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
玖玺桓自刎于天牢, 留下囚室墙上最后一行字:一失足成千古恨。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剑,谢涵派魏尝彻查司寇府,拔除许多各国细作, 各家暗探, 以示褒奖,擢魏尝司寇府左史。
五月初二,所有玖氏子弟, 被就地处决, 玖氏女全部充入官妓馆。
同样是五月初二, 燕使三请入齐。
齐公是怎么中风的, 天下人心知肚明。
“燕人来吊唁我君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谢涵冷笑,“所有燕人,不得入我齐都。”
除此之外, 他还下达了一个对燕国来说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即日起凡我齐宋盐商, 不准入燕国寸步。”
被拒在扶突门口的燕使大惊失色, 临行前太子殿下要他赎回狐相和聂师帅, 他已经愁白了头发, 没想到现在齐国还要断燕盐。
这都是什么人间惨剧,带着这样的结果回灵道,他还用活吗?
遂收买小儿, 潜入扶突,在各国使馆前唱童谣:天下雪花盐,七分出我齐, 敢叫不如意, 岁末无闲盐。
他相信,列国中齐国独享渔盐之利早就受人红眼, 现在齐国公然断一国用盐,更会令人忌惮。
对此,楚使八风不动,毕竟细节都商量好了,只等谢涵正式登基,就会和楚国签署十年七分盐的边贸协议,嘻嘻。
梁国倒是不高兴,谢涵只好派出桑朵拉小姐了,谁叫这梁使是刘决呢?
桑朵拉很生气,“你急什么?难道你想害我老师?”
“本少害温留君干什么?”话刚出口,刘决就觉得要是可行的话,也不是不行,他看谢涵不顺眼太久了。
“你既然不害我老师,担心盐价干什么?我老师又不是不讲理的人,都怪燕人太过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都不共戴天了,难道还要和仇人做生意?这在民间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桑朵拉抱着胳膊气呼呼,“你不是想害我老师,就是想我老师被戳脊梁骨咯?”
刘决细一想,是这么个理。
谁能像燕国这样,做细作做成一个国相,被发现后把国君气中风?还让齐国动乱一年。这搁谁身上不生气?
雍国浅浅分了下心,觉得和自己相关性不大,就继续之前的思考,王免在意的始终如一:有什么办法能让长公子回心转意。
召使班突很高兴,燕人有什么不爽的,他就爽到了。
郑国已经正式成为楚国的马仔,只跟着宗主国走。
至于杞、邹,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燕使一计不成,疯狂写信,派八百里加急信使回国,告知宁襄现状。
在他写出第一封信后,走在路上忽然被一棍子打晕,装在麻/袋里拖进齐宫,醒来时面前已经是熟悉而可怕的人。
熟悉是因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面之缘也很可怕,毕竟当时对方挟持着他们君上在和太子殿下讨价还价。至于可怕,可怕还需要理由吗?
“温、温、温留君?”燕使颜雅回张口结舌,反应回来恭敬道:“外臣拜见温留君。”
谢涵对他笑了笑,轻声问,“天下雪花盐,七分出我齐,敢叫不如意,岁末无闲盐?”
颜雅回强自镇定,一副不知道谢涵在说什么的样子,昂着头宛如大公鸡,扯开话题,“温留君不是不允我燕人入扶突?”
谢涵拍了拍手,沈澜之带着一溜童子进来。
谢涵让那群童子又念了一遍歌谣,问童子谁教他们,于是又拖进来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个老乞丐,老乞丐又指认了颜雅回的侍从,颜雅回的侍从最后可怜巴巴看自家主子。
“好啊好啊——”谢涵赞叹不已,“传谣言传到扶突来了,当我是死的吗?妄自生谣,诽谤我齐——”
他面色骤变,森寒道:“你有几条命啊燕使?”
被指认后的颜雅回从大公鸡变成小鹌鹑,伏跪在地,瑟瑟发抖,“外臣无状,请温留君恕罪。”
谢涵靠坐,敛目,“让宁襄来赎人罢。”
颜雅回:“赎人?”
“他不是要救狐源、聂慎?现在再加个你。”谢涵温文道:“听说燕太子准备将青灵旁的少府城割给齐国换狐源、聂慎?少府乃燕国重修的边境要塞,可以挟制青灵,本君岂能夺人所好?倒不如把旁边的少冲割给齐国,本君不止放了你们,还可以和贵国重新商量盐贸之事。”
无耻!
