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沙,想握亦是难以握住,当不经意间,它已是从指缝间匆匆流过。当留意到了,却为时已晚,手中早已一空。
——一个女人的心声。
京师重地的西北正中处,有一家酒楼。平日里,客满为患,高朋满座。趁着冬末,我们快要放假之际,我、赫连麒、赫连斌三人一同到了这里撒欢。
“别客气,想吃啥就要啥,今儿个,所有酒钱,我出!”赫连麒拍着胸脯,一副慷慨之状。
我瞥了一眼他,“怎么?莫不是今日你中了邪?”
他笑嘻嘻的,亦是不嗔怪,用眼一扫,看到正从楼梯走上一名婀娜女子,眼眸忽地放光。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暗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就在我们恍神间,眼前竟是被一道黑影给遮挡住了眼帘。
“竹板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俺就夸夸这琰立新朝代,话说这摄政王呀,权倾天下,一揽朝政,转眼推旧迎新朝,他貌似潘安,潇洒风流,却让民众闻风丧胆,不知是喜是哀愁。再说这小皇帝呀,难以亲政,不过傀儡一个呀……”眼前,一名乞丐边敲着碗,边对我们流利的说着,脸上抹得乌黑,看不清面容,头发早已擀毡,身上发着恶臭。
“去去去,再不走,我就去叫官府!”店小二赶忙追了上来,扯着嗓子骂道。
“哎?别推啊?”那乞丐亦是无休止,“恭喜恭喜,你这小店儿受了极大恩惠呀,官家商家皆来捧场呀……”
“滚!”店小二脸色一急,生怕会将这里的客人吓走。
“各位有钱人士呀,若是觉得俺说得不错,就赏个钱吧,若是觉得……”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位客官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骂道,“浑身脏兮兮,说话又不着边际,分明就是一个反动之人,”招了下手,“将他拿下!”
“哎?大家快来看呀,他们根本就是同流合污啊,作为民众的我们,何其悲哀呀!”只见那乞丐一面被硬生生托了下去,一面还大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本小店儿今日定是沾染了晦气,还请各位官爷莫要气,今儿个的酒钱,小二全包了。”店小二哈着腰向刚刚那名客官阿谀奉承的说着,脸上笑嘻嘻。
那客官脸色极臭,甚至还故意摆着官腔,“哼,若是让我再碰到下次,莫说仅是这几两的酒钱,就是给我百两银子亦是打发不了。”
“是是是,”小二不停的鞠躬,“下次一定不会发生这般的事情了。”
客官左右巡视了一番,沉淀了下,“现下朝廷可是查得紧,哪怕是有提一丁点儿不好的地方,亦是没有活路,直交宗人府处置。尤其要小心的是……”音量更是低沉了些,“莫要再提到摄政王三字!”
小二抬了下眸子,不敢吱声。
“看眼下形式,谁人傻啊,岂非看不出将来朝政由谁掌舵?”他阴寒的笑了两声,喝了两杯子的酒,眉头一蘧,“你这酒……不够劲儿啊!”
“……”半晌小二才缓过神来,“哦,哈哈,是,我这就给您上一罐本店的招牌,百年女儿红!”
“哈哈……”
“二……”我才欲发声,对面的二皇孙打了个警告的眼神,我赶忙改口说道,“麒兄。”
他笑了两下,表示赞赏。
“现下的局势当真有这般的紧张?”
他端起了酒盏,抿了两口,“好酒!”一抬头,看到我的责怪眼神,他赶紧回道,“因人而异吧,例如你我二人,成日里活在别人的荫庇下,如何体会得到?”
我眉头一蘧,“可……为何听百姓们的口吻,似乎,皆是畏惧三爷。”
“这有何怪异的?”他挑动了下眉头,“当今皇帝还未亲政,三爷说的话就是圣旨,无人敢去忤逆。莫怪有人说他将来会……”左右扫了一眼,未说完下句,拿着酒盏将身子向后一仰,“反正,你我二人无需操心,有现成的福,享受就是,管他明日是谁在统领。”说完,又是恢复了刚刚的一副不正经之样,向远处的两名女子眨着眼,调情着。
我轻叹了口气,要说,他刚刚所言根本不像是一名帝王家子弟话语,好似朝中一切事宜与他无关一般,可……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叔父,按理,他当是为难才是。然,他一丁点儿的苦恼之状亦是没有,甚至还有闲心去与女子挑逗。哎,莫非帝王家当真无情淡薄?
我摇了下头,心中一想到,百姓们对三爷的偏见,甚至还猜疑他企图篡位,就越发的感到了一股不满。
待一回到了府上,本是想要直接先回萱仪殿换套衣裳,但直觉怪异,整个摄政王府内,比起往日来,异常的安静。好奇心驱使着我赶忙改道,向唯一有点动静处的书房内走去。
“王爷,李大人在朝廷之上,处处与您作对,找您茬儿,甚至还结党营私,若是再不处置,只怕将来成为了隐患,依奴才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奴才派人直接将大司马给……”
“不可,此事万万急不来!”
