氏,而欧家大少爷则是欧家主前妻所生。
估计两兄弟关系从小不好,欧行煜顿时恍然,“你的意思是大哥不想我成长起来。是了 ,涂管事以前一直归大哥管的,对对,这次还是大哥建议父亲让我出来历练散心的 。”
这一说,谢涵顿觉这一路未必安全了。他连忙向欧行煜打听欧行峰和涂管事的性情,欧行煜一开始说几句,后来就止了话头,怀疑地看着他,“虽然你可能是好心,可我却不能说太多,毕竟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谢涵无奈,却也不能像一开始拿匕首威逼他一样地逼问了。点了下头,“你我总归今日初见,不可能剖心以待。你要回会阳,我则在追杀我的人离开后要往杞国走。所以只能趁现在给你几句忠告算感谢你的掩护和回报欧小姐的一场相交:不知道你眼中的欧家大少爷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就我看来,他因为欧小姐的狗咬了他一口,就能派人活活打死整座山庄的几十条狗 ,可见狠毒。”
见人露出抵抗之色,谢涵话锋一转,疏不间亲么,“扯远了,说点近的。第一,凭你本事,我认为不太可能逃脱一个三百人的队伍。第二,你说你逃脱后惊马跌断了腿,好端端的如何会惊马?第三,涂管事当着你的面这么不给面子,还大捞油水,难道不怕你回去后和欧家主告状?”
欧行煜脸色渐渐难看,开始坐立难安 ,显然脑补了什么,“趁着欧管事他们还没到,我们还是快走罢。”
谢涵拉住他,“走了更危险,你刚刚已经泄露行踪了,难保涂管事不会有其它手段。而且你想想,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涂管事要把你赶跑车队再下手呢?”
欧行煜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即便这三百人是涂管事的原班人马,他们更听涂管事的话,却也不敢要本少的性命,涂管事绝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我性命。只要我和众卫士同吃同住,一路同行,就不会有危险。”
谢涵将那副袖箭装回对方袖中绑好,又将匕首挂在其腰间,还给了把小弹弓,“会射吗?”
欧行煜紧张的神情一松,咧嘴一笑,“打小鸟么,我最会了。”
门外已经渐渐响起脚步声了,谢涵走近闭目无言的聂惊风,然后给人点穴,不能说话。
聂惊风睁开眼睛,瞪他一眼。
“你再瞪。再瞪我就把你毒哑再挑断手脚筋卖掉。”谢涵“极尽恶毒”。
聂惊风瞪得更凶狠了,可谓是相当威武不能屈了。
“少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人还没见到,声音已经响起,门外踏进来个七尺男儿,小麦色的皮肤 ,猿臂蜂腰,五官周正,唇上一点须,更为他增添了稳重的气息,带着数十人进来,将欧行煜仔细打量几遍,松一口气,这才看向谢涵,和被谢涵抱在怀里的聂惊风,表情便无方才的客气了,“二位是?”
“这是我的两个朋友。”欧行煜按照之前的剧本说了一遍,当然聂惊风是得了瘫病的弟弟,不能动不能说话,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转,化名也有了,一个聂风、一个聂涵,“我要报恩,送两位恩公去杞国。”
涂管事叹一口气,“少爷经过这次历练可算要长点记性了。离开车队,您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还能走几步路。而且人世险恶 ,有时候看起来是帮助,说不得是蓄意谋划。”笑看谢涵二人一眼,“当然 ,我不是在说两位小友。”
欧行煜脸色不好,可在场十数武士没一个觉得不对。
涂管事续道:“少爷既然说两位小友对少爷有救命之恩,那想必就是有了。可是行程已经耽搁很久了,恐怕所有人不能护送二位去杞国,不如我派出二十好手护送,再加十金盘缠。”
这下是要立刻分道扬镳了。
二十人算什么,根本不够燕军塞牙缝的好么?
欧行煜皱眉,“二十个怎么够?”
“实在不能抽出更多人手了。这么多货物,没人押可不行。少爷就别再为难小人了。”涂管事招招手,“就这么着罢。王一虎,你们这二十人出来护送少爷说的恩公。”
难怪欧行煜要离队出走了,这些人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呢。
欧行煜咬了咬牙,对谢涵道:“聂兄急着回去么?如果不急着,不如随我家车队一道到会阳,这里的武士我支使不动,家里的倒还听得懂人话,到时候我另派人手护送聂兄。”
谢涵面露犹豫,当然他心里一点也不犹豫,直到对方眼底露出一点恳求,涂管事已经连连道“胡闹”后,终于点头,“也好。会阳地灵人杰,说不得能碰到神医,我带家弟求医也好,只是要修书一封回家。”
涂管事眼睛眯起,“恕我直言,车队里都是紧要东西,禁不起一星半点的意外,不是小人不愿意,而是不敢让外人入内。”
欧行煜急了,“怎么,咱们这三百个人难不成还怕两个人不成 ,其中一个还是瘫子。”说着,他拄着拐杖出门,大声道:“我是欧家三少爷 ,今天医馆里失火,被带弟弟来看瘫病的一个哥哥救了,咱们欧家有恩必报,我想带他们兄弟去会阳求医,你们说应该不应该?”
没人响应,欧行煜兀自道:“现在,管事认为这我的救命恩公可能包藏祸心。那么我想请十个人看守他们两兄弟,管事认为你们十个人不能看住一个背着瘫子的男人,我想亲自问问,你们行不行?”
这句可就诛心了。
武士最怕什么,最怕弱者,最怕认输。
涂管事面色微微一变。
欧行煜已经指着最前面的一个道:“你说,你是不是比不上人家兄弟十分之一?”
那人仔细看谢涵一眼,“少爷的恩公下盘极稳,内息绵长,却体形瘦弱,单打独斗,我也未必会输。”
“那你呢?”欧行煜问下一个,“是不是比不上他十分之一?”
“还有你——”
“你——”
一个个询问过去,这下涂管事没法子,只能捏着鼻子任由谢涵和聂惊风进了车队,至于看着两人的十人,干脆就是欧行煜最开始问的那十人,且“本少本来就要人保护,这十人一道保护本少安危便是,不算浪费人手,涂管事可以安心了。”
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欧行煜兴奋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赢涂管事呢,太棒了,聂大哥多亏你教我。”原来谢涵早设想过那位涂管事要把谢涵他们打发走的可能,有过应急方案。
谢涵夸奖道:“是你随机应变得好。”
欧行煜乐滋滋的,忽然想到什么,“不过聂大哥你真要去会阳?”聂涵虽是假名,可真名也不知道,还是喊聂大哥罢。
“当然不。”谢涵摇头,“可追杀我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二十人是万万不能抵挡的。还不如跟你们一路,等彻底甩了他们,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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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已补全,小仙女们注意查收。这几天也没好好更新,本来欠5章,加上这个,再算3章好了。
今日上章补全部分作为更新,本章9000+作为还款,那继续欠款5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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