少冲内可是有燕国现存最大的铁矿,是燕国武备基石,也是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颜雅回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谢涵瞧着他,“你做得了主么,把本君的话带给宁襄。要人要盐,就把少冲拿来。本君也不是白要你的,昔日宁襄绑架本君与无恤,更离间我二人,将少冲封给无恤做封邑,现在难道不该物归原主?”
这还不是白要?
颜雅回生气。
颜雅回不敢和谢涵呛声。
颜雅回开始重新写信。
正这时,传来狐源于天牢撞墙自尽的消息。他停下笔,既痛心于卧薪尝胆的国之功臣陨殁,又不合时宜地想这样温留君是不是能降一点条件?
结果等禀报的人到了,对方说的是:自尽未遂,被聂慎救了下来,聂慎求人请医工。
谢涵当然是拨了一批太医过去,“务必救回狐源性命。”他叹息一声,对群臣道:“虽然君父被蒙蔽被欺骗,但放了狐源终究是君父临终遗愿,我为人子,岂能让君父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众臣想着燕国会给的好处,连连点头,“温留君所言极是。”
等人救回来后,谢涵还亲自去天牢看望了这两个燕囚。世间上竟有这种巧合,关押狐源的那间囚室,正是昔日谢涵锒铛入狱的那一间。
谢涵摸着囚室木栅,回想当初谢漪刑讯,谢泾带着狐源来救人。
时移世异,他瞧着囚室内条件艰苦,漏水、老鼠、泥土、二便不分,吃食只有半碗无米之粥,二人都瘦脱了形,泛着骚臭。
他叫来掌囚吏,掌囚吏早就换了一波。
他责问人:“纵然罪行滔天,狐源也曾贵为我国国相,聂慎也是燕国来使,先君与本君都不曾下令折磨,你们竟然私自克扣吃穿?”
那掌囚吏连忙跪下请罪,“下臣、下臣位卑,也想为先君报仇!”
“也罢,念在你一片忠心。还不给他们换个住处。”
“猫哭耗子,假惺惺。”一直抱着昏迷的狐源的聂慎冷笑一声,“还有比你更虚伪的人吗?”
等聂慎和狐源重新搬进一间干净的囚室,太医诊治好后,“只是一些皮外伤,狐、”他顿了一下,“狐源只是虚弱加心情激荡晕了过去,补些气血,很快能醒过来。”
谢涵点头,派人去熬药,问聂慎,“狐源缘何自尽?”
聂慎干瘦,蓬头垢面,还老了许多,不见昔日聂郎俊美,他撇开头,不回答。
“不说?”谢涵很知道怎么逼问,“那只好暂停狐源的药了。”
聂慎霍然抬头,盯着谢涵,双眼布满血丝,像要冲上去给人一刀,良久终于开口,“之前一直没人送吃的过来,今天有人过来,舅舅看到他们腰上系了白带,头上裹着白巾,于是知道了齐公薨逝的消息。”
谢涵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连连鼓掌,“我的天啊,竟然让我碰上了这种事情。”
笑罢,他盯着犹不省人事的狐源,“为燕国,他鞠躬尽瘁,为先君,他生死相随。
不负故国不负君,既尽了臣忠,又全了节义。
怎么天下好事都让他占全了?
百年后是不是还要让人传唱生平——他到底是在多两难的局面下对得起任何人的?他到底是多问心无愧?多忠义两全的?”
他想起来,在那个世界,狐源也是在齐国被燕军占领后,跳城殉国的,谁不赞一句忠义?
“昔日狐源让本君知道何为求生不能,今日本君以德报怨,还他一个求死不得。”
他冷冷道:“传我旨意:囚室四周不得有任何硬物,墙面地面全用棉布包裹,不得使人撞墙自尽;顶上不准有任何支撑可供自缢;搜身二人,杜绝簪、钗、笄等任何尖锐或能被磨到尖锐的物件;每日一碗软/筋/散,不得使人咬舌自尽。
若是这间囚室少了任何一个人,尔等全部提头来见。”
掌囚吏诚惶诚恐,立刻使人改造囚室。
聂慎古怪地盯着他,声音怪异,“你不杀我们?”
