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里, 谢涵前后去了偏历城 、大迎城、下廉城“帮助”募兵,并向那些要交两倍赋税的百姓借出粮食,他用了比平常一斗、一石要大许多的斗, 却在记录时仍按一斗、一石算。
百姓会不知道吗?手里掂一掂他们就知道米重几两, 量了一辈子不会错的。
有些心里偷着高兴,没说出来,还真是公子哥儿, 就是连这都会弄错;有些却品质良好, 告诉了借粮的人, 每次说出来时, 那些借粮小官就会竖起一根食指压在嘴唇上,“嘘!我们君侯不让人说。”
旁边那些偷着高兴的羞愧了,诚实良好的惊讶了。
一传十十传百, 一时谢涵在北四城名望水涨船高,南四城的齐人们也跑回头来借, 原温留百姓们唉声叹气, 本来那是他们的主君。旁边人也叹一口气, 又道, “好了,不要辜负君侯一番心意,他是希望我们远离黄河, 不要再动不动被淹了庄稼。”
——没错,谢涵就是那样告诉燕民,扭头又对齐人透露出这样意思来。
须葭、虞纯发现了吗?他们固是发现了的。可惜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一个被沈澜之掌控了还不自知。
拾勒志侥幸苟在另一头的归来城, 又有游弋喾帮助,很快在归来扎稳脚跟 , 可惜毕竟地缘阻隔,不是那么清楚黄河另一岸发生的事。
至于发现谢涵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消沉,他很快去信回扶突,可惜整个氏族一直提防谢涵的始终是虞旬父,若是虞纯去信还有可能引起警惕,拾夏收到信么,他是众位家主中最不把谢涵放在眼里的一个了,以前还和玖玺桓有商有量长长脑子,玖氏败退后玖玺桓焦头烂额联络渐渐不及往常频繁了。
是上天都在帮助谢涵么?
还是他早已摸清三个人和诸位家主、氏族的性情?
偏历城偏历府。
室内一阵焚烧的味道,应小怜从案卷中抬眉,虞纯斜靠着榻子在烧着什么,见他看过来,对他笑了笑,眉目缱绻,“不想我写信给虞家,是么?”
应小怜看着他。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悼王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美人亡了四百年大昊 。”虞纯凝着他,好像他是他的全世界 ,“只要小怜愿意对我笑一笑,我愿意为小怜做任何事。”
应小怜恍然,这人是又每日一发病了,继续垂头埋首案卷。
案卷上爬上一只手,那手很是修长,肤色是健康阳光的小麦色,虞纯把头搁在长案上,像条大狗般委屈巴巴道:“有那么好看么,比我还好看么?”
应小怜忽然笑了,他不笑的时候已是艳色逼人,这一笑更是使满室珠玉生辉,“小怜若要看好看的,打盆清水即可,何须看大人?”
虞纯、虞纯鼻腔里流出两管可疑的红色液体,傻兮兮拿手捂了一会儿 ,“风好大,我好像伤风了。”忽然反应回来,脸色一下子红了,忙不迭跑开。
虞纯啊虞纯,枉你还和虞昭师争这扶突第一风流,现在竟然这么怂。
这是我虞纯的错么,是小怜生得太美,为他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不行啊虞纯,现在他对你笑一笑你就这样,以后这样那样的时候,岂不是要马上风?
虞纯过了小二十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生活,到了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龙阳癖。
才不是龙阳癖。
我不是因为小怜是男人才喜欢他,是因为小怜是男人才喜欢男人,如果小怜是女子,我就是喜欢女人,如果小怜是个枕头,我就是恋物癖,如果小怜是条小狗,我就是恋兽癖,等等,如果小怜是条小狗……
毛茸茸的尾巴、湿漉漉的眼睛……
虞纯鼻腔里的液体越发汹涌了。
当初虞家五少雄心壮志要干出一番事业、主动请缨地来北境,准备以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没想到最后温柔乡、英雄冢。他既不想做什么事业,更不想衣锦还乡了,回去就要接受家族的联姻,更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厮守,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如果回信说温留君笼络人心,家族说不得会换人过来,这怎么行?那小怜岂不是天天要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处?
男人么,温留君更是前太子,总有点掌控欲,他想多掌控一点就多掌控一点呗。小怜开心就好。反正在这边境也翻不了天。
虞纯心里门清,门清地在擦鼻血。
至于为什么还每日一烧信,那是想感动应小怜啊——精诚所至,金成为开。瞧,今天不就对他笑了吗?
至于为什么不用他以前的强取豪夺——俗不可耐、斯文败类,岂可如此欺辱佳人?
