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这里坐。”他指着身侧的软垫,在软垫旁边安置着一个手炉,软垫的后边则是厚厚实实的金丝被,看起来甚是舒适。
或许是他的态度转变,或许亦是被他刚刚的举动所温暖,我们之间仿佛没有了任何的隔阂,就好似从未分开过一般,回到了曾经,我不受控制的心驱使着我挪到了他的身侧,且挨得他甚是紧密。
他伸出手臂先是将我的靴袜穿好,后直起了身子,揽住我的腰,“这次出去还顺利?”
我晓得他是在问我进购书籍一事。遂,我点了点头。
“几日后要走?”
我轻语道,“七日,因太皇太后要办寿宴,准备完礼物再走。”
他转过了头,看向那飘动的车帘,“再过些个时日,就要到正月了……”
我的心莫名地一揪,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而他可还记得我的生辰?那是他所定的,我的脑海中清晰的记忆着它的来由,他说若是正月一日,各个朝中大臣们会到皇宫中去拜,而我会被他人所遗忘,遂,定了正月初二,他的良苦用心,他的那番缜密心思,可还记得?
“听说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医学书籍?”他的话中总是透露着一丝让人疑惑,如何‘听说’?我分明就未与人讲过,只有那日皇上来过。可赫连琰根本不是那多嘴之人。
我未多置言,点了点头,回道,“恩,其中有一本是史记第第一百零五卷的。”
“有关扁鹊的?”赫连翰轩偏过头来,语气中透着一丝惊喜,但表情依旧是那般平淡。
我诧异不已,毕竟天下间知晓那书之人寥寥无几,可他竟是连分卷内容亦是记得这般清楚,“正是。”
“原是被你购了去,我说着怎么会寻觅不着。”他轻笑了下。
我诧异不已,“三爷亦是在找?”若是我没有记错,好似他并未看过医学之书,向来皆是文学与兵法。
他未直接回复于我,仅是对我问道,“先借我个两日,如何?”
我犹豫了下,必定现下那本书已是被我入了册,倘若没有写呢,三爷爱拿几日便是几日,可现下一入了册,就是不得随意拿走的了。但眼前借书之人是三爷啊……我眉头蘧起,终究按捺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想到他是借,必定还要会还书,如此一来,我倒是还能有个借口再多见见他。我赶紧地点了点头,“回去我拿与三爷。”
赫连翰轩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将圈抱在我腰间的手臂更是紧了紧。两人皆不再言语,谁亦是没有提那‘四十五日’之约,仿佛随着往事一般,早已成为了过眼云烟……马车‘轱辘’着,好似比往日要漫长了许多,也或许小德子公公故意拖延着时辰,多绕了几圈,待回到了女贞殿时,天色早已大亮。
我刚下了马车,正巧遇见正出门的上官梦,她看到我后,才要走来,一瞥头撞上正掀起车窗帘的赫连翰轩,不由得驻足,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惊讶之色。
“六儿,”赫连翰轩向我喊道。
我担忧地望了一眼上官梦,赶紧地转过身,走到车窗前。
赫连翰轩轻笑了笑,用纤细的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什么记性,刚下车时不是对你说了,要你带上。”
我一看,竟是那药瓶,我不禁吐了下舌头,“忘记了。”
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写满了宠溺,“老是让我这般惦记着。”听到此话,我的心一震,猛地抬起了头,却看到三爷依旧一副往常的笑容般,并无一丝异样,他将药瓶塞入我的手中,“记得,要早晚各擦一次。”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暖暖的。
待说完,才欲撂下帘子。
“摄政王吉祥——”上官梦迈上一小步,婀娜的身姿,端正的仪态,她恭敬地打了个千儿。
赫连翰轩瞥眼望去,本是收敛的笑意稍展开些,他双眸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异样之光,点了点头,这才将帘子放下,随着一声‘回府’,马车向门外行去。
我看了一眼还依旧站在原地的上官梦,她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失望之色,那我所熟悉的,登时我的心头就突生了一个想法,莫非她……我摇了下头,不,不会的。她马上就要出了宫,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呢?
我跛脚走上前去,“梦姐姐可是要回了那曲谱?”
上官梦恍过了神思,看向我,笑道,“恩。”或是注意到我的脚,赶紧地搀扶住,“妹妹这是怎地了?好端端地,脚怎么成这样了?”
