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方不是痴傻之徒, 早有所觉,可那又如何,“君上的病症自然有天下神医党阙救治,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起来颇有赌气意味, 药童眼珠一转,“老爷,神医是神医, 可不是神仙, 咱们都见过, 神医对君上的方子也不过是寻常补益元气的东西。他是神医所以方子开的格外经典, 都说是补气方的代表作,可说来说去也没能解决君上的问题,归根到底, 肯定是方向不对。”
“就算是神医,方向不对, 也得吃挂落。这可不是一般的挂落, 还要连累君上的性命。君上对老爷你多好啊, 说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君上每况愈下,却把自己的好方法藏着掖着呢?您不是童儿我最尊敬的老爷了。”
苗方被他说的脸红脖子粗,捡起装草药的簸箕就朝人砸去, “反了你啊——”
可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君上对他恩重如山。
苗方摩挲着手中的齐医书籍,眼中变幻莫测,“老爷我去请示温留君, 将这本书誊抄一遍送给神医?”
药童“啊”了一声, “天啊老爷,我单知道你医术高明, 原来你还是圣人啊?这么好的机会,您不自己把握,竟然要把天大的功劳拱手送给那神医?我的好老爷,他是神医,不缺这锦上添花的名声,可这名声在你身上却能狠狠打院里那些不服管教的老油条的脸。”
苗方何尝不想用医术狠狠证明自己,叫那些看不起的人刮目相看,可是——他苦笑,“活血化瘀这法子,讲给你听你听得懂,那是你学了八年的医。君上却全然不同医理,又怎么可能听我三言两语,舍弃天下闻名的神医,而选择我的理法方药呢?”
“这个——”药童呐呐,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老爷,药物可服着用,嗅着用,洗着用。你不是每三日要给神驹请平安脉么?大可以将活血化瘀药偷偷抹在神驹上,君上总要摸它抱它亲它,不就相当于用药了吗?”
“胡言乱语,暗中给君上下/药,是死罪。”
“啊呀——老爷——这大冷天的,给神驹涂抹一些活血药,本来就能促进它血脉流通,驱寒除弊,和给君上用药有什么关系?”
苗方略略心动,仍踌躇不定。
那药童却是借给谢涵卫士送药的时间,见了谢涵,“温留君,我都照你教我说的话做了。”
谢涵大方给了他一串珍珠,“才不露白,收牢。”
药童有些不放心,“我这真是在帮老爷罢,可、可——”他抬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瞧谢涵,“可温留君为什么不亲自和老爷说?”
“当然是帮他。苗首席本来就不该被出身埋没,正需要一鸣惊人奠定地位。而本君——”谢涵摇摇头,“这话如果由本君来说,你看连你尚且会多想,苗首席比你多这么多阅历和想法,哪里会不多思考几分,这一思考,时机就过去了。
本君是真的敬苗首席的医术,所以想推他一把。当然,这也不是白推的,等宋侯渐愈后,你就得向首席和盘托出,我好要他个人情,照拂我阿姊。”
利益、情感都到位,那药童再没有疑虑了,满口道:“温留君你放心罢,你帮了老爷,又给了我这么好的东西,我以后一定会原原本本把您的好告诉老爷的。”
谢涵微微一笑,轻点他鼻尖,“去罢。”
等他走后,霍无恤才出来,“两个卫士在太医院拿药时大肆吹捧苗首席的医术,那么刚刚好就被最心高气傲看不起苗首席的李太医和徐太医面听到。一对病症和苗首席的方子,他们就立刻指出不足,认为苗首席滥用药,卫士们是体质强健不药而愈。那边已经院争论起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禀报苗首席。”
“大善。”谢涵一击掌,“咱们就静等他午后去给紫金赤兔请平安脉罢。”
“君侯有烦心事?”等正事告一段落,霍无恤在谢涵面前蹲下,仰头看他,像条护主的大狗。
谢涵支着额,“我观阿姊对小斯颇多排斥,阿姊一生估计只得他一子,母子互仇,怎么是好?”说完忽想起对面人也是母子如仇。
另一个世界的雍王甚至说出“我与他母子义绝,碧落黄泉永不相见”的话来。
用这种问题问他,岂不是为难他?连连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伤势可如何?”
