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子为何罚我军棍?”于东梁不服道:“即便是你, 也不能随意打骂老将。”
“以下犯上者,诛。”谢涵轻飘飘吐出六个杀气四溢的字,随后微微一笑, “正因于千人是老将, 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孤才法外开恩。”
说完,他面色转冷, “刚刚于千人, 可是污蔑孤是非不分、公报私仇?犯上之事, 一犯再犯, 拖出去二十军棍。”
“你──”于东梁面色大变,指着谢涵,却不及吐出更多的字就被杨明、叶猛眼疾手快塞了布团拖出去。
“可一可二不可三, 这是孤对你的最后一次容情。”对着被拖出去满面不甘的于东梁,谢涵淡淡道:“再有下次, 以命正法。”
帐内顿时人人自危, 谢涵见状清淡一笑, “诸君勿扰, 孤素来喜欢依法行事、赏罚分明。诸君只要安分守己,再能立功,孤不只不会责罚, 还会奖赏。”
边说,他边施施然坐于虎贲大案后,“如今, 就有一个立功的机会摆在面前, 诸位可不要错过。”他缓缓从碗口大的铜制长筒里抽出一根令箭,“大家都知道燕太子布伏兵在前, 位置、人马却未明确,是故孤要另辟蹊径。现在,孤要一百人小队前去孤选择的路上打探,谁领?”
一听就不是肥差好差,二十余人左右望望,最后一个相貌斯文清秀的青年走了出来,“卑将愿领命。”
他皮肤白皙、脸蛋微红,谢涵注视着他,“温亭?”
青年脸蛋更红了,还有些惊喜,“殿下知道卑将?”
“温亭善使大刀、善射,军中素有‘神箭手’之名,如何不知?”谢涵微微一笑,递过令箭,“孤派席阴地给你带路。”
说完,他抽出第二根令箭,“孤要五十人小队,假作走商。”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令箭,“新路上也有要剿灭的障碍千余人。孤要分四路夹击。”
第六根……
等任务全分配完后,众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涵微笑道:“孤心中已知细作是谁,已命人暗中监视他。”
话音一落,众皆哗然,互相看看,皆是犹疑。
谢涵继续道:“并不在诸位当中,只是诸位回去部署,难免态度中带出异样,孤留他还要放长线钓大鱼,是故暂时瞒着诸位。”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对众人一揖,铿锵有力道:“孤在此保证,等大鱼上钩后,孤绝对合盘托出,对诸位剖心以待,绝无隐瞒。”
众人虽不知计策为何,但见谢涵颁令有条不紊、从容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有席阴地领路,有小队探路,也都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是初知伏军的惶然。
一放下心来,他们哪还敢对谢涵不敬?连连后退三步,“殿下言重,殿下言重。”
等众人都出去后,谢涵才吁出一口气,侧头问刚刚出言留下的徐芬,“刚刚孤的安排,可有纰漏?”
徐芬实在受不得对方这种推心置腹的口气,冷哼一声,“太子不早问卑将,现在任务分配结束了才问,做戏给谁看?”
“自然是给你看,徐将军明知故问了。”谢涵微笑。
徐芬:“……”
“好话说与知音听,做戏自与人才看。”谢涵道:“千金买骨,不就是一场戏么?孤欣赏徐将军,所以特意费心做戏给你看。徐将军莫非是嫌弃孤演技拙劣?”
徐芬:“……”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谢涵又道:“孤说完才问徐将军,实在是事急从权。但如果现在徐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孤一定立刻追回众人。”
徐芬板着脸,转头看赵臧,“你来具体说说率谷马贼。”
接下来就是二人一番对答,有关于率谷地形的,有关于率谷堡垒布置的,有关于马贼习性的。
这不禁让谢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果然还是不太懂行军,随后坐在一边倾听学习。
等徐芬对率谷已经有了大概了解后,看向谢涵,“太子的意思是先探路,以确定席阴地所言不虚,随后设伏,再令一小队兵马假作商队,诱马贼入瓮?但这也只能抓到一小部分马贼。”
“随后放几个马贼回去,透露出咱们是想来占山为寨抢地盘的意思,到时候约战,再令咱们大队兵马趁他们后方空虚,绕山而上,至于具体怎么绕山而上……”谢涵笑了笑,“还有劳徐将军。”
徐芬扯了扯嘴角,“卑将职责所在。”说完,他站起身,“我要与温亭一同探路。”
“将军所言,孤无有不允。”谢涵大方道。
徐芬点点头要走出帐篷,等走到帘边,又停了下来,“太子你是金贵人,不会兵法没所谓,但你是士气军心所在,不要再昏头了。”说完,掀帘而出。
叶猛、杨明正解决完于东梁回来,一听这话,叶猛气得跳脚,倒是王洋拉住他,“徐将军的意思是殿下很重要,不会兵法也无碍,他是在安慰殿下刚刚的疏漏。”
谢涵自也听得懂对方阴阳怪气下的真意,只是……他怎么不懂兵法了,他只是缺少实战机会而已,另一个世界的他不还用两城之军驱燕国倾国之力吗?
