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我!自己走。”碧盟倔强的推开汉威搀扶他的手,身体骤然间前后晃动如残枫般摇摇欲坠。
汉威伸去搀扶的手被漠视,碧盟有力的手掌紧紧抠住身旁的楼栏。
满头冷汗凝了蜷曲的发,湛深泛蓝的眸子目光淡定,身躯打着寒颤,满是血渍的腿正费力向楼梯抬去,一步,两步……在众人惊惧不安的目光中向楼上缓缓移去,留下一条稀稀拉拉的“血线”。
适才在执法队,那如雨点般拍下的军棍,绽飞的殷红血星,小盟哥自始至终紧咬牙关不吭一声。虚脱时那一脸无力的笑,血肉模糊的伤口,洒了药粉仍未止住的血。汉威一阵揪心的痛,虽然知道小盟哥闹事扰民犯了军法,心里却不免埋怨胡子卿量刑过重。
“小东西,吓到了?”
小盟哥吃力的问,牙关都在颤抖。
“我在美国红灯区同那些黑人孩子打架,一次头被酒瓶子砸裂。”碧盟哥背靠楼栏喘息着,话音却带了不羁的笑:“这么大一条口子,森森颅骨都露出来了。”
边说边用手比划,头渗虚汗,却调侃得若无其事,这就是小盟哥。
不过大自己几岁,总爱充做长辈一般。自小盟哥从海外归来,这副桀骜不驯的性子不知遭过大哥多少埋怨,索性一跑了之躲去了军校当教官,却不想仍是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娘当时吓昏,以为这孩子活不了了。不想我蟑螂的命,竟然高烧了几天,活过来了。”
干咳几声,汉威想为他捶背,却被推开。
“你看。”小盟哥炫耀的侧头拨弄头发,露出一道明显的伤疤给汉威看。
一边继续说笑了向楼上挪,一边竭力的边咳边笑。
汉威委屈的泪流下,这一路在回来的车里,小盟哥就在同他笑谈“打军棍”的学问。什么“飞打”、“拖打”,还感激的说行刑的兄弟们还算厚道。不然不见血只见肿,就有后罪要吃,是要用碎砖渣洒在臀腿皮肉上,生生的用脚把脓血踩出来。听得汉威一路毛骨悚然,小盟哥却嬉笑怒骂镇定自若。
不久前那在蓝天驾驶银翼飞机纵横天际,潇洒自如做着高难度特技表演震惊外国军界高官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是如此落魄。
进到书房,胡子卿转过身,俊雅的面容唇角微微抽搐,上下扫了眼立在那里摇摆不定的碧盟,一点眼冷冷的吩咐:“跪下!”
一抹嘲意挂在嘴边,碧盟抿咬薄唇:“胡司令,男儿膝下有黄金,是跪天跪地跪父母的。我梁碧盟没爹没娘,早不记得如何跪人了。”
一脚飞踢在碧盟的膝窝,“噗通”一声碧盟跌跪在胡子卿脚下。身躯在地上蠕动片刻,碧盟却咬牙尝试着站起来,裤管被血渍殷湿,地板上竟是残留的血迹。
汉威吓得在一旁噤若寒蝉,胡大哥竟然也会打人。
恨铁不成钢的上下打量侧坐在地上的碧盟,胡子卿斥责:“你梁碧盟真有种呀,我胡孝彦平日荒唐,都没敢把戏唱得这么轰轰烈烈。你回龙城的使命是什么?你还知不知道你姓什么?五十军棍打轻了!”
胡子卿沉默片刻,又说:“军法论过,我们就谈家法。我有没警告过你,那个露露,你不许沾她!”
“你凭什么管我?胡司令,你自己都放浪形骸,就算是七舅托付我给你,也没让你干涉我跟哪个女人上chuang吧?”
话音未落,腿上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记,是大哥汉辰在身后怒不可遏的发威了。
“跟你说,你还老实些。七叔要是活着,今天的事,打你几个死活,哭都没处哭去。”
汉威曾听说过,碧盟和凌傲两位表哥都是少年时孤苦无依,被漂泊海外的七叔收养。七叔过世后,就召回了两位小表哥,把管教他们成人的责任托给了胡子卿和汉辰大哥。
“你别跟我胡孝彦讲道理,跟我辩理你还没这个资格。梁碧盟,好小子,你想试试是吗?我打你,依军法,这天下除了老头子就数我胡孝彦最大,打你是因为我是你长官,有这个资格教训你,崩了你都没人敢说不。于私,我胡孝彦不能对不住七爷的托付。今天就跟你明说了,我绝不能看你毁在一个女人手里,那个露露你不许再理他,西京上下传你们的绯闻沸沸扬扬,他露露小姐玩得中央那堆政棍都团团转,貌似清纯,嘴里从没一句实话,你小子不是她的个儿!”
