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表达非常诚挚、热切, 简直就是滚烫的热意和爱意都涌了上来。
人们总是奢求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爱,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希望世界上能够有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地爱着自己,不管自己接不接受。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自私的,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着你, 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完全真诚不含任何私欲的爱。
可是在被人鱼红宝石一样单纯热切的眸注视着的时候, 慈生就产生了一种荒唐到异想天开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 人鱼是这样单纯又笨拙, 毫无保留将一颗真心捧给自己了呢?
尽管或许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是祂却……
慈生的喉间干涩, 他勉强将自己的心绪给按捺了下去。
“……阿加普, 是你的名字吗?”
慈生喃喃, 他将这个名字轻念了两遍,似乎有一股暖流顺着涌上了自己的身体, 嘴唇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 轻轻上扬。
“阿加普?”
他于是再次呼唤了一次,这次人鱼竟然凑过来, 垂眸, 似乎是在示意自己在。
人鱼的银发带着淡淡的香气, 海水也会有清新的味道, 混杂着淡淡的沉香,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溺在其中。
“阿加普,想要你。”
比一开始的“我想要你”更加缱绻和缠绵,人鱼的名字似乎有种不为人知的含义,慈生并不明朗, 只是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嗡”了一声, 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宕机了。
半晌, 慈生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他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
明明才认识人鱼没有多久,他怎么能够将单纯的人鱼弄成这样?他真的比那个王子还要渣!
慈生摇了摇头,他雪白的牙齿落在自己的唇上,将那原本粉嫩的一块咬的有点红肿,他没有心思多在意那里,只是有点羞于启齿那样,纠正人鱼:
“阿加普,你不可以这样说……”
阿加普沉沉的红瞳落在慈生的身上,似乎含着无尽的情意和淡淡的委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
慈生看着祂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一般的慌张,他有点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想要的一般都是物品,比如……比如水,比如鱼,比如这个鱼缸,但是不能是人。”
慈生的手从水中抬起来。
刚刚他的指尖落在人鱼的手中,相触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冰凉的酥麻,无声无息之间就撩起了一片火花。
慈生的手欲盖弥彰地落在了旁边的玻璃上,上下无措地滑动了两下,像是那种犯了错的小朋友一样,呆愣愣的,偏偏看上去又非常乖巧。
在被他注视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能够逃过对他心软。
就连人鱼阿加普也一样。
阿加普心中喃喃,暴虐残酷又嗜血的念头像是被黑洞一样的漩涡打着卷一样吞噬了,目光之中只留下了慈生。
“……慈、生。”
阿加普的声音在慈生的耳畔放大,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好听梦幻,更像是在蛊惑。
“我,渴。想要。”
慈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白净苍白的修长脖颈红彤彤的,
慈生忍不住喃喃道:“你们人鱼……”怎么渴?到底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阿加普就忽然凑近了两分。
祂的身体像是月光流淌的颜色,苍白又莹润,更带了些银色的鳞纹,神秘古朴又性感。
祂的鳍和发丝在慈生的面前,是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位置。
