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手怎么这样冷。”楚王后怼了谢涵几句后, 就开始对兰姬嘘寒问暖,“精神头也差,怎么眼眶有些红。”她沉下脸, “那群贱人又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兰姬给楚王后倒着茶, “几位姐姐以为温留君是我的兄长,就过来说了几句。姐姐不要生气,免得气坏了小殿下。”
楚王后动动手指就知道那群女人会说什么, 也怪她这几日去了温泉别庄养胎, 好罢, 是实在被王上气到了, 眼不见为净。
她开始雷厉风行地处理,把传话地人全揪了出来,一一送去司刑宫。
听着哭喊声连天, 兰姬不忍,“姐姐,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传了几句小话。”
“妄议主子, 其罪当诛。”楚王后八风不动, 兰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原也是个庶民,任人宰割, 今日得王上与姐姐青眼,享受人间富贵足矣,不想去做宰割他人的刀斧手。”
难怪兰姬的宫殿会混乱成这样。
大抵是因为脸的缘故, 谢涵对兰姬不过第二次见面, 叫了一声“妹妹”,便真有了几分长兄之心, “夫人跪什么,起来。不指望你成什么大事,可你这样心软,只会害人害己。”
“凶什么凶?这么大声是想做什么?”楚王后瞪谢涵一眼,将兰姬扶起,擦拭对方泪珠,柔声道:“你不懂。第一,温留君过来是秘密,你怎么知道传话的人中没有见过他的,万一这传出去就是大事了。第二,你总把自己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可自王上看中你后,早就不一样了......”
见人还是一脸懵懂的神色,她想了想,道:“若是随便一个庶民捧上来的水,我一定验上一天一夜再喝,可若是你捧上的,我立即就饮了。倘若你宫中的人被收买下/毒,小鱼,我就因你而死。”
兰姬一声惊呼,捂着嘴巴发抖,好半晌说,“姐姐,不能说讳字。”
楚王后盯着她,“你可以不重刑罚,但一定要把自己的宫殿管理好。”
这时,有通传声响起,“王上驾临——”
谢涵早就听二女对话感到尴尬,此时如听仙乐耳暂明。楚王后教兰姬的话头一止,露出嫌弃之色,兰姬则雀跃得多,不一会儿 ,由远至近走进来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一身红狐裘衣,踏着落日的余晖进来,好似霞光万丈,所有语言都不能描绘的光辉灿烂,他一开口,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王后回来了。”
两人这段时间的争吵实在太多了。王后要他勤勉,他罢朝七日;王后要他放任齐国国内斗争,他要助力谢沁;王后要他专心国事,他大海捞针找人。最后,王后险些把儿子气出来,遂出宫静养,眼不见为净。
见着的时候,日日生厌,相看两烦,等人不见了,楚子般渐渐冷静,此时有三分歉疚,两分不自然,“王后身体好些了?”
可这五分的浅绪,在见到室内人时都戛然而止。
只见四周烧着炭火,室内温暖如春,绒毯上一方小几,三人围坐着,此时纷纷抬头。
楚子般呆若木鸡,好一会儿张了张嘴,指着谢涵问,“兰儿,这是你兄长?”
谢涵:“......”
他冲上前去狠狠捶了人肩头一拳,“是了是了,我新认的妹妹,你快叫声哥哥我听听。”
他话没说完,就被楚子般紧紧箍住,“涵儿,涵儿,我、我......”
他“我”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有事的。”
谢涵:“......”
就这?
久别重逢,险些阴阳相隔,结果就这?
他正感动地回抱对方,闻言顿觉索然无味,囔道:“是不是亲表哥了?”
“亲的,嫡嫡亲的。”楚子般以为谢涵在质问他当初,手臂收的更紧,“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当时已经这么危急了。”
“不不,我该知道的,我该知道的。你在怪我是不是,你该怪我的,你该怪我的。”
谢涵、谢涵感觉还好罢。
应小怜送信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虞旬父这样丧心病狂,不然他就写封血书送了,不信这样谢妤和楚子般还只是派点人手过来。
“没有没有。”谢涵一下一下顺着对方脊背安慰,“我以为虞旬父只是陷害我一下押送我回都,哪想过他路上就要结果我。”
他好说歹说,才让对方心情平复下来,等平复下来后,那人就完全不是刚刚的人模狗样了,“哈哈哈——涵儿你怎么这样蠢,一样的套路,一次两次地上当。”他翘着脚,指着谢涵鼻子嘲笑,兰姬一口一勺番石榴喂他嘴里,好不惬意。
谢涵:“......”
环顾室内,对方,对方的贤妻,对方的美妾,还有对方未出世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气,好声问,“如今,齐国如何?”