这……。这是三爷的声音?
我眉头一锁,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没有了柔和的语调,多了几分的力度。
“那……”
“现下本王是摄政王,一举一动皆是受到瞩目,若是从本王手里铲除掉他,岂不是将本王推上了浪尖?”
“那依王爷看……”
“吩咐下去,谁敢轻举妄动,本王定要他的脑袋!”
“……是!”
‘砰噔’一声,一听到了‘脑袋’二字之时,我脚下一空,正巧踩空了一个台阶,头直接撞上了面前拐角的柱子上。
“谁在外面?”冷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落,让人身子不由得发寒,“出来!”
我的心一沉,自知已是没有了退路,浑身颤抖不已,才欲提脚,走出拐角,打算推门而入。
“王爷,是奴婢!”只见一名女子妖娆万分,摇摆着腰肢,眉目含情,柔媚的嗓音足已让天下所有男子酥骨,她轻踩着脚步从正门而入,此后,门‘吱呀’一声,再无声响。
就在我身子快要瘫软到地上之时,只感到从腰间伸出两只手臂,转眼间,已是到了前院落的萱仪殿门口,“哎哟,可吓死奴婢了!”
我蘧紧着眉头,没有吱声。
“小姐?”
“小姐?”
我慢慢地才抽回了神思,扬起了头,“珠儿姐姐怎会在这儿?”
“您还问奴婢怎会在这儿?”她白了一眼,“奴婢还想问您呢,险些,奴婢就要因您而断送了脑袋。”看我一副不解之状,她再次解释说道,“王爷下令不准他人随意踏入后院半步,奴婢们都守着呢,分外的小心,谁料,您就趁着奴婢上茅厕的当儿,从侧门插入了进去,幸好奴婢早些发现。”她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脯,暗自庆幸。
我愁眉依然不展,脑海中挥之不去刚刚三爷所说之语,是那般的暴戾,与往常的柔和感觉背道而驰,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小姐还未用晚膳吧?”珠儿问道,搀扶着我的手臂向殿内走去,“王爷还嘱咐奴婢呢,说是您回来,要小姐您先吃着,王爷很快就过来。”
很快就过来?可以吗?那名女子不是才过去吗?
“珠儿姐姐,”珠儿听到我的叫唤,目不转睛俯视着我,“你可知晓……刚刚那名女子是谁?”
“什么女子?”她左右张望了下,“奴婢只看见您一人,哪里来的女子?莫不是小姐眼花了吧?”
我轻咬了下唇,舒了口气,“算了。”该是晓得,不会问出什么的。
夜幕降临,三爷回到了房内,他轻手轻脚,好似怕吵着床榻上的我,然一低头,看我未睡,登时笑眼微眯,性感的嘴角上翘,用纤细的手指为我捋着青丝,“用过晚膳了吗?”
我眉宇牵动了下,像是在凝思,恁是怎地亦是不敢相信刚刚所说话语之人会是如此和颜悦色的三爷。
“下午到集市上买到卷书了吗?”他再次问道。
刹那,我缓过了神,想到了中午离开之时,对他撒的谎言,甚至还故意将珠儿姐姐调开,独自一人与二皇孙两人到了酒楼去逍遥。
我眼皮耷拉下,故意躲闪开他那双仿佛能窥探到一切的漆黑透亮双眸,“我……未看到。”
头顶上方再未发出声响,好似在猜疑一般,让底下的我不由得心慌。
半刻,忽地传来了一抹轻笑,他将手转移到我的脖颈,用两指掐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与他的眼眸相对视,他含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的怒意,仅有的是如同父母对待犯错儿女的宽容,“早知这般费事,何不就听我的,让小德子他们去买。”
“三……”心虚的我,终究控制不住,要吐露真相。
“嘘!”他伸出食指贴在我的唇间,狭长的凤眸微眯,“只要是小六儿说的话,三爷皆信。”
我彻底呆楞住。
他淡淡的笑了下,将我的身子放平,至始至终,双眸盈满着笑意。
“可……我若是说的是假话呢?”
他表情稍僵了下,然,笑意依旧,最终……嘴角抽动,“我信!”
心内的柔软一下子被触动,不由得为刚刚对三爷的怀疑产生了一股强烈罪恶感,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一直到了嘴边,没有往日的咸涩,甜甜的,甚至还有一种满满的幸福。可如此之情,我一个偷儿出身的人何德又何能承受得了?我又如何能偿还得了?
是啊,三爷是三爷,不管他如何,在我看来,他就是善人,世上唯一对我最好的亲人!
“睡吧!”他将外套解下,搂着我的身子躺在了旁侧。
我将脸颊一下子扎入了他的怀中,深深汲取着他身子上的馨香,试图让自己洗去刚刚的罪恶……
他是小六儿的三爷,是小六儿的,眼眸再次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