霍无恤仰脸笑,呲出一口白牙,“好全啦。魏起再来,我可不怕她了。”
说完又道:“阿姊只是排斥小斯,却不苛待,已经够了,还是多多让小斯知道阿姊的委屈,教他渐渐体谅阿姊为好。”
“只是排斥?
却不苛待?
已经够了?”
谢涵瞧着人晶亮的眸子,陡觉一阵难言的心酸。
你的愿望如此卑微,竟然没有人可以满足你?
他眨眨眼,伸出手,“今年只得咱们两个包饺子了。”
霍无恤眯眼笑,“只要有君侯在,便能过年了。”
谢涵拉起霍无恤,和人看了会儿书,便去看宋斯了,他叹息道:“这对小斯不公平,可阿姊心如磐石,我也只能从小斯这里入手,但愿他能体谅罢。”
说完,他忽回忆起什么,睁大眼睛,“你怎么也唤‘阿姊’?”
霍无恤开开心心,“阿姊叫我改口的。”
谢涵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咱们情同手足,本君的阿姊自然是你的阿姊。”
霍无恤已经习惯了对方时时刻刻的“唯兄弟论”,点头道:“君侯的脸也就是我的脸,卑将可以摸摸吗?”
谢涵:“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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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日,宋侯晨起,忽呕血不止,不一会儿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气若游丝。
宫廷卫士急押党阙入宫。党阙问呕血多少,数之竟有三盆,再查脉象,浮大无根,便知气血亏虚至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宋侯可是吃坚硬的食物了,可是是脘腹受伤了?”
“神医,当务之急,先救君上,再追根溯源。”太医院太医急急道。
“这怎么救?这还怎么救?必是胃肠大脉破口了,还能跑进宋侯肚子里摁牢那口子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赶紧开补气止血的方子,扎止血要穴。
然而,药石罔效。
宋侯大口大口吐着血,伸手、伸手指着门口方向,“备水。”内侍会意,连忙领紫金赤兔进来,这个时辰,合该是给它弄水刷毛的时刻了。
随着紫金赤兔甩着马尾入内,路过党阙一行,党阙目光一凝。太医院太医面面相觑:可是水蛭、三棱、莪术?
党阙伸手一拦,“不许进来,不能让神驹进来!”
宋侯半阖着眸子,声微欲绝,“何解?”
“老朽已嘱咐宋侯千万实用流质柔软之饮食,千万不要尝桃仁泡红花,便是因为肝脾病之末期,最怕第一神昏谵语,第二胃脘大出血。紫金赤兔马身带数种破血消症药的味道。”
党阙不喜欢听他国辛秘,更不想发现这宫闱倾轧,这通常代表了麻烦,可他观宋侯对紫金赤兔的眷恋依赖,知道不说清楚,就是让宋侯自寻死路。
“是么?”宋侯淡淡道:“寡人闻不出来。”
“马素有异味,宋侯闻不出来其内夹杂的药味是正常,可我等常年和药物为伍,不会闻不出来。相信李太医、徐太医也闻到了。”
李太医、徐太医对视一眼,却道:“神驹素来是苗首席看顾,难道首席发现不了药味吗?”
宋侯却没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暴怒,拿苗方问罪,只问党阙,竭力平稳声息,维持一国之君的尊严,“依神医看,寡人这次可还有救?”