谢涵摸了摸鼻子,着人在外候着,对赵臧道:“孤现在派人送你去温亭那儿。再有下次,孤送你去召太夫人膝下承欢尽孝。”
赵臧:“……”他冷酷的面色一变。
谢涵却不等他再说话就赶人出去,叫进来豫侠,对他详述赵臧的种种,包括其真实身份,让他务必看好对方。
等谢涵说了一通,豫侠板着一张脸,“很难。”
谢涵:“……”他一噎,“你就说你行不行?”
豫侠侧头看他,认真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谢涵:“……去不去?”
“去。”
连夜,大军留下些帐篷、灶头、火把并数百个掩护人马,就往西北方向改道而去。马匹、车轮用麻布裹好,队尾留了数百人清扫痕迹。第二日,万余大军仿若人间蒸发。
温亭、徐芬带着席阴地和百人小队使快马于前方探路,每隔一个时辰遣三人分路回去报信。
第二天傍晚,在率谷以西三十里处,大军驻扎,徐芬风尘仆仆回来道:“一万六千大军,留八千在这里接应,由你镇守。两千人在第一次抓人时埋伏,接着三千人第二次围歼时过来埋伏,剩余三千人,由我带领上山。人马分批过来,每一百人一批。”
这分配很合理,谢涵欣然点头,随后道:“第一次埋伏在什么时候?”
“明日日中。”徐芬道:“他们每天会有百五十人在山下巡逻找‘肥羊’,日中时候,正是两班交替。”
谢涵心思电转,“趁此时,我们一可以抓走更多的人,二可以让山上消息延迟收到,有更多的时间给我们绸缪。”
徐芬点头,反应回来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太子还真不愧是聪慧过人。”
谢涵:“……”他抽了抽嘴角,继道:“明天假扮商队,把陈璀带去。”
徐芬一听,冷冷一笑,“他那尖嘴猴腮的,的确适合,几句话就能把马贼迷晕。太子真是知人善用。”
商定好计划后,谢涵把二十余将召进来,此时将计划完整道出,在听到有地道直通归来后。众人当即同意计划,还有不少人自请埋伏。
倒是须得一道:“不知这地道消息,是真是假?”
“马贼中,有孤的人马混进去,已确定消息无误。”谢涵张嘴乱说,气定神闲,徐芬嘴角一抽。
听他这一说,众人纷纷放下心来,随后鼓舞,他们虽然身份不高又不得志,但的确大多是老油条了,自然知道这条地道意味着什么。
确定好具体事宜后,谢涵号令召集全军,发表了演说:
“从昨夜开始,就流言四起,说有燕军埋伏,人心惶惶,不知真假,现在,孤来告诉诸位:不错,这个消息是真的。”
哪怕早有流言,听到肯定,军中仍是一片哗然。
“但诸位不必担心。”谢涵抬了抬手,不屑道:“燕军埋伏错地方了。他们的消息实在赶不上我军的速度,敌方斥候已彻底被我军甩脱。”
“至于这新路,孤早已派人探查,比起原路,只短不长,只不过路上有几个杂碎挡道,你们说,是不是该诛杀?”
“是。”军中响起了赞同声,却并不热烈。
谢涵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突然扬起手中长剑,“到时每杀一人,摘敌头巾,一块头巾计五金。”
他话音一落,场中一静,随后立刻响起潮水般的呐喊,“太子威武!太子威武!太子威武!”众人甚至学着谢涵,一个个扬起手中长戟、长刀。
饶是谢涵知道众人会被金钱刺激得兴奋,也不由一愣,暗道霍无恤说的诚然不假。
第二日,日中时分,六月天里,骄阳似火,一队五十来人的车马前进在绵延的狭窄山道上,一个个大汉们滴滴豆大的汗珠滚落进泥土里。
倒是之后两辆马车中,阵阵香风飘出,车帘不时被从内打开,只见每一辆车内坐着七、八个美貌女郎,均好奇看着周围。后方又有两辆木栏围好的槛车,上面载着十几匹皮毛流光水滑的好马。
显然,这是一队走南闯北的马商,顺便还搜罗美女,只是……似乎是新手,连率谷马贼都不知道,竟敢这样招摇过山?
远方了望塔处一个圆脸青年皱了皱眉。
“饿死了饿死了,还不停下来吃饭,陈叔!”一个半大少年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山谷,清亮里全是无知的骄纵。
“少爷,这一带……我看不对,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好。”一个中年人道。
“嘿,你挑的路,现在又说不对,我就说你们这些南边乡巴佬靠不牢。”少年嘴毒道。
“少爷……”中年人难堪。
“噢──不是靠不住,那你就是想饿死我了?啊呀爹啊爹啊,你看看你挑的人,还说让我跟着历练,我都要被他害死了,儿子没办法回来见你了……”少年骂骂咧咧起来。
中年人无法,见此地水草丰美,也就忽略心头的异样,命商队停下补充水源及用餐。
马车内的美女像离开鸟笼的雀儿,咯咯笑着脱光衣服跳入泉水中洗澡,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
远方青年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瓷白的小虎牙,伸手打了个响指。
艳阳悬挂、碧树云天下,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音,紧接着四面八方的人影从山上冲了下来。
“啊──”泉水中的女人立刻尖叫出声。
商队护卫面色一变,当即拔刀,可几十人哪是百余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慌不择路地逃命。
马贼们不屑地狞笑,拍马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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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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