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睡觉,干对方。
船儿顺流而出,二人在其内探索人体构成的奥秘与机体柔韧性的极限, 颠鸾倒凤, 不知天地为何物。
直到花船飘到曲水畔著名景观妻夫山,二人才换了衣服,衣冠楚楚下船, 只见两岸山峰连绵, 其中两座相对立的峰头, 果然像一对两两相望的人像。
“缘定三生”的诱惑毕竟是大, 两座山脚下都有不少人在捡石头。
“水浪拍岸,打磨石块,妻山下石块光滑成圆形我能理解, 夫山上却为什么会有月牙形状的石头?”霍无恤摸着下巴学术探究。
于是二人一起上了夫山,没在山脚看到什么石块, 问了路人才知道, 原来夫山的月牙石不在山脚, 而在山中, “夫山上有一种虫藤,冬天随风种在石块上,慢慢吸收养分, 到了春天会裂石化虫,剩下的碎石大多是弯月形状,所以叫月牙石。”
说话的老妇人哈哈笑道:“二位也是听了传说来拼日月石的人罢, 你们这么一起来可不灵, 得分开,男人找月牙石, 女人找太阳石,这样能拼凑在一起才是情由天定,缘定三生。”
“天定?”谢涵哂笑,“情由我生,关上天什么事?我先得了月牙石,再去找刚好能合并的太阳石,努力追寻终得善果,不比全靠运气刚好使日月拼在一起不劳而获好得多么?”
见这对新人相携走远,那老妇人晃神了好久,才啐道:“歪理。”测缘分的东西,你说这叫不劳而获?
二人这个做法,想要两块石头拼不在一起也难,只是谢涵嫌这两块石头丑,霍无恤就开始打磨石块,打磨得光滑后,谢涵又在上面作画,刻了两把小剑,一把臾光、一把冠军。
霍无恤珍惜地摸着两块石头,笑眯眯道:“这算定情信物吗?”
“定情信物?”谢涵拿出小雪人晃了晃,当初在塞外对方用雪莲果塑封的小雪人,“有些人不是说,这是他不变的爱吗?”
霍无恤俊脸微红,惊喜道:“你还留着。”他接过小雪人仔细地看,突然“啊”了一声,谢涵以为几年没化的雪人要在南疆化了,急问“怎么了?”
就见人将雪人抄进怀里,挑起眉梢,“我定情信物送出去那么久,有些人怎么还不回礼呢?”
谢涵做拧眉苦思状,就在霍无恤见不得他皱眉的样子要改口时,就见人袖子像百宝袋,哗啦一下,又被他掏出一个同心结来,红色的穗子,嵌着珠玉,中间是青丝缠绕的发结,他一愣,“这是......”
谢涵欺身过去,贴着对方耳畔,“有些人,在我新婚之夜,生病勾引我......”
是对方和宋玉成亲的那一晚。
霍无恤曾经幼稚而故意的将两人的长发编成结。
他接过同心结,心里有些甜,继而古怪道:“连这都专门做好,还贴身放着......所以有些人是怎么非要和我称兄道弟做好友的?”
在人语塞后,他故作大度,拍拍人胸口,“辛苦了哈——”
这一拍的位置巧妙,连做这几天后,不仅谢涵好好研究了一番霍无恤的身体,霍无恤也深知对方哪些敏感点,好巧不巧......
对方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他立刻反应回来自己拍到了哪儿,脸也红了起来,这儿还是妻山......他喉头滑动一下,“一直在船上,也没什么意思.....”
谢涵赞同,“之前我们路过一个丛林。”
霍无恤声音艰涩,“万一被人看见听见?”
谢涵:“我们不出声,谁会听见?若有脚步声,悬崖勒马,或是滚到一边,岂不刺激?”
