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一台戏, 之后谢皋就忙于楚楚、鲁姬的纷争。后来郑姜又嫁了过来,她刚嫁过来时可没有现在的乖顺,只是在生谢涓时被鲁姬暗算, 九死一生, 被楚楚救了后,谢皋不只不责罚鲁姬反而觉得对方是被陷害的。于是,郑姜与谢皋离心, 甘愿捧着楚楚, 楚楚也护着她。
欲成大事者, 岂能为后院所累?
谢皋院子里的一团乱麻, 狐源简直无力回天,直到楚楚的儿子的出生。
其实狐源才是第一个发现谢涵的不凡,并开始积极挖掘的人。一开始是抓周的时候, 这抓周自然是有事先演习的,他就是无意中看到演习, 这才发现小公孙记忆力惊人, 而且很懂大人在说什么。
后来他仔细观察, 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曲线救国。
所有人都以为齐公谢原偶遇玩耍的公孙谢涵, 遂改变了齐国历史。但有谁知道这“偶遇”并非“偶遇”,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呢?
云从龙,风从虎。
谢原扔了废太子诏书, 把小公孙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临终前写下:寡人去后,谢涵即为太子。
他甚至没有说由谁继承大统, 只说让谢涵做太子。
太子的爹, 自然是国君,谢皋是正统嫡长, 从未被废黜,也合该继承大统。但谢原临终的作为,无异于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令暗地里的流言纷纷,使他继位的理所当然蒙上一层阴翳。
“儿子就这么不堪吗?”
“在君父眼里,我就连一个五岁的小孩也比不过?”
谢皋在给谢原祭拜时,内心充满怨怼,怨怼之后,又是茫然,“阿狐,所有人都说寡人的君位是靠涵儿得来的。”
靠我还差不多。
狐源正色道:“那君上以为呢?”
“寡人、寡人......”谢皋嘴角苦涩,“其实他们说的没错罢......”他对狐源说了当初没人知道的秘密,“在君父把涵儿带走前的一晚,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废太子诏书,烧了一半的诏书......”
“君上,臣说过,书法有狂放婉约之别,但无高低贵贱之分。公子涵得到先君的喜爱,因为先君认为公子涵能继承他的意志;您不能继承君上的意志,并不代表您是错的。先君只是人,不是神,不是天,纵然他是天是神,也无法改变事实的本质。”
“君上 ,扪心自问,您真的认为先君对吗?绝情绝义,穷兵黩武,对鲁国背信弃义,对燕国趁虚而入,您也认为不对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想法呢,为什么要用他的想法束缚自己呢?”
“您身上流着和先君一样最正统的齐国血脉,您继承君位无需任何人包括先君的评判,现在尽情地按您的想法在齐国的江山上泼墨罢。把您认为原本不对的,都拨乱反正。”
对谢涵,谢皋的感情是复杂的。一开始有慈父心肠,尤其是以为谢原要斩草除根时恨不得以身代。随后是满怀期待,期待他带他逃离齐公谢原无所不在的掌控。渐渐有了些羞愧,他竟把一个成人都觉得窒息的期望放在一个稚齿小儿的身上。羞愧得久了,便渐生芥蒂,起初是不愿面对,久了便成生疏,父子之情渐淡。
尤其:
“君父君父,我们为什么要帮梁国打仗啊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这能帮你姑母稳固地位,也能改善我国与梁国的关系,进而修好燕国。”
“修好燕国?这怎么可能呢?君父你不要被人骗了。有的人杀了您爹娘孩子,然后给了您点好处,您就能和他们处好关系了吗?”
“好了,治国与治家全然不同,你不懂。”
谢皋对着谢涵的童颜稚语,难堪于被一个小儿反驳,却也不忍心苛责儿子,又有对自己的疑虑与茫然,诸般杂念,只能对狐源说出口,“狐卿,你说寡人是不是真的天真了?是不是感情用事了?是不是将对阿姊的感情凌驾于齐国之上了,这是不是公私不分?”