一年前是因为齐公病危,谢泾失踪,燕国三番两次来给好处游说,没人能做主,对二人的处置就这么搁浅了。
现在不一样了。
对方却仍不杀他们。
聂慎不争气地问,“听说你九死一生从虞旬父手上逃回来?”
他看似漫不经心,说完却又一副心虚的样子,加了句,“现在还一副虚弱的样子。真是恶人有恶报。”
谢涵瞧着他,“聂郎是在担心本君?”
聂慎抿了下唇,偏开头。
谢涵好笑:“狐源教你这么说的?”
聂慎诧异。
早有掌囚吏搬来柔软舒适的大椅,谢涵往后一靠,“聂郎啊聂郎,你心底担心我,我相信;你会把担心表现出来,我不信。”
他支着额头问,“你想活?所以这么说欲动摇我?”遂轻笑一声,“狐源教你的时候,恐怕没想到聂郎演技如此拙劣罢。”
聂慎羞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死死盯着人,“我自问从没对不起你,你却次次蓄意欺骗,断我腿,瞎我眼,偷走流央璧,诈我舅舅。我今日死去,必定化为厉鬼,夜夜找你索命,若有来世,必杀你谢涵报仇雪恨!”
谢涵静静听他说完,好像在包容不懂事的孩子,最后点点太阳穴,“聂郎,你活着尚且不能耐我分毫,死后只会更加没用。至于下辈子,你为平民,则终生见我的机会都没有;你为臣工,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为外臣,当今天下君主,谁敢杀我?而且——”
“聂郎你是不是忘了,你为细作,废太子案没少出力罢;在温留时,更绑我到梁国。换一个人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你现在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可笑。”
聂慎一呆,他只觉自己真诚以待,对方却各种欺骗。却没想到之前种种,这样一说,他竟恍然觉得谢涵合该这样对他,没什么好怨愤的。
他低头,良久没说话。谢涵问道:“留下狐源,是先君遗愿,我谨尊之。至于聂郎——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罢。”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谁叫先撩者贱,谁叫他和狐源是细作。
何况某种程度上,说齐君因他们而死也不为过。
好像没有理由。
“我死可以。放了舅舅。”聂慎心如死灰,“刚刚温留君那些作为,就是要留舅舅一命的罢。我再给温留君一个消息,请温留君放我舅舅自由。”
“什么消息?”
“温留君还记得和你一起来燕的胡人么?他们认出了天下藏宝图的山脉,在塞外。”
塞外?
谢涵坐直身,“难怪。”难怪那边的雍王遍寻不得,“是塞外哪座山?”
聂慎不答,缓缓抬头,攥着拳头,他好像挣扎许久,临死前想问个明白,“楚涵可曾有一星半点喜欢过聂惊风?”
“从未。”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谢涵再次追问,“是塞外哪座山?”
聂慎只觉喉中一股腥甜,“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为什么还不死心,为什么到现在还感情用事?
只是眼睁睁看着对方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涵从聂慎嘴巴里撬不出具体来,回去命人将藏宝图换了个花样画给桑朵拉看,桑朵拉奇怪,“这不是玉液山?”
她一边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回家了,一边又觉得谢涵不会无缘无故问她一座山,她警醒,“老师,玉液山怎么了吗?”
“桑朵拉,听过天下宝藏的事吗?”