霍无恤拍板,“善。”
一语成谶:
正在欢愉的巅峰中时,竟有一对男女结伴而来,二人四下里看看,抱着滚进块岩石后,所幸因是野/战,二人只脱了亵裤,外袍都在,才没被石子儿滚成刺猬。
“什么人?”女子一声娇喝,霍无恤伸手抓住树上一只鸟儿扔了出去。
“好漂亮的鸟儿。”男人见之喜爱道。
这一对人,竟都是熟人,三公主南箫和大巫府的子时公子。
南箫见子时喜欢,笑道:“那我便将这只鸟儿送给子时哥哥。”她飞身去抓鸟,马上就要绕到岩石后,二人立刻又滚了一圈,随着南箫抓鸟,二人躲藏来去,最后趁着人一个转身,干脆爬上一棵高大的树上,躲在树冠中。
霍无恤贴在谢涵耳边,耳鬓厮磨,“君侯别动,不然会掉下去的。”
子时奇怪,“风也不大,这树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好一会儿,南箫将浑身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鸟儿送上,子时却只是摸了摸,笑道:“性本爱丘山,何苦囚樊笼,公主放它自由罢。”
南箫追了半天才到手的鸟儿,闻言一点没犹豫地放开,“子时哥哥,你终于又对我笑了。”
子时收敛笑容,“不知公主邀臣男来此究竟有什么要事?这种地方你我少待为好,以免惹来闲言碎语。”
“子时哥哥,我是想请你不要被二姐迷惑,她只是贪恋大巫府的权势,若是她,那还不如大姐。”
子时冷下神色,“我竟是这样水性杨花的男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箫着急地快要跺脚,“我只是怕二姐利用你伤害你,你不要和她走得近,她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子时眉目一动,“自身难保?”
南箫定了定神,“当初将军府是被陷害的,就是丞相府,为了斩断大姐的羽翼。母王已经知道了。所以二姐不会有好下场的,子时哥哥,我、我希望你好好的。”
子时一愣,好一会儿,说:“这种大事,公主不该告诉我。”
南箫难过道:“子时哥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九年前,你在冷宫门口,救过一个被关起来的小女孩,你还记不记得?”南箫地嗓音里满含某种深刻的感情,“那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大姐的珍珠项链 ,被她发怒关了起来,谁也不敢救我,我喊了整整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我好怕、好怕......”
“你拉我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阳光照亮了我。”
“是你?”子时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宫女。”话毕,他连忙改口,“夜深天黑,我连这都看错,公主勿怪。”
“我本来就不像个公主,在大姐和二姐的光芒下,就是个小宫女罢了。”南箫苦笑,子时劝慰,“公主温婉善良,当是一国公主的风范。”
说完,又看一眼大树,“怎么树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南箫惊醒,“莫不是地动。”连忙带人出山,等送人走了后,才拿手绢慢悠悠擦着手,似笑非笑,“大巫,兔死狐悲,知道了丞相府要倒台的消息后,你会怎么做呢?我拭目以待——”
接着,立刻派人搜索山上有无行踪可疑的人。
谢涵和霍无恤哪里都称不上可疑,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来这有名的名胜寻找定三生的机缘罢了,就是这神色未免太餍足了些。
下了山,二人评价:
“荒郊野外——”
“果然刺激。”
“君侯,你刚刚动的好厉害——”
“不是叫你抱紧我么?”
晚上,二人在船上对月一壶酒,两盘点心,一盘烤肉,一盘花生,霍无恤还在看日月石,异想天开道:“君侯,下辈子你还会记得我么?”
谢涵问他,“你还记得前世爱人吗?”
“君侯,你一点都不浪漫。”霍无恤白他一眼。
谢涵轻笑,倾身拨开他额前碎发,露出那一道“×”形疤痕,低吻道:“这是我留下的印记,下辈子,我凭它来找你。”
霍无恤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握着谢涵的手,正要嗷呜一口咬上手腕,谢涵眼疾手快缩回,擦着额上冷汗,“无恤,下辈子还是我来找你好了。”
他眼神明亮而温柔,“这次,是我让你等太久了,下次换我先喜欢你。”
霍无恤觑着他,“可是君侯——我觉得你只是怕疼。”
谢涵含笑看他。
“而且——”霍无恤完全有理由相信,“要是我下辈子又和你是什么敌对身份,你肯定不会来找我了。还是我来找你可靠一点。”
“怎么会?”谢涵蹙眉,“我在无恤眼中,就是这种人么?”
霍无恤大剌剌点头,“是啊。”
“霍无恤——你死定了!”