初登大宝的谢皋面对着重重矛盾,狐源为他拨开迷雾:
“第一,君上,您是人,首先得做好一个人,才能做好一个君。您若连兄弟姐妹都不爱,如何爱万民;梁夫人对您有扶持之恩,您合该回报,见利忘义的国君,哪个臣子敢效忠,哪个国家敢帮助?您帮梁夫人,于公于私,都是应该。”
“第二,一个人的仇恨是难以化解的。但一个国家可以,等这一代燕人都老去、死去,除了史书,谁会记得齐国当年差点灭亡了燕国呢?这是对远的。近的来说,我国当年对燕国用兵,一直被诟病,现在对燕国伸出援手,或许燕国内心不领情,但这个人情他们不情愿也欠下了,他国知道我国的作为,也会闭上嘴巴。”
最后他不忘记给曾经的棋子上一点眼药,“太子言谈,确实类先君,难怪为先君所喜。”
他捧谢涵,可不是为了让谢原称心如意,让齐国有一个更强有力的接班人,只是为了让谢皋上位,现在谢皋已经上位了,那么对方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奈何——
他瞥陷入思想漩涡的谢皋一眼,谢涵身后有楚王室,身边有玖家、须家、丞相谢艮、宋国太子,更有先齐公的诏书,优柔寡断的国君恐怕难以废黜这样一个太子。
在狐源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谢皋对谢涵的一点儿芥蒂渐渐生根发芽,连带着对先君谢原的不满,也一并承载在这薄弱的父子之情上。
谢涵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也是一个骄傲的孩子,他很快发觉君父对他的疏远,他一次两次地拿热脸贴冷屁股,却不会有第三次。
君既无情我便休。
这句话用在谢涵对谢皋的期待上,竟也意外得合适。
直到——
当初华师、党阙先后为狐源看诊后,谢皋以为狐源找回了记忆,最后自然是听狐源编了一个身份与故事,故事里他是一个清贫得学生,在燕相家做门客被欺辱冤枉,脸上刻了罪人得刺青,迫不得已来到了齐国。
谢皋在梁国的牵手下,帮助了燕国,他不要任何感谢,只要燕国交出那个燕相,为狐源讨回公道。
这是在打燕国的脸面,纵燕侯早看老丞相不顺眼,也万万不可能将人送出去。
为一人开一战。
这种事情竟然能发生在仁爱弱武的齐公谢皋身上。
最终,燕国的老丞相不愿牵累燕国,出逃灵道,辗转被齐军捕获,被谢皋送到了狐源手上。
狐源神色木然,“究竟您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竟然收手,不在谢涵和谢皋地父子之情上雪上加霜。
宁襄意外地注意到了这位齐大夫狐源,调查时惊觉对方身份有异,找现任明家主询问后,他给狐源送了一份礼物。
一个人。
聂家七郎聂慎。
一个生而天阉,被家族视为耻辱,在母亲死后如履薄冰的小可怜。
而聂慎的生母正是曾经辉煌一时的明家大小姐,狐源的亲姐姐。
狐源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燕太子怀疑了,这是试探,但聂慎他不得不收,他欲把聂慎收为样子,却阴差阳错令其顶替了乡下养病回来的玖二少爷。
不比他,聂慎对宁襄心怀感激,尽心尽力地帮着宁襄做事,有时他也会帮一把。宁襄很懂分寸,从不要求他做什么,只是偶尔露出只言片语,一些对燕国有利的事,他也会推波助澜。
时光悄悄地过,有时候,他也会疑惑,他究竟是明家二少爷明垣,还是齐国国相狐源。
夜深人静时,他会惊醒,梦到惨死的爹娘兄长,可第二天上朝,谢皋又总是对他一派信任。
他或许是一个很差劲的君主,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但对他狐源来说,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或许是命运不允许他左右摇摆,齐太子谢涵找上了他:
狐相,孤欲更弦改张,孤要变法图强。
那年轻而英姿勃发的面庞,那充满野望与决心的双眼——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好。臣会帮助殿下的。
人走以后,他垂头抚摸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太子殿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那就莫要怪老朽了。
君上,您与太子已经相看两厌,您的道德又不允许您对太子下手,继续下去输的一定是您,让阿狐帮您解决罢。
狐源只是一个假名,他今生今世只能是明垣,等他用这一生报完了仇,下辈子再做您的臣子尽忠职守。
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以后会后悔。
只是没想到后悔来的这么快又这么激烈。
——“君父,儿子想请您看一出好戏。”
——“您知道那是什么人吗?玖家主一定认得,那是以前的玖少游,真名叫聂慎了。”
——“我就说,哪有那么容易混进来的,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
他暗算了谢涵很多次,这一次却被对方一掌拍底下去了,对方诱来了聂慎,使他们的交谈堂而皇之的落在了谢皋的耳中。
在这一刻终于到来时,他有一瞬间的惶恐,一刹那的惊惧,最后化为释然。
他累了,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