等谢涵说完,桑朵拉已是冷汗涟涟,瘫跪下来,“这消息只要传出去,我玉液族顷刻就会被夷为平地。迁族,我要回去迁族。”
谢涵却说:“倘若没人找到宝藏,或是找到了谎称没有,他们就会想是不是你们拿了宝藏然后逃了。每一个玉液族人都会被追杀。”
在中原这些年,桑朵拉早就知道——中原强盛,远非胡地可敌,如果列国齐心要灭胡,胡人只能引颈就戮。
她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抓住谢涵衣摆,“老师教我。”
“我对外宣称喜爱雪莲果,将玉液山纳入我齐楚种植雪莲果的地方。你回去后,就拿着地图找宝藏。我会将齐楚令牌都给你一块。再派人陪你一起去。”
桑朵拉知道这是谢涵并不放心她的缘故,点头道:“桑米拉生了个女孩,要再出来猎艳,我让她来齐国罢。”
谢涵笑道:“桑朵拉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派人照顾桑米拉,并给她配好十个美男。”
桑朵拉笑了起来,“那她定是要乐不思家了。”
五月初三,齐公出殡。
这君王陵寝,都是自登基后就开始造的,但齐公不是穷奢极欲的人,他风雅文艺,将陵寝修得好似山水园林,清新脱俗,若不是长长的送殡队伍,各国使臣的吊唁,群臣的哭灵,还以为一行人是去山水间游览。
讽刺的是,主墓旁还有他为爱臣狐源修建的墓地,可惜,再也用不上了。
昊王室的赠谥也下来了,与齐国群臣商议的不谋而合。
——怀。
史称齐怀公。
后世关于齐怀公的记载总是寥寥数语,他毕生最大的功绩似乎就是生下了未来的千古一帝。
此时的谢涵,不知后世功过评说,只是看着送葬队伍,一步一步。霍无恤惊讶地发现对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君侯?”
他听到他轻声说,“他以前总是叫我失望,一次,又一次——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令我失望了。”
齐公入陵后,谢涵的登基大典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了。
但这是司礼府的事儿,谢涵要做的则是让颜雅回一封一封信往回写,又开始部署百官。
玖、虞灭族后空出来的空缺太大了,他一面将从温留带来的所有人安插进去,包括明显不想回国的宋敏和被拐带出来的月如初。
月如初已经很会说中原话,也了解一些中原事,现在他要以男子身当官了,喜不自胜,对谢涵再三感谢,并保证不辱使命。
谢涵好笑,“淡然的月公子也有这样时候,本君既然带月公子离乡背井,就会负责到底。”
他令拾夏为丞相,“这丞相一职,历来我国氏族中选拔,狐源窃居多年,合该物归原主。”
拾夏虽然想当大将军,奈何没那个威望和须贾争,能有个丞相已经很惊喜了。却没注意到须弥晦涩的眼神,或者注意到了,管他呢——到手地肥肉还能放跑了?
拾、须因为玖玺桓势大达成的短暂友谊即将到此为止。
丞相下有司礼府、司寇府、司吏府,司民府,列情局,大作坊,谢涵对拾夏说,“兰先生是本君在温留的肱骨,从治水到平燕,劳苦功高,本君不能不给他找好位置。司吏府府主乃是家主弟,听闻令弟近来发了头风,这都是过劳所致,司礼府清贵,不如平调司礼府府主?”
至于司礼府府主,原玖氏子也,目前司礼府府主之位高悬,左右史合力办了齐怀公的丧仪,及准备谢涵的登基大典。
得了谢浇的一军,得了丞相的位置,拾夏对谢涵无有不应,“也好,他就是个劳碌命,病了也不注意,就该休息休息。”
谢涵升沈澜之为司吏府府主,笑对拾夏道:“到时候兰先生在拾家主手下做事,拾家主可要好好磨练他。”
又将韩斯塞进司寇府和魏尝作伴,一个司法,一个审讯。
还对应小怜说,“小怜,本君暂时不安排你,本君对你另有打算。本君想要设立一个督察百官的系统,不经丞相,直属君主,你去拟个章程上来。”
当然,在这之前,他问了应小怜当初的惊心动魄,以及——虞纯的下落。
原来当初,应小怜替谢涵引开死士后,他们很快大开杀戒,应小怜不会走,爬的时候不小心滚落山坡,反而叫那群死士好一番找。
最后和虞纯带着的卫士一同赶到,两方爆发激战,虞纯保护应小怜而死于虞家死士手下,临死前将人埋在底下捕兽坑中。
满地尸体里,他爬着找到一户人家收留,直到被谢泾找到。
听之已是艰难至极,遑论亲生经历,谢涵拍着应小怜肩膀宽慰,“给虞纯设灵罢,我应允的。”像这种灭族之人都是没有祭奠,没有灵位的。
应小怜怔怔道:“我对他全无感情,只有利用,我根本不喜欢男人,只觉厌烦,他却护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列情局是齐国的情报机构,谢涵将沈澜之带来的梁国暗桩和其合二为一,让方钦化去做合并的事。
忙忙碌碌中,宁襄来了。
宁襄亲自来了。
谢涵没有再拒绝燕使入齐,那毕竟是宁襄。
在人入城前,他带着刚回来的霍无恤又去了一趟天牢。
是的,刚回来,玖虞封地抵死反扑在意料之中,须贾派霍无恤两次平乱,大胜归来。
随后是玖虞封地的划分,谢涵收归国有要了八分,其余两分拾、须分之,不少,但也不多。毕竟没出力,且二家面对谢涵,还有些心虚及感激,便没吱声。
现在,谢涵带霍无恤去见聂慎,他先问聂慎,“聂郎,相识一场,本君并不想你死。本君问你,可愿归顺我齐?”