二人就下辈子谁先来找谁争论了一晚上,第二天难得早起,看江上日出,绚烂的红燃遍层云,江天一色,山河壮丽。
看完日出后,霍无恤替谢涵梳头,南疆的习俗,婚后第一天,男人要为妻主梳头、穿鞋。
霍无恤每天都做,已经一连做了七天,婚假已至尾声,在他以为二人要准备回程时,谢涵一封书信续假去了。
霍无恤:?
谢涵翘脚坐在躺椅上懒洋洋晒太阳,“史书上不是有很多昏君得了个美人,从此罢朝么,我一介小官,只是请个假,有什么关系?”
霍无恤从善如流,“言之有理。”
二人继续岸边游山玩水,在彻底出了南都后,便将船泊在岸边,买了马车去看周边城池的不同风景。
有秋山枫叶红于二月花,有高峰瀑布落九天,有石如柱山的溶洞奇观,让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也曾打过山匪,救过卖身葬母的小男孩,路见不平惩治恶霸,还去闹鬼的道观捉过装神弄鬼的人。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霍无恤终于忍不住问,“君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谢涵在弹琴,闻言,收音弹完这一段后,道:“此间乐,不思归。”
霍无恤好笑,上前给人放松手臂,“君侯,连你也会偷懒么?”
谢涵看他,“都是背井离乡,对无恤而言,在齐国和在这里,有分别么?”
霍无恤神色变换,终于正视起来。
他吃惊之余又陡然觉情理之中,为什么对方只是教导南镜,却从来没有插手帮助南镜继位,为什么收留月如初,也不急着送月如初回去夺权,喃喃道:“君侯你......不想回去?”
谢涵垂眸,瞧着琴上弦,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累了。”
他倏忽笑了一下,“这世上没了我,难道就不是日升月落,不是一年四季?太子会继位,也定然会调查我的失踪,虞旬父未必有好结果。君上难道会为了我伤心?母亲还有姐姐、沁儿。温留会有新的人去接手,沈澜之滑不溜手,哪里都能过得好,也一定会带走卫将军的,豫侠尽可守着老婆孩子和偏历城,就是不知道小怜是死是活......”
而你,也被我留在这里,不可能侵吞七国。燕国也被他削的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狐源行迹败露,既不会燕一灭齐,也不会有齐王降雍。
一阵怔忡过后,他对着人展颜一笑,“不好么?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死我活,没有反目成仇,也不会有人再来干扰我们。”
“好。当然好。”霍无恤握着他的手低吻,“可是我知道,你会后悔的。”
“你不能为了以后的我,而要求现在的我放弃快乐,这对现在的我不公平,难道你更喜欢以后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谢涵泫然。
霍无恤:?!
他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对方的逻辑无懈可击。
一时被绕了进去,冥思苦想,最后抱头痛苦,“温柔乡,英雄冢。难道我这样也算温柔乡?嘶——”他一阵恶寒。
见人看书、弹琴、吹箫、作画,有时还叫他舞剑,根据他的步法作曲,他不禁想:现在这样不好吗?
这样真好。
若能一辈子这样,又有什么遗憾呢。
游山玩水,随君天下游。
有时候,他会背着人拿出一朵花儿掰花瓣,“劝他——随他——劝他——随他——”
无论最终是哪一个答案,他都会重新再掰一朵花。
又过了旬日,他从一开始的快乐,到忐忑,到挣扎,终于在这一天做下决定。
谢涵又在弹琴,霍无恤知道对方是真的喜欢音乐,只是以前很少有时间能奏乐,她做“绛姝”,会不会是因为想找时间可以自由放肆地弹琴吹箫?
他在人弹得物我两忘时,一剑劈断了那把琴,他下船后跑了七家店为他寻来的七弦琴。
谢涵眼睛瞪得溜圆,怔怔的,显然还没反应回来。
霍无恤盯着他,等着人清醒。
一息后,对面人皱眉,“你——”
“别弹了,君侯。”霍无恤笑道:“这样的生活,你可以过一年两年,难道能过十年二十年吗?你以后会不会恨我,恨我消磨了你的意志?
你忘了齐武公对你期许了吗?你忘了燕太子还活着吗?你忘了泾太子根本是个疯子吗?你忘了江山如此多娇么?你忘了你要揽天下入怀吗?”
他将剑柄塞进对方弹琴的手中,“你忘了你的责任和梦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