党阙垂眸,“老朽无力。至多一刻钟。”
“呵、呵呵——”宋侯笑出声,倏忽对紫金赤兔招了招手,极尽温柔道:“小紫,过来。”
“宋侯!”党阙不可思议,“如此便只剩半刻钟了。”
紫金赤兔应声跑过来,把大脑袋塞进宋侯怀里蹭,宋侯拿厚厚的巾子捂住自己的唇,避免鲜血淌到紫金赤兔上,另一手轻抚他的大脑袋,缓缓开口,“史官记下,寡人是自己贪嘴食用了坚果,没嚼碎,磨砺胃部,致使病情加重,与紫金赤兔无关。”
“恕臣不敢曲笔真史。”
“有个性。可惜就要死了。”
“唯惧死后千夫所指。”
宋侯闭上眼,“拖下去——杀。换二史。”
大雪的天,宋侯寝宫里烧的暖烘烘的,徐太医、李太医却不寒而栗,齐齐跪了下来,抖着唇道:“君、君上,既、既然食用了坚果,不、不如多喝些水,使硬物漂浮于胃,避免再次划伤胃部。”
选史官的要求,除去文采出众外,最重要的是事必求真。人言只是一时的,青史却要流传千古。一句话的错谬,历史便失了真。
宋侯一连杀了三个史官后,内侍不忍,再去宣旨时,刻意挑了一个风评极差的史官,他对宋侯应了一句“是”。
此时宋侯已经抖着手在给紫金赤兔梳毛了,他嘴里插了一根铜管,吐出的鲜血都被铜管引到水盆中,宫婢一左一右替他擦着嘴角血迹,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给他爱的马最后梳一次毛,一梳齐眉到老。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见紫金赤兔的时候,那也是个像今天这样的大雪天,他从鹰愁水涧上滚下来,饥寒交迫,看到匹神气活现的马,一惊奇荒郊野外有这样的神骏,二可惜这样一匹神骏竟要被他杀了果腹……
终于,第四位史官记下了他误食坚果的事。
宋侯低着头,“让文武大臣都进来罢。”
候在殿外的嫔妃公子、贵族臣工鱼贯而入,面色莫不哀戚,后妃掩面,群臣落泪。
宋侯令宫婢拿开铜管,边吐血边道:“寡人,继位至今二十余载,逆臣皆灭,励精图治,开疆拓土,群雄不能再藐我宋国,时人再无‘小宋’、‘弱宋’之言。
人人道寡人朝齐、午梁、暮楚,不屑讥讽。寡人说:这是他们没有寡人审时度势、运转自如的本事,嫉妒寡人。邦无定交,本就是有利则合,无利则散。我国当初寻求齐国庇护,因为我国弱小;齐国庇护我国,因为我国地势险要,而齐南无险可守,我国可为齐南门户。多少次楚国威吓齐国,是我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我宋国有实力了,可以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了,不是我宋国忘恩负义,是交易双方已经不能等价交换,现在寡人宣布:交易终止。
寡人有妃嫔者众。寡人死后,想走则走,若要再嫁,准其改嫁。寡人有五子,长子宋期优柔寡断,终死于自己的弱点,寡人不能举国相托;次子宋基好勇斗狠,暴躁易怒;三子宋甚文采华章却虚华俗丽,于国无益;四子宋箕年幼木讷;五子宋斯敏而慧,可惜——”
“君上!”谢妤忽然打断,膝行上前,奉上一卷,“妾有一奏,唯恐君上忘了,尔后遗恨叹息,恳请君上恕妾搅扰之罪:
昔君上被放逐山野,遇猛兽幸得紫金赤兔相救,君上幸免于难,乃有我宋国二十余年来蒸蒸日上,现君上病危,紫金赤兔日夜相伴,如此忠兽,不亚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妾请奏立紫金赤兔为我国护国神兽。”
宋侯微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谢妤坦然回视,宋侯点头,“善。”
他接过奏请,盖上印章,道:“五子宋斯敏而慧,可惜年纪太幼,尔等文武百官须尽心辅佐,强我宋国。”
“君上?——”百官中有熟悉宋侯的人,很明白地知道对方刚刚的转折绝不是如此。
宋侯微笑,“这世上有很多人诟病寡人爱马甚于爱人。紫金与寡人相识于微末,山野中三载相伴,寡人饥渴,它会拾来瓜果;寡人病了,它会剖来蛇胆;寡人回都遇险,它会带寡人逃命,被射中屁股也不会发狂将寡人甩下马背。
寡人的紫金比那些名士剑客差什么了?寡人不爱紫金,难道爱他们,他们配吗?你们记住,不是紫金拖累了寡人的声名,是寡人拖累紫金失去了山林自由。寡人一生一世都欠了它,尔等既为寡人妃妾臣子,须替寡人偿还业债。今生今世,不得加害紫金赤兔。否则,情同叛国。”
原着结局1
华容怀疑自己不是亡国王子, 而是他们英明神武、横扫列国、一统江山的雍帝陛下的真爱私生子。
这不是异想天开,而是他根据自己八年雍皇宫生活,横向对比诸皇子的苦逼日常, 纵向对比雍帝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对敌方法, 讲逻辑讲因果得出的结论。
现在,为了验证这个结论,他一溜跑到皇帝陛下的书房, 一个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的地方, 这个闲杂人等包括诸位皇子、后宫群妃。