“想要。”
阿加普说的很认真。
祂的“渴”和“想要”,似乎都是在渴望一些慈生的触摸,所以慈生现在也不确定,是否祂想要的是——
慈生舔了舔唇,一片润泽光滑的水痕落在他的唇上,其实他也不想要这样的,但是、但是……
慈生最终决定大胆一点。
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纤细白净的手落在人鱼银色顺滑的发丝上面的时候,他感觉掌心一阵酥麻颤栗。
阿加普似乎终于感觉好一些了,祂宝石一般的眸垂下,神情之中流露出了一种几乎是餍足的样子。
摸摸头发似乎还不够。
紧接着,祂做出了一个让慈生心脏狂跳的举动。
绝美的人鱼主动地向他露出自己最脆弱柔软的一面,银色的鱼鳍在慈生的手下灵巧地动了动,似乎也在等着他的摸摸。
慈生呼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昏花。
上一次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一次,那种特殊的质感和神奇的温度尚且还记得,现在人鱼又想要他伸手来摸摸,他纠结又挣扎。
“慈生。”阿加普叫他名字几乎是最为认真和最为标准的两个字,缱绻温柔,“想要。”
慈生真的是一时间脑热上头。
他不知道自己在鱼缸这里待了实在是太久,而且自己也先是摸了摸人鱼的发丝,现在他根本就抵抗不住这种“诱惑”,几乎是下一秒就放弃了挣扎:
“……好。”
青年侧坐在台阶的边缘,纤细的身体略微支撑了一些起来,白净修长的手落在人鱼漂亮精致的鱼鳍上。
温柔的光柱透过单向玻璃照进来,柔和地落在两人之间。
水面波光粼粼,空气一瞬沉静粘滞,慈生只能够听到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人倾下身躯去抚摸人鱼,画面非常和谐又宁静,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下一秒就要更加拉进,而空气之中的浮尘似乎都因此静止了。
“哗啦”。
慈生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撩起来了一捧水,意外发出的声音让他将摸着鱼鳍的手松开了。
慈生下一刻心脏狂跳,他抿唇。
人鱼鱼鳍的触感真的很好,而且真的很漂亮,像是宝石一样。
慈生旋即略微后退了一步,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阿加普,你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有空的话我还会过来给你涂药水、教你认字,好吗?”
他说的太匆匆,旋即又耐心道:“你,就在这里,我走啦,明天过来。”
说罢,慈生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就连自己的袜子还尚且落在台阶上面都忘了,感觉自己耳尖一片通红,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像是被猎人抓到又放走的小兔子一样,逃走的动作有点傻乎乎又笨笨的,可是很可爱。
很可爱,很漂亮又很乖。
阿加普的目光落在刚刚“逃跑”的慈生身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半晌之后,祂似乎终于理解了慈生的意思,后知后觉地将自己侧着的鱼鳍和发丝收了回来,重新在水中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祂苍白的皮肤上那层薄薄的水膜已经消失了,祂如果潜入水中大概会更加好受一些。
但是祂没有。
阿加普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祂苍白的大手将慈生遗落下来的袜轻柔地攥进了手中。
青年的袜子看上去意外的小,洁白的袜上沾了一些水,可依旧是软绵绵的质感。
人鱼知道袜子是新的,那上面只有少年的味道,青年整个人都是棉花糖一样的,无论哪里都是香甜的,阿加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
半晌之后,祂终于潜入了海水之中。
祂一入水,藏宝藏一样将青年的物品藏起来,旋即就忽然意识到,在鱼缸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两条被遗漏了的家伙。
人鱼冰冷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无机质的暴虐和残忍,跟刚刚轻柔的动作完全相反,祂红瞳中映照出两条鱼翻白肚的样子,单手将它们给提了出来。
如果是在野外,祂是不屑于碰这种没有神志的东西的,而且祂也完全不会注意到它们。
可是现在不一样,它们怎么能够这样?这个鱼缸是祂的,是独属于祂的!
在慈生的面前,祂没有对这两条鱼动手,可是不代表祂看到鱼占据祂的地盘,祂的心情会很好。
在小心翼翼地确保它们的鲜血不会污染到鱼缸之中清澈的海水的时候,残忍淡漠的人鱼弹指一挥。
占据着祂鱼缸的两条小东西消失了。
这下,慈生的眼中肯定又只剩自己一条鱼了。
对吧?