碧盟傲然的挺着头,痛楚的嘴角抽搐却毫无惧色。硬挺着脖子再次强从地上支撑起来,胡子卿已经无奈的痛骂:“我平日最见不得打人血淋淋的场面,但你今天是真该打,等下你表哥修理你,我胡孝彦一百个赞成。总是明白七爷当年留下遗嘱为什么要说你梁碧盟桀骜不驯,烈马难驯了。真是~~”
胡子卿额头青筋暴起,温润如玉的面颊因暴怒而绯红。
汉威不清楚胡大哥为什么如此厌烦露露。
而大哥明知道碧盟哥和露露好,却似乎不曾横加阻拦,不然如何能容许他在露露姐家避难那些天。
汉辰始终不语,等到胡子卿话说完,汉辰才站到碧盟跟前,说了声:“抬头,看我!”
汉威不由怜悯小盟哥。看着他那天生卷曲的头发服贴的被冷汗沾在头上,目光满是不屈。汉威还记得在露露家,小盟哥仰躺在沙发,露露姐就用食指肚轻轻拭弄小盟哥高隆的眉峰。
坚毅的头缓缓抬起。
大哥居高临下的看了小盟哥的眼睛,对视几秒,阴冷的说:“因私废公,没有下次!”
那一声声都如冰剑般寒痛,汉威最怕大哥这种漠然的动怒,胜似一切。
嘲弄的冷笑,碧盟哥根本不想屈从。
裹在红绸布里的一根藤鞭,柔韧狰狞。
汉威头一次知道这是七叔生前托孤时留下,是将两位抚养的爱徒碧盟和凌傲表哥转托给胡子卿和大哥看管。
但小盟哥太出色了,出色得真如天之骄子,小盟哥也太凄美了,那美男儿的标致是透了异域的情调。
胡子卿吩咐汉威说:“小弟跟我回避,这里交给你大哥处理。”
汉威才出门,屋里传来传来一阵叮光乱响声和小盟哥痛苦的呻吟。
汉威陪了胡子卿去客厅,不等下楼,就听一声:“胡司令救命呀!”
小艳生竟然扑过来跪在胡子卿脚下。
胡伯忙解释说:“艳生老板和金小姐来了一阵了,硬是要求见胡司令和我家大爷。”
艳生瘦弱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哭泣着哀求:“胡司令菩萨心肠,求您快去救救我二师兄,我二师兄快死了。”
胡子卿一副无奈的惨笑,自嘲说:“是了,孝彦倒是忘了那一只了。”
猛然抬头,却见露露小姐飘飘的来到眼前,清寒的脸庞上一双哀怨的眼祈求的望着胡子卿:“胡司令,露露知道不受欢迎,但露露走投无路来求胡司令,救救云寒表弟。露露那姨爹性子耿直,怕若真是罚过云寒这一晚,云寒会送掉命。姨爹他会给胡司令和杨司令情面的。”
“喔,露露小姐想必听到楼上的响动了。”胡子卿朝楼上书房方向望了一眼,奚落般说:“胡某没听错吧,露露小姐竟然是替魏云寒来求情?”
露露惨然一笑:“Eddie是两位司令大人的珍爱,是中华空军天骄,是‘国宝’。此番吃苦受罪会有,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二位司令不忍舍他,不然就不会拦阻露露同Eddie交往。”
胡子卿一抬手,孤傲的笑:“你明白Eddie在胡某心中的地位最好。”
露露苦笑摇头,冷冷的宛若月色湖面上飘零的一朵落花:“胡司令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不必,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胡子卿话语坚定。
无奈的微叹,露露说:“胡司令太高看露露了,露露无意同胡司令抢宝,也毫无非分之想。露露命是轻薄桃花逐水,不想去攀高枝。”
见胡子卿嘴角依然挂了丝轻蔑的笑意,露露惨然的笑迟疑片刻说:“露露生在大富大贵王侯之家,却命比纸薄。十三岁丧弟丧母,十四岁父亲破产自杀,将露露送给一位日本商人当养女。十四岁,露露就被养父强奸,天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十五岁,露露杀了她,跟随一名男人逃出国,又被拐卖。试问,像露露这样命硬的女子,能有什么奢求。胡司令误会了,Eddie和云寒都只是露露的弟弟,露露在世上珍视的亲人。”
露露的目光落在汉威身上,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枚玉雕的精美十字架递给汉威说:“交给你表哥,他落在包厢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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