“陛下, 华容公子求见。”门口带剑卫士林立, 守着的大内侍监瞧见他,笑得和蔼可亲,捧过他的小铁剑轻叩门扉。
“进来罢。”华容知道里面的书房很大很大, 陛下肯定又是坐在最靠后的万里江山屏风前,所以从门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渺远。
门扉“吱呀”打开, 阳光洒了进来, 华容仰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个黑衣人影高坐在阶梯上,十二冕旒晃动轻击,他背着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与神情。
不过这不是问题, 他哒哒哒跑过去,穿过木砖,跑上阶梯, 来到这帝国主宰的脚边。
楚国是最后一个夷灭的国家, 华容就是在楚国亡国前夕出生的,他今年八岁了, 意味着这年轻的帝国已建成八年了,而这帝国的主人也已年过不惑。
在这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的年代里,雍帝已算高寿,但他半分不显老态,棱角分明的面庞,鬓若裁,眉如剑,鼻似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如刀,过于威严与冷峻,无怪乎诸皇子见到雍帝,就如老鼠见了猫。
但华容浑不受影响,抱着雍帝大腿,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声如做贼般道:“陛下陛下,我给你讲个秘密。”
雍帝睨他一眼,放下掌中文书,往后一靠,“是厨房的大娘和守门的卫士好上了,还是七公主的钗子被五皇子偷了,还是李美人和王少使耐不住寂寞亲嘴了?”
“陛下,您也太小瞧我了,这些小秘密已经不会让再我一惊一乍了。”华容小大人似得一叹,“皇宫这种地方啊,埋藏了代多人的爱恨,也就会衍生出辣么多的情仇,没什么湿奇的。”
雍帝闭目仰头,并不吱声。华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询问,气鼓鼓戳了戳对方大腿,有点硬哦。
雍帝仍未睁眼,淡淡道:“在分享秘密前,朕想你应该先不让嘴巴漏风。朕没兴趣听辣么多湿奇的事。”
华容捂住掉了两颗乳牙的小嘴巴,往后一倒,哇哇道:“丽妃娘娘果然没骗我,我就是你圈养起来的吉祥物,用来显示您和大雍的仁德,缓和各国的矛盾,您根本就不爱我,呜哇——我好可rian啊——”
就算很努力地在矫正字音,意识到自己的“可怜”还是变成了四不像的可rian,他闭上了小嘴巴皮,呜呜地哭泣。
套路中,面前的人该一挪贵臀,弯下腰抱起他,无可奈何地摇头说,“你啊——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嗯?”然后在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绝不信任下,逼不得已告诉他真正身世。
可是面前的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道:“你明白就好。休要将鼻涕蹭到朕的衣摆上。”
唉,陛下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陛下。
根本没有慈父心肠嘛。
他肯定猜错了呢。
最后,还是华容自己捡起了剧本,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陛下您啊——别人说什么您就认什么?唉——”他给人捏起大腿,揉起太阳穴来。
糟糕的按摩技术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雍帝终于微微皱起眉头。
华容报复成功、心满意足。
唉,他按摩这么差劲,三皇子都说是酷刑了,陛下还愿意让他按,肯定是真爱儿子了叭。
直到他走后,龙椅上的雍帝睁开双眼,轻按额角,有一瞬间的惘然,转瞬清明锐利,传来内侍,吩咐道:“去查丽妃三天内的一言一行。”
第二天,丽妃就因为出言不逊、忤逆悖德进了冷宫。
妙啊——华容小手轻拍,对三皇子说,“放心罢,坏女人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开心吗?”
霍承璧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提醒道:“那是我母亲。”
“那你开心吗?”华容实事求是地问。
霍承璧撇了下嘴角,轻声道:“所以不能表现得太开心。”
“虚伪。”华容朝天翻个白眼。
霍承璧:“你说母亲去冷宫了,我无人抚养,父皇会将母妃放出来吗?”