阿加普的心中闪过了一抹诡异的满足感,轻轻的笑意和诡谲的红在祂眼中一闪而过。
可是……还不够,不够。
他还是会走,会走到祂看不到的地方,可是自己却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因为自己是条鲛人。
不过……
比起美人鱼来说,自己更残忍也更加强大。
祂可不需要向人鱼传说之中的女巫讨教什么将鱼尾换成足的方式。
只要祂想要试一试,祂就可以做成。
阿加普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带着轻轻的迷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和浪漫的场景。
祂不知何时依靠着台阶,轻而易举地从海水之中出来了。
祂散发着漂亮欧泊火彩颜色的鳞片都非常光滑非常耀眼璀璨。
但是旋即,祂伸出了手,冰凉银色的鳞纹,与火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祂的手从自己鱼尾上的分叉开始一路往上,就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尾巴活生生切割开那样残忍和用力。
鲜艳光滑的鳞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来,而鱼尾的分叉似乎真的开裂了,血腥又恐怖。
在一瞬的鲜血淋漓之后,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祂的鱼尾终于变成了人类的腿。
薄薄幻化出来的白纱笼罩在了祂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些朦胧的色彩。
顺着男人的腿往上,包裹着祂的身体,像是圣洁的雕塑。
可是倘若不忽略那些鲜血和冰冷无机质的瞳孔,祂便又成为了不再圣洁的堕天使。
——银发的人鱼裁剪了自己的鱼尾,想要走到岸上。
像个童话故事,却也比童话故事要残忍恐怖得多。
只不过阿加普丝毫不在意。
祂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几乎与兴奋相似的笑意,偏执的光晕笼罩着。
邪祟一般的鲛人轻柔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血液一圈流传,从刚刚裂开的鱼尾流淌到了地上,台阶之下全是祂的淋漓鲜血。
明天慈生过来的话会不会很高兴?
祂终于可以走在他的身边了。
*
慈生早上看到姚青的时候,发现他的位置正靠近昨天人鱼鱼缸的那块。只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驻足在门口聆听了一会儿,目光之中似乎带了几分疑惑。
慈生心中一跳。
小一跟他说过,这条人鱼和剧情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慈生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姚青……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感觉人鱼太单纯。不想让他牵扯到剧情之中来。
所以,慈生几乎是快步地走了过去,他将姚青的注意力给分散了,笑了一下,打断他往鱼缸房间走的方向:
“早,在这里做什么呢?马上要去学校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的吗?”
听到慈生的声音,姚青才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对他打了个招呼,旋即道:“……哦,早,我就是听到这里好像有人的脚步声,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呢。”
人的脚步声?不可能,慈生已经严厉地吩咐过他们不允许再有人进去除了慈生本人,那里应该只有人鱼才对。
“大概是听错了吧?”慈生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房间离那里比较近,所以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姚青似乎有点相信的样子。
而慈生则很快就将这件事情糊弄了过去,旋即让姚青跟他一块,坐上了去学校的车。
普通上学的日子一般都比较枯燥。今天慈生带邀请过去也算是一个新奇的特例。同学们都很多年没有看见过有这样奇怪的转校生了,而且还是跟在那位著名体弱多病不怎么好接近的小少爷后面。
领了书本,分配了教室和座位,姚青去的是星校一年级,而慈生是二年级,已经有基础,所以只能送他到门口,等到放学的时候再过来接他一起走。
一路上,慈生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
有人是在议论那个新来转校生的身份,也有人是在讨论慈生本人,他今天穿的就是简简单单的校服,可是他穿起来就非常漂亮干净,真真宛如个小王子一样。
其实众人对于慈生的了解全部都不多,他们只知道慈生家里还挺有钱的,似乎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或许还知道一点,之前有一伙人不知道为什么去找慈生,后来似乎就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现在好像又掰了?众人稍微有点奇怪,各种说法五花八门的都有。
今天路易斯他们似乎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不知道是因为前几天被威胁了还是另有图谋。总之,除了承受了一些无休止的议论之外,他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
而慈生早就已经在别的世界中习惯了这种场景,所以非常自然,几乎令有些人大跌眼镜。
一直到晚上,慈生终于再次见到姚青的时候,看到他的神色略微有点疲惫。
慈生温声安抚道:“是第一天上学还不太习惯吗?多适应两天肯定会好一些,你不用担心的呀。”
一年级和二年级之间的走廊里面没什么人了,天色也稍微有点暗,慈生担心着家里的人鱼,想要赶紧回去。
姚青的手中拿着终端,他很快就将终端给收了回去,没让慈生看到上面的内容。
姚青的神色有点欲言又止,慈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是看到他摇了摇头,背起了自己的书包,旋即对着慈生说:“走吧。”
慈生心中忽然有了一抹奇怪的猜想,他将这个念头暂且给压了下去,心中一抹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郁。
“好,”慈生笑了笑,他们的司机在门口。
横跨了整个学校,慈生眼看着天色暗沉了下来,他略微顿了一下,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太对劲。
是的,绝对不对劲,有人在蹲点他们。
他道:“停。”
姚青顺着他的步伐停了下来,抬头看了过去,原本空荡荡毫无人烟的校园之中,忽然出现了几道人影。
这几道人影全部都挺魁梧的,看上去非常像是慈生之前在资料之中看过的,那群带他过去“寻欢作乐”的一帮狐朋狗友,肯定有个人叫路易斯。
“哟。”
为首那人开口,果不其然,一听语气,他就是老冤家路易斯没错。
“小少爷竟然也过来上学了,你现在变化挺大的呀,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怎么样?是因为你玩过’小人鱼‘了,所以跑过来跟我们翻脸不认人了?你身体不是不好吗,你确定是你玩人鱼不是人鱼玩你?”