他一路自然打听到一些,但一则乡野传闻、二则距齐路遥,都是些模糊的东西,还有完全相悖的消息,难以了解局势,而楚子般手上自然有第一手的足够准确的讯息。
原来,当初虞旬父回国,带回中风的齐公,和温留君欲窃国的消息,齐国群臣哗然。太子谢泾不管这些,只管温留君在哪,得到的只有对方趁乱逃走的消息。
一月后,齐国找到党阙治疗齐公。
齐公治疗期间,原该太子谢泾监国,不想他最后调查到谢涵被追杀至瘴林最后失踪的消息,彻底崩溃,只在最后将在温留的谢沁接回来,让楚楚夫人带着一起处理国事后,就跑去瘴林找人了。
楚子般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谢涵当初的九死一生,而自责不已。
现在,齐国内,齐公还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地接受治疗,若非太子失踪,恐怕已经没几人会管他了,但恰恰是太子失踪,储君之位高悬,齐公就显得尤为重要,国不可一日无君,所有人都需要他另立太子继位。
论长,该是谢浇,以拾夏为首的拾氏都支持着他。
论贵,当是谢沁,谢沁好呀,身份好,年纪小,看起来听话,更没有谢涵那么多心思,是权臣最喜欢的君上类型,虞旬父就是支持谢沁的。
最后,还有一个谢漪,大抵是当年被亲生母亲放弃,妹妹突然变弟弟上位,种种刺激所致,他这些年韬光养晦,早已不是当年那傻乎乎的模样。这些年里,他娶了玖家的女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须氏,须玖都是支持谢漪的。
谢宾几不相帮,闭门谢客。
看起来似乎是谢漪更有优势,但此时的虞家早不是当年的虞氏。本来虞家就在六军中掌握两军,虞旬父与胞弟虞林父一门两将军,那时两个都是下将还不见得什么。
后来,借着谢泾变法的东风,虞家扶摇直上,侵吞了不少小家族的势力,隐隐有四家领头羊的样子。
在齐公中风回来后不久,须贾也一病不起,老了老了,实在该退了。虞旬父当仁不让成了大将军,在军部大肆培养亲信,俨然能以一敌三和三家相抗衡。若须玖拾一心还罢了,各自为政根本不能对抗虞家。
因此,只要虞旬父支持谢沁,那么现在,齐国就是谢沁主政。
这也是楚子般没有切实针对虞旬父的最大原因。
谢涵摸着下巴,“老奸巨猾。谁能想到他陷害我后转头会去扶持沁儿呢?谁又比沁儿更名正言顺,更适合让他控制呢?”
他拜托楚子般把宫外的霍无恤、月如初、宋敏等接了进来,和他们,主要是和霍无恤商量了一番,月如初了解一番后不无感慨,“我发现男人掌政有一点麻烦,生的继承人比女人生的多太多了。”
第二天,谢涵重新去找楚子般,“我要虞旬父离都,表哥帮我个忙。”
楚子般正在处理政务,见人就笑,吹着奏章上的字,“你说。”
便见人对着他跪了下去,“外臣恳请楚王举重兵佯攻齐国,为期一月,事成之后,齐愿奉楚为霸主,事楚如事君,十年之内,齐宋之盐入楚,降三息利。”
齐享渔盐之利,为天下最富饶的国家,又把另一个靠海的宋国变成自己的属国,从此天下盐利,齐占七分。
剩下三分,七国和王畿共分之。
一分在顿国的咸水湖,遂顿国被梁武王灭,如今梁国用盐堪堪自给自足,偶尔需要齐国盐商;两分在雍楚,雍楚有盐矿,但矿盐比海盐的制取,劳民伤财得多,不如向齐商买了划算,遂矿盐成了战时备用方案——
毕竟,齐国当年和鲁国打仗,直接断了鲁国供盐,使鲁军萎软无力。
后来列国引以为鉴,梁国开始对顿国虎视眈眈,宋国也在不停地被策反,这才有了宋威侯当年的左右逢源,否则区区小国哪个大国耐烦搭理他?
谢涵此举,十年省下的买盐钱,几乎可以抵得上楚国半年的国库。
楚子般却并不见得多高兴,他笑意转淡,扶起在他阶下跪着的人,“你不信寡人?”
谢涵顺着他手起来,“谢涵可以让楚子般做任何事。温留君不能让楚王牺牲楚国的利益,一个月的粮草军饷是大风刮来的吗?一点伤亡再所难免,不用抚恤金吗?最后楚王不用给楚国群臣百姓一个交代吗?”
他笑着道:“若楚王还是不乐意,以后铜矿入齐也便宜些呗。”
楚国盛产有色金属,铜铁矿多。
楚子般摸着下巴骄傲,“所以你做齐王,咱们就是双赢,寡人本来就该帮你的,到时候咱们一起横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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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值班不更,这章算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