华容干脆利落三连击 :
“不可能。”
“不会。”
“你想都别想 。”
丽妃不是霍承璧生母,只是霍承璧生母欧侍嫔前年被打入冷宫,霍承璧年幼,而交给丽妃抚养而已。但丽妃和欧侍嫔不和,以致极尽苛待霍承璧。
霍承璧本是再恭谨不过的性子,知华容受他父皇宠爱,待他一向温和有礼。华容是个鬼机灵,最不耐烦他这种循规蹈矩的性子,一向是和胖乎乎傻得可爱的二皇子,油嘴滑舌横行霸道的五皇子玩得好。
不想先是母亲被打入冷宫,后是丽妃的折磨,致使他温文的性子阴郁了不少,于是他想到了——利用华容。
他刻意把自己弄成华容喜欢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华容交友天马行空,但在他看来,其实简单,好玩、能一起玩就行了。他学了很多玩乐的法子,理所当然地成了华容的....狗肉朋友。
是的,狗肉朋友。因为小小年纪没法喝酒,只一起吃过狗肉,连酒肉朋友都称不上。更别提真心实意的好朋友——横行霸道、终日傻乐的华容公子真心交朋友,是要对方也真心实意的。
最终还是华容大喇喇问他,“说罢,最近这么费力地讨好我是想干什么?我和霍小五打赌了,你再不露出你卑鄙的真面目,我赌局就要输了,看在你把我逗得很开心的份上,只要你不提太过分的要求,我就答应了。”
华容觉得自己善良又温柔,对方算计他都不生气还宽宏大量要助人为乐呢,好一朵盛世白莲。
霍承璧却觉得他刻薄又可恨,拿他打赌拿他当猴戏看现在还这样羞辱他,不过是个亡国王子,皇宫里最外的一个外人,凭什么敢这样羞辱他?他羞愤欲死却又恨毒了对方。
于是,一个放弃了矜贵,一个抛开了身份,二人大骂三百回合,大打出手,最后华容打输了,被霍承璧按在地上摩擦,还在脸上画了乌龟,逼迫他替他弄走丽妃,否则就把乌龟的事宣扬的满皇宫知道。
这一刻,他想过父皇知道会怎样处罚他,想过他的二哥、五弟会怎样排挤他,可他什么都顾不了了,他要看这恶毒的男孩自食恶果。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像个笑话,天地苍茫,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咳...若干年后,温文尔雅、端方有礼的霍承璧回忆起这段心路历程,是如何的蛋疼暂且不表。
至少现在,他成功地唬住了我们的华公子。
华容憋憋屈屈同意了这一点,等到真干起来又是欢欢乐乐的,搬到贵妃哎,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而霍承璧自然是一早就有计划的。丽妃不喜欢华容,这很正常,华容在夺走雍帝大部分宠爱的同时,注定了其他皇子公主的黯淡无光,只有几个心大的无所谓,丽妃也是有亲生儿子的,她能喜欢华容吗?
丽妃多次私下唾骂华容,更是称其为雍帝养的宠物,彰显帝国仁德的宠物,掩盖雍帝杀伐太过的宠物。霍承璧的计划,就是让华容来着找他玩的时候,诱导丽妃将这句话说出来,又让华容无意中听到,好去找雍帝哭诉。
现在么,当然是赌咒发誓——“那全是丽妃娘娘嫉妒你,子虚乌有之事,你可千万不要相信。”
华容嗤了一声,一石二鸟之计划顿时涌上心来,而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竟然在这次计划中建立起来莫名其妙的革命友谊。
于是,华容在三连击后,自觉搬回被画乌龟的一局,宽宏大量道:“要不这样罢,你让我在脸上画个老鼠,我就陪你偷偷去趟冷宫看你母妃。”
霍承璧觉得自己看华容不顺眼真不是他的问题,他手又有点痒了。
华容:“这皇宫里的内侍和卫士,没有不给我华小爷面子的,你可想清楚了。”
小人得志,霍承璧啐了一口,憋憋屈屈让人画了老鼠。
没想到对方还扒他衣裳,他瞪目。
华容一兴奋,就控制不住说话的标准度了,“前几天秋狩,陛下猎了头斧,我还想画个小脑斧。”
霍承璧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个话也说不清楚的小傻/逼计较。
华小容和霍小璧就像两个去拯救公主的屠龙勇士,决定勇闯冷宫,过五关斩六将,抵达冷宫,并成功找到霍承璧的母亲欧若兰。
冷宫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很冷很冷,和外面一样都是春天,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欧若兰是欧氏家主欧行煜的女儿,自小养尊处优,进宫后因为欧家的地位,也从没受过半点苛待,在冷宫里也有欧行煜为她打点 ,特意送进来两个伺候她的小宫女,就算这样,她也已形容枯槁,就像过了花季的残花,马上就要凋零。
可她才二十几岁 。
她抓着霍承璧的手,求他一件事,“去冷宫——去冷宫。”
霍承璧瞧着她灰败的面色,喉头一哽,“母亲,这里就是冷宫啊,我们现在去太医院要紧 。”
可欧若兰无论如何不肯看太医,逼霍承璧去冷宫,“这里不是真正的冷宫,十几年前的冷宫叫苍梧殿,那里挂着一副画像,你一定要查清楚画像中人的身份,否则不要来见我。”
霍承璧沮丧又阴郁的出来,华容在门外给他放风,一见面,怪道:“怎么了?心想事成还不开心?”
