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来得还算及时,免去了夏侯兰和手下士卒一场不必要的流血牺牲。等到人马都安顿下来之后,程绪悄悄将夏侯兰喊到了自己帐内。
程绪指着地上摆着的那颗人头,一脸忧虑地说道:“此人我认识,是阎柔身边心腹,曾经随阎柔一起南下冀州。”
夏侯兰点头,低声说道:“请大人恕卑职多言,我估计今晚带队过河的便有那人。”
程绪叹口气,似乎对于夏侯兰的猜测并不感到奇怪。
“可知本官为何要喊你进来?”
“卑职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方才本官询问过你麾下几位军侯,对于这两****指挥作战的情形有了详细了解,本官问你,若是将我带来的三千兵马一起交予你指挥,你可敢接手?”
“大人何必如此?那人今夜退走,必然不敢再来袭扰,除非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无耻嘴脸。有大人居中指挥,卑职在前开路,不出三日,我们便可顺利地将粮草运至马城!”
夏侯兰对于程绪准备暂交兵权的做法不理解,急忙推辞说道。
程绪摇头苦笑,说道:“若是只将粮草带回马城,本官自然不必将兵权暂交你手,可我却是在担心留守马城的太傅大人。那人这两日在你手中吃了大亏,损兵折将之下,难保不会生出怨恨恼怒的心思,若他返回宁城之后与轲比能暗中勾结,则马城的北面就会出现一道巨大的防守空缺,到时候轲比能便可以轻松入寇,将马城甩到身后。”
“若是轲比能敢如此大胆,大人只要坚守马城,等到轲比能率军深入幽州之后,大人可以趁机将鲜卑人的后路堵死,吾方从蓟城方向出兵来战,岂不是可以一举消灭轲比能?”
“夏侯司马的想法不错,可马城如今只剩五天的口粮,万一就在我们抵达马城之前,那人将轲比能放了进来,或许我们正好一头撞上轲比能,非但不能支援马城,还会白白地便宜了轲比能!”
程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相信以夏侯兰的头脑,已经完全听明白了自己在担忧什么。
“大人如此信任卑职,兰愿意接此重任,誓死守住这批粮草军资,无论如何也将其送至马城!”
危急之时,夏侯兰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程绪的