一阵哄笑顿时在众人之间爆发了,慈生没有搭理,他的神情看上去淡淡的,非常自然。
路易斯的身材魁梧,就要过来撞一撞慈生;慈生的身体原本就不怎么样,过于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偶尔还会手指或者腿稍微抽搐一下,手里的东西忽然掉落在地上,有点吓人又有些可怜。
要是被路易斯一撞,慈生肯定爬不起来。
慈生没有害怕,他只是冲他们晃了晃手中的终端,淡声道:“我这里有很多备份和存档的资料,这里有监控,如果你们敢对我动手,我保证你们会被立刻退学。”
“你!你还在这里跟我们装逼?你以为你自己真的是个小少爷了是吧?!”路易斯咬牙,一时间没有忍住自己的嫉妒,“什么监控,你觉得我们没有吗?我们现在手上也有你跟我们一起进入店里的监控,你觉得你要是举报我,你自己逃得掉吗?你跟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
慈生终于找到了心头那一丝违和感和诡异感的来源了,他想着,路易斯这帮家伙至少会沉寂几天再过来找茬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还说带了监控?
监控是老板娘给他们的吗,还是说刚刚在使用终端的姚青?
……唔。
慈生脑海之中飞速运转,嘴上也不慢:“我当然逃得掉,因为我根本是被你们胁迫的,而且我之后自己逃了出来,你们是绑架和威胁我的人。”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路易斯诧异,先是威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颠倒黑白,你分明就跟我们一起去了,我们当时说要带你玩,你自己也同意了的。”
慈生神色未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姚青,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一下。
姚青也耸了耸肩,替他补充道:“你们拿到监控又怎么样?你们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吧。”
路易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信心满满地拿到了老板娘给他发过来的监控,看到慈生也在上面,所以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将他给拖下水。
老板娘似乎跟他说了,只要他过去找茬,慈生肯定不可能再跟他拽,肯定会害怕,他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被慈生举报了,还能继续坑他的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慈生似乎老早就知道这个事情,而且毫不在意,反而过来“倒打一耙”?
“你们两个就是一群贱人!”
路易斯皱眉,转移了目标,将目光落在了姚青的身上,有些失态地吼道:“老板娘跟我说你是被他赎出来的?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上学?我告诉你,如果慈生要我们不好过,我们就立刻去散播你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家伙,到时候你就别想要在学校里面好过……”
慈生轻笑了一声。
“你大可以试一试。”
路易斯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一句,就看到慈生自如地转身和姚青两个人一同继续走了。
他们要是冲上去直接将他蒙住打一顿肯定不行,因为慈生手上有终端还有司机在门口等。
路易斯咬牙,恨得牙痒痒,气的恨不得冲过去将慈生给杀了,但是最终也只能发出一顿无意义的怒吼,看上去像极了小人跳脚。
“大哥,难道我们也不过去追吗?真的不要打他吗,我们以后没钱了怎么办啊?”