我安抚她道,“不要紧的。”没有多作解释。
“是摄政王送你回来的?”她小心地搀扶着我回了寝宫。
我点头,毫不避讳地解释道,“正巧出宫门时遇见了。”
“妹妹好命儿。”上官梦脸上闪过了一抹哀伤与羡慕的复杂表情。
我不解地看向她。
她摇头苦笑了下,“妹妹在宫内有皇上和摄政王两人照顾,在宫外又是能遇见那么多的好心人士,妹妹不是天生多贵人吗?”
我一撇嘴,“姐姐难道不是吗?太皇太后如此恩宠于你,况且上官大学士又多次到宫中来看望你。”
她轻叹了口气,笑了笑,不再言语……
第二日才一到了书斋,我即刻吩咐一位贴身小太监将《史记》一书送与了摄政王府内,那小太监倒是利索,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折返,并带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三日后送还书斋’。我的心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我又开始数日子的生活,三日的期待,只为那还书的一瞬间。或许很是卑微,但我晓得那是真情……就像是大师所说,我未放下尘世,因我根本放不开,他的身影、他的言行、他的音容笑貌早已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
就在三日到来之际,我一早儿就起来着衣打扮,还特意梳理了下头发,别上了个玉钗,如此的精心,我从未有过。只有在面对三爷之时,我才会。我端坐在书斋门口处,不管那是不是风口,不管它打在身子上有多么的冷冽,我生怕会错过三爷的来临。连武裘亦是现出了一抹不解之状,还以为我生了病。然,时辰一点点的过去了,过了午时,太阳逐渐偏西,过了未时,又是过了酉时,我的心随之一点点地沉落。
“大人,回去吧。”武裘忍不住上前来劝道,“太阳落了,估摸着一会儿子就要起风了。”
我没有吱声,心头越发地酸涩。
武裘望了我一眼,咬了下唇,站在我旁侧,亦是不再吱声。
好半晌,从门外处突然冲入了一名小太监,他行色匆匆,手上抱着一个油纸包儿,“大……大人?”
武裘走上前去,本想要去拦截,我赶紧地制止道。
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将油纸包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拿来,慢慢打开,熟料却正是那本《扁鹊》之书,“三……摄政王呢?”
小太监直起了腰,“王爷一早儿就接到了圣旨,简单收拾了下,就急匆匆地去了疆边,只怕事情紧急,无法停留,这一去时日不短。遂,王爷吩咐奴才将书籍还与大人。”
疆边?他去了那里……我眉头不禁蘧起,反复看着手中的书籍,发觉里面还夹有一张白色宣纸,只怕是昨夜刚看到了这里。我的心下一揪,想到自己那三日来的期盼,想到自己对他越发难以掩藏的感情。
“武裘,去备车……”我的嗓音已是哽咽不已。
爱情就好比一个个宫墙中的转角,同一日的同一时辰同一刻遇上了,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假若一个先,一个后,不管是相差时辰有多短暂,甚至是失之交臂之差,那亦是一种无缘。
我叹了口气,将车帘撂下,闭上了眼眸……
琰立八年,十月。
琰立国的国力越发强盛,赫连琰吸取了不少人才,经层层科考,到最后的殿试,甚至还私自召见,将有用之才为己之用。加上曾经说服的大臣们,现下他在朝廷之上,已是握有了重权,无人再敢那般随意驳斥他话语。宰相大人或许是年老体衰,加上天不遂人愿,他身子骨近两年不太好,日趋衰弱,终究不到六旬,却已满头白发。因念其曾有贡献于朝廷,遂未让他告老还乡。眼下朝廷之上明显就是赫连翰轩与赫连琰,一场叔侄的争夺之战。而显然,他们将目光重点各放在不一样的地方,赫连琰偏重于朝政,而赫连翰轩却是征战沙场。一个是文,一个看似是武。谁人皆晓得,若是合作之话,只怕琰立国会成为了一大强国。但偏两人冰火不容,仿佛彼此之见的芥蒂根本难以再消除。从表面上看赫连翰轩无意去争夺皇位,可从赫连琰这儿多方面分析,却是他的每一步皆是给自己下了陷阱。他们之间小心翼翼地相处。
十月初三,藩国外使来进京,觐见皇上并送上厚礼,在一次家宴之上,与太皇太后提起了藩国国君欲有意与琰立国结亲,希望就此能打消两国曾经过往的不和,使得两国更加密切友好。太皇太后一口应允,而赫莲娜琰却在当夜甩袖离去。
自从十月回来后的我就一直再未出去过,一则是有些倦怠,二则是……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