霍承璧心乱如麻,下意识把刚刚的事和盘托出。
“苍梧殿?”华容夹着下巴肉若有所思,“宫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欧若兰给了霍承璧一张地图,两人低头一合计,华容宣布启动“解开欧侍嫔心结”计划。
霍承璧:....
“这苍梧殿好生奇怪啊 ,竟然在外面生生砌了一道墙和皇宫隔开,我只当墙外是宫外啦,哪知道还藏了一座宫殿?”华容举着小烛台钻进两人日夜钻出的狗洞,一进去,好像时间哗啦啦走了十几年。
里面的东西极尽陈旧,建筑倾颓,杂草丛生,二人就像探险一样找那所谓的画像。
忽然华容“啊哟喂”一声,霍承璧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粉皮倾坯的墙上挂着副仕女帛画。
华容撸开帛画上的尘埃和蜘蛛网,微微睁大眼睛。
画中女子拈花轻笑,宜喜宜嗔,星眸熠熠,应该是正在看著作画的人,所以现在他们看画像,就像是和画中人对视一眼。
真好看呐。
华容本来应该这样感慨的,可他现在只想说,“她是不是和我长得超级像?”
霍承璧看看华容,又看看画中人,再看看华容,再看看画中人,凑近去看画像落款:昊王忽二十三年春,重游忘忧山,霍无恤作。
显然华容也看到了。
破案了,这一定是他失散多年的娘亲。
“没想到陛下还会画画像?惟妙惟肖,秀啊——一定是真爱了。”
“昊王忽二十三年,也就是十八年前。那个时候陛下才二十四岁,哇哦——一定是年轻的还没有长胡子的陛下。”
霍承璧:...
重点是这个吗?
他还待观察,华容已经上前一步把这幅画像收起来了。
霍承璧:?
华容:“你去告诉欧侍嫔罢,画中人的身份就是我娘亲。好了,你这个外男,不准再盯着我娘亲看了。”
霍承璧:...
不得不说,他觉得华容的分析很合理。楚国亡国王子能被他父皇宠成这样?
小孩子的脑容量总是有限,不能很清楚地明白“查清楚身份”的内涵。
二人就这么回去找欧若兰了。
就像华容看画像一样。欧若兰看到华容的一刹那,忽然醍醐灌顶,“你、你...”
华容:“没错。你要找的就是我的母亲。”
欧若兰呼吸急促,“她在哪?”
华容:“她和陛下闹了矛盾,抛弃我们父子俩跑了,陛下为了逼她现身,不对外宣称我的存在。”
欧若兰死死看着他,“她是谁?”
华容:“陛下最爱的女人。”
“那我呢?”欧若兰竭力般躺倒在床,形容越发灰败,“她是陛下最爱的女人,那我呢?”
大概是肮脏的臭男人释放欲望、平衡朝堂的妃嫔。
华容看对方了无生趣的样子,再看看对他怒目而视的小伙伴,婉转道:“你是欧家的大小姐,小三的母亲。”
欧若兰低低笑了起来,心碎道:“我当然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无意中抚开画像上的蛛丝,就被他扔到了这里,我算个什么?”