“废话!现在还惦记什么!全给我闭嘴,刚刚没有一个人帮我,现在跑过来问我怎么办了,现在这个小少爷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再也不是什么受气包了,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
这些声音远远被抛在了后面,慈生和姚青两个人坐上了回家的车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姚青手上还拿着书,慈生略微看了一眼他手上书的字迹,瞳孔骤缩。
姚青下意识地将书给塞了回去,挑眉过来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慈生摇了摇头,动作自然地扭过了头。
“没事,我只是在想刚刚的事情,”慈生的表情像是沉吟,他旋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很好奇,为什么老板娘还会给他们资料。”
脑海之中昨天的记忆渐渐如同走马灯一样回放,慈生看到门口自然的老板娘,呛灰的钢板,不过好像……没有门卫。
好像那里挺空荡的。
慈生听到姚青合理的回复:“我觉得还好吧,老婆娘向来都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我都懒得说她,她能把消息卖给我们,就自然能把消息给那群家伙。”
“哦……”
慈生脸上是若有所思的小表情,略微托腮,黑润清澈的圆眸尾带着点红,看上去非常潋滟。
他笑了一下,道:“是的,挺有道理。”
慈生略微看了一下外面,确认已经快要到家了,他语气轻松:“终于结束了,你晚上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担心。”
“当然啦,”姚青想了一下,居然又一次提到了之前说过几次的话题,“嗯,不过今天你在家的话,我能不能去你那个房间看一眼?我好好奇啊!”
脸上有些雀斑的青年酷似唐絮,他看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要求。
慈生黑润的眸中诧异一闪而过,旋即,他苍白的唇略微提了一点起来,精致漂亮的小脸上似乎有点为难,不受控制的为难。
“抱歉……”
“其实里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我在那里让人放了一个很大的鱼缸而已,现在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我就偶尔过去发发呆,”慈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看上去似乎稍微有点难受,“我身体不太舒服……你是知道的,今天稍微有点累了,等之后我好一点的时候再带你过去看,好吗?”
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这话基本上是滴水不漏,姚青怎么都找不出话来继续追问,最终只能笑了一下,道:“好。”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原本慈生还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带姚青去看的。但是今天,他最终决定一定要将人鱼这件事情藏起来。
许这个世界的任务根本就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但是实际上却暗潮涌动。
两个人稍微有一点各怀心思。半晌之后,终于到了家门口;下车之后,慈生果然捂住自己的心口,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站在原地缓了好几秒,他才成功上楼。
面对着这样脸色苍白、立刻拿过了管家的药开始吃的慈生,姚青彻底没有话说了,最终只能笑了一下,让他早点休息。
慈生坐在沙发上略微缓了一下,才对姚青点了点头。
他这大概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次发病,跟之前偶尔手指抽疼不一样,他现在这会身体各处都开始麻痹开始疼痛,就好像是控制身体的神经萎缩了,没办法再提供养分,像根须要毁灭的小树。
在管家关切的目光之中,慈生勉强笑了一下,旋即就强撑着,避开众人,打算走进那个有着人鱼的房间。
管家还没有忘记在他身后嘱咐道:“……小少爷,您还是别去鱼缸那里了,那里海水多,潮湿,对您身体不好……”
慈生点了点头,温声道:“没事,我就看一眼。”
“那……我之后去敲门请您出来?”
慈生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姚青离开的背影上,旋即温声道:“不了,我等会走。如果今天之后姚青还要进去看的话,你就放他进去吧。”
管家遵循他的命令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慈生要将人鱼藏起来,可是一直不带姚青来这个房间,只能说是饮鸩止渴,还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慈生打算来一招暗度陈仓,先将阿加普转移两天,到时候大大方方地将这个鱼缸给姚青看。
背着身子将门关起来的一瞬间,慈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一口气泄掉的瞬间,他额头上的冷汗也情不自禁地往下流淌,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着自己的力气,顺着门板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阿加普……”
慈生喃喃了一句,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觉自己心脏一阵抽疼。
“你在吗?”