聂慎嗤笑,“我生为燕人,死做燕鬼。”
谢涵叹息一声,又说,“听闻你下的一手好棋,不如与无恤约棋,三局两胜为赢,你赢了,我就放了你。”
谢涵对狐源不担心,他知道有生之年,狐源都不可能再为燕国出谋划策了,其对齐怀公毕竟感情深厚、愧疚难当。
但聂慎却不一样。
好一员虎将,谢涵怎能纵虎归山?
但燕国铁矿他又势在必得,宁襄来要人的醉翁之意恐怕也在聂慎。真让他不知如何取舍。
狐源已经醒了,聂慎出囚室前,他全无力气,只对着人做了一个口型:输。
全输。
二人玩的是列国棋,霍无恤执燕国,聂慎执齐国,聂慎对战霍无恤,三局三输。
谢涵并没有杀聂慎,一副苦恼的样子,“聂郎啊聂郎,你真会给本君出难题。”
出去后,他问霍无恤,“他尽力了吗?”
霍无恤觉得,“应该尽力了。”
谢涵作为纸上谈兵的高手,下列国棋也是在行的,“若是故意输的,不应该瞒过你我二人。”他松一口气,“那我就饶他不死,把他还给宁襄罢。”
最后,谢涵杀了靳攸和怀陀。
靳攸早知自己必死无疑,他听从来信怂恿玖玺桓射杀阳溪君,他以为是温留君要铲除对手,做梦也没想到阳溪君马车里会有齐怀公。
一定会被灭口的。
靳攸想了无数个自救的办法,终究不可能。
果然谢涵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
靳攸已经在无数次推算和模拟中认命,此时神色温柔,“我有个未婚妻芸娘,瘫痪在床,一直受武公派人照料,只恐我去后,照料她的人不精细。”他以为结束在玖氏的卧底生活后,可以迎娶对方,白头偕老,终究是不可能了。
谢涵点头,“本君保她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作为玖玺桓谋士,靳攸的死没有任何人奇怪。
至于怀陀。
罪名也是现成的,虞氏党羽。
当初他听从虞旬父,把将军令给谢沁时,拾夏、须弥都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齐怀公当初为什么去西城门下司寇府。
五月廿七,宁襄的马车抵达扶突城。
他从不参加任何会盟,也不曾到过任何国家,无他,身体太弱,根本受不得舟车劳顿,只是这一次,他要过来看一看。
掀开车帘,车中人皮肤苍白如瓷,荏苒不胜衣,需要被搀扶着才能下车。
谢涵以恭迎一国之君的高规格礼仪接待了他,“燕太子柔弱,有什么话,使人通传即可,何必亲自前来?”
“有生之年,总要看看世间壮丽山河,还没多谢温留君给了孤这个机会。”宁襄笑了笑,“恭贺温留君大喜。”
谢涵道:“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宁襄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说?”
谢涵道:“本君若没记错,燕太子长本君三岁,现年二十有六,可传言燕太子活不过二十五。”
宁襄道:“温留君健在,襄怎敢先去?”
史官摸不着头脑。
史官提笔——昊王忽十九年夏,燕太子贺齐君继位,车马而来,齐君首问:卿为何不死?燕太子答曰:君在我在,不敢先死。
寒暄一番后,如果那算寒暄的话,宁襄进入正题,“温留君要少冲?”
谢涵问:“燕太子给不给?”
“不给。”宁襄斩钉截铁,“少冲之于我国,便如沿海之于齐国,温留君会不会把沿海城池给我国?狮子大开口,恐怕温留君醉翁之意不在少冲,说罢,温留君真正意图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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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宁襄给自己加戏。
我这章也完结不了了。
下章下章,和宁襄battle完后,涵妹下章一定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