至于沈澜之那儿,那完全是反过来的模样。
应小怜聪慧机敏,到底没什么经验。沈家主就不一样了,梁武公亲自培养,临终可以托孤的肱骨之臣,掌管梁军六军之一,控制偌大一个沈氏,人生唯一一次过错就是对卫瑶的过于信任,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而在看须葭练剑后,这点小爱好爆发了。
须葭武艺强于文治,心思也偏简单,比起城令来他其实更适合做个武将,其实他本就是个武将,官拜车率。只不过,之前在营中被他家陷害,家族为了避过风声,才把他送到北境来的。他就是来混日子,熬过这段时间,叔叔就会把他接回去了。
因此,他对城中事情,只要不出大问题,并不太关心,反而日日苦练武艺,甚至对被他丢了一堆政务的致兰有些小愧疚。然后就是那么一次小愧疚下请对方喝他珍藏的酒,酒一上头,他开始舞剑。
一开始,沈澜之兴致淡淡,但他素来是长袖善舞之辈,岂会拒绝上官?恰好有空,自然来联络感情一番。后来见人舞剑,也很不是放在眼里,须葭的内劲外功在他看来都是寻常,但渐渐的,他眼神就变了。
须葭内劲外功其实很不错,但要和卫瑶、沈澜之、谢涵、楚子般这样的人比,自是远远不如的,但他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拼劲和狠劲,那种凌厉与锋锐,沈澜之呼吸微重,“好!”他猛地一鼓掌,接着跟在自己家似得支使下人“拿鼓来——”
那是属于杀人的剑法,那是沙场的剑法,剑出无悔,剑出必见血。沈澜之亲自擂鼓,奏响沙尘的鸣音。
须葭也有些兴奋了,越加奋勇。
最后沈澜之扔了擂棒,提剑冲了进去,“须兄,双人舞!”
对方来的突然,须葭一时收势不及兼微有醉意,竟没止住长剑。
“铛——”一声响,对方竟力大如此,他眼睛一亮,“好!再来──”
家仆目瞪口呆看单人舞剑到一人舞剑一人擂鼓最后变成双人舞剑。
结局自然是以沈澜之被刺了两剑为终结的,别问为什么是两剑,第一剑在手臂沈澜之大喊无妨,第二剑在腹部,须葭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了,“致兰——”
沈澜之嘴角溢着鲜血,身体微微发颤,伸手触碰了一下须葭侧脸,“剑眉星目,翘鼻红唇,兰今日才发现大人也是极为动人的。”
致兰不通人情世故,现在还用这么拙劣的话安慰自己。须葭紧紧捂着他腹部伤口,“都怪我,明明知道你武功不好,刚刚还不拦着你,你别怕,医工——医工快来。”
沈澜之把脸埋进须葭怀里,轻嗅一口,是冷冽的气息 ,“我不怕。”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要大人在,兰什么都不怕。”
须葭直的一马平川,宇宙钢铁,没听出言外之意,之觉得这致兰真是太善良单纯了。在医工“抢救”回沈澜之生命后,须葭因为愧疚和感念对沈澜之待遇上了一个台阶 。
而沈澜之呢,投桃报李,开始“教”对方政务 。他素是这样的 ,当初梁武公让他通过谢涵潜伏进梁夫人一党中,他也没忘记给自己谋福利,现在么,依然如是。
见多了谢涵、卫瑶这样的山珍海味,现在换换山野小吃也不错,他优哉游哉地想着,又摸了须葭的手背一下,“大人,这里,不要看漏了。”
须葭一看这些那些公文就头痛,可是致兰身为谢涵副官却教导他政务,那必是违背谢涵意思的,对方一番好意,他怎好拒绝?唉——都怪他当初挑人挑的太好了。自己挑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学下去。
沈澜之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拍拍手起身,“大人若觉看字疲累,不如我们今日巡视城池 ?”
“好!”须葭立刻站了起来。
谢涵浑不知道沈澜之这边玩得这样开心,他最近正陪着霍无恤训练城民呢。
是的,训练城民。
最开始的时候,温留府募兵,四千人报名,谢涵本是想挑选五百出来,后一见这四千人个个年龄合适、也有一膀子力气,精神面貌都很好,一个个渴望被选上。他想了想,大手一挥,全员录入。
这就有个问题了,温留城城民约三万,真正劳动力约莫在八千到一万之间,他录了四千人,种地的人就不够了。
各家不少几个兄弟都来了,这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为难,还是谢涵先提出来,“一年种地是多少时间?除了种地的时间其它时间操练就是。不过这样的话,俸禄就只能给你们一半了。农忙时间,大家轮流,在岗有一千人就好。”
还有这种好事?
既有自家田地种,还能拿一半俸禄?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些田地,真是比不上他们青灵城的啊。
谢涵随即宣布要开始修黄河。当初发布天下找修筑堤坝之士,至少也要一年半载才能集齐人,梅雨季节又哪能等这么久呢?现在率先的一批过来了,他决定先修一会儿,至少把今年给挨过去了 。
意识到田地不好后,谢涵立刻要修黄河,自然是人人响应,这次是全员加入。
巡视时,看着有些老叟少年甚至妇女,个个干劲十足,霍无恤突然有个想法,“君侯,其实整个温留城有八千适龄男子,何不把这八千人一起吸纳进来,农忙时耕种,农闲时练兵,由女人照看庄稼,我看她们很有力气。”
一听这说法,韩斯立刻眼睛一亮,“可以。”
至于谢涵,要谢涵付出的不过是点不多的银钱,甚至还没有当初给应小怜败的多……现在应小怜去了偏历城,变相是给他节约了一部分 “小怜经商”资金了 ,用这项来养兵,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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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上章“演讲”修改了一下,觉得略有些尴尬,不知道改完会好一点吗?
考虑到昨天未更新,先放上来,还有一更,我上个厕所去码,么啾。
另外,我数过了,306抽奖,3是礼拜,6是神淮,请说出你们的番外。【如有数错,请及时告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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