慈生以为祂可能还在海水之中,勉强撑着自己想要站起来走到台阶那里,但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太没有力气,他想要爬起来却失败了,甚至手掌还跟地面摩擦了一次,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唔……”
小声的哼唧了一声,慈生打算坐在原地再缓一缓,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水声。
“哗啦——”
慈生顺着水声将自己的头抬起来,强忍着难受的身体,有些惊喜道:“……阿加普?”
一抹银色的发丝在台阶和鱼缸的连接处出现了,闪烁着月华的光辉。
阿加普都为他露出水面了,慈生感觉一天的疲倦都被人鱼给治愈了,打算勉强往那边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同的声响。
他这时候半垂着头,眼前一阵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慈生愣了一下,这声音不再是“哗啦”的水声,反而像是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不就和姚青早上说的一样了吗?!难道真的有什么人背着自己来到了这个房间,现在让自己逮到个正着?!
慈生心中一阵警惕,他的小脸苍白,冷汗顺着脸颊留下来,汇在尖尖的下巴那里,看上去有点可怜有点委屈。
“谁?!”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一点起来,想要看看来着到底是何方神圣,却忽然发现,发出脚步声的,似乎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
慈生的脸上终于有些震惊的神色,他软糯的声音里带上了些不可置信:“阿加普……你的鱼尾——”
他忽然明白了,难道说昨天阿加普摸他的脚,不只是因为好奇,而是想要模仿他,想要跟他变得一样吗?
可是这样,祂会不会很疼?
阿加普幻化成人形之后,身材简直不要太好。
宽肩窄腰,真正的“人鱼线”顺着,掩盖在他身上圣洁的白纱之中。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慈生觉得祂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应该再有一些丁零当啷的金银挂饰,简直像是某种异域光辉又圣洁的天使。
慈生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自己整个被抱了起来。
“……慈生。”
阿加普道。
祂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几乎是疯狂和癫狂的迷恋,被掩盖的很好,基本上听不出来。
慈生感觉到祂冰凉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耳边,引起了一阵战栗般的酥麻。
慈生下意识地攀附着阿加普的脖颈,旋即又担心地往下看了一眼,祂的鱼尾忽然变成人腿……
地上似乎有鲜血,空气之中似乎也有着隐隐约约的腥气,之前两三天可从来都没有过。尽管不是很明显,但慈生还是很忧虑。
“阿加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吗?”慈生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祂银色的发丝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你还好吗?”
“想要,你。”阿加普的声音有些干涩,说的很疯狂又很热切,“我,好。”
慈生似乎是呼出了一口气。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为了上岸见到王子甘愿牺牲了自己的歌喉最终换取了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刀尖的脚。
阿加普笨拙地为了他变成了人,还在说自己没有事。
好笨。
慈生不知道为什么揉了揉眼睛,鼻尖有点红,看上去有点可怜有点委屈。
他刚刚还浑身抽疼,哪里都动不了,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现在被抱在怀里却好多了。
可是自己不能这样……
慈生劝他:“阿加普,不是所有都一样的,你的尾巴也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如果疼,千万不要强行变成人形,可以吗?”
阿加普没有说话,半晌之后,祂才吐出了两个字:
“你,冷。”
一股热流在胸膛之中流淌,几乎让慈生都分不清方向了,眼睛又酸酸的,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中。
他肯定已经见过阿加普很多很多次了。倘若是别人,慈生肯定不会如何交流,可是阿加普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阿加普……
祂的声音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担忧慈生。
慈生垂眸,鼻音闷闷的,将小脸蹭上了阿加普的胸膛。
“……我现在不冷了。”
阿加普在原地没有动,祂似乎想要安慰慈生,冰凉的喘息落在他脖颈上时,像是某种令人心安的药剂。
慈生忍不住略微再靠近了一些。
他心说,就靠近一次,就靠近一点点,最后一次。
慈生闭了闭眼睛,他声音稍微有点颤抖:
“阿加普,海边的魔物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银发红眼的人鱼抱着怀中的青年,眸光从兴奋的热切忽然坠了一些下来。
“如果这样的话,你要不要回到你的家,回到海边?”
回去大海,离开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