唉,陛下有时候可真不是个东西。
华容不知如何安慰,欧若兰却已经自己振作了起来,“多谢你了,小华容,为了帮我,你都忙了一天了罢,我让人上点东西 ,想吃什么?”
华容心里发毛,嘿嘿笑,“好没到饭点呢?吃点点心罢。珍珠糕好不好?”
欧若兰笑着点头,华容挪着小脚脚准备出去,小宫女忽然关上了门。
没了阳光,堂皇的室内转瞬像是凶兽张开的嘴巴。
霍承璧一愣,“母亲?”
小宫女抱起华容快步跑到欧若兰眼前,欧若兰温柔道:“既然不想吃东西,只能这样了。”她忽的伸手,猛掐华容脖子。
霍承璧吓了一跳,“母亲你疯了?”他反应回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也该找华容的母亲啊。”
“母亲,华容要是有万一,父皇一定会降罪的。”
好你个霍小璧,小爷帮了你这么多,现在你老娘要杀我,你还在关心对方被降罪。要不是呼吸困哪,华容简直想破口大骂。
“承璧,母亲就是要陛下降罪,母亲已经一年五个月又十一天没有见过他了,而且我杀了华容,陛下一定会记恨我的,这样他就能永远记住我了啊——”
霍承璧无法理解欧若兰的癫狂,所以他拿起小木枕在对方脖子后一砸,华容趁机咬了小宫女一大口,霍承璧拉起华容疯狂往外跑。
跑到一半,华容倒下来哇哇地吐,霍承璧抱着他,轻拍他脊背,华容靠着他哼哼唧唧,等恢复体力后,倒也没骂人,四下里一看,他们竟然又回了苍梧殿。
“好点了吗 ?”霍承璧轻柔地问他。
华容白他一眼,“死不了。”
霍承璧自知理亏,低声道:“我带了些吃的 ,你饿吗?”
华容警惕,“该不会是从你母亲那里带出来的叭?”
霍承璧无奈,“那我砸晕母亲干什么?”
华容瞟着四周,“又来这里干什么?”
霍承璧黯然低头,“我、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被我砸伤,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怕见到父皇会忍不住露出怨恨...只有这里,只有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华容仔细一想,也觉得霍承璧挺倒霉一孩子,连换母妃不算,还遇到这种疯批母亲,一码归一码,冤有头债有主,拍拍对方肩膀,“好啦,没事啦,那你在这里静一静罢。”
霍承璧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我们今晚在这里睡好不好?”
华容愕然,“谁和你我们?”
霍承璧:...
他阴测测道:“你不陪我,我就现在把你绑起来,反正你看起来还手软脚软的。”
“哦哟,我好怕怕。”华容不屑道。
然后他就真的被霍承璧绑起来了,天知道他哪里来的麻绳。
华容现在还手软脚软呢,他傻眼了,“你有病罢你。”
霍承璧咽了口口水,“华容,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让你出现在父皇面前,你是有仇报仇的性子,只要你说了,我母亲就死定了。所以你现在在这里待几天罢,你放心,我会给你送吃的喝的。我现在就找个公室,给你打扫干净,让你睡觉。等我想个万全之策,再放你出来。”
“真是有情有义的作案手法。”华容赞叹不已。
霍承璧略微愧疚,搜出华容身上所有的锐物武器,背起华容,果然如他所言,开始给他找安全温暖的窝。
忽然的,二人止住脚步,只见这间房内窗明几净,和周遭不似在同一片天空下,二人正觉诡异,便见室内榻上仰躺着个妙龄女子。
她穿一件黄色衣裳,头上装饰着绿色翎羽,脸色过于苍白,但二人直觉的若是她睁开眼笑起来必是明媚至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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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找到工作,但我发现好像就算不写文,也会在看小说 、刷贴吧、吃瓜中浪费时间,还是写文更好些。应该做不到日更的,这段期间我有空写点叭,谢谢。
老样子,通过番外或者原着先找下感觉,下章上正文。
突生感慨:医生这玩意儿,愿意找个小地方混日子去去卫生院找工作还是挺好找的,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追求,那就是博士遍地走,硕士多如狗。好像不少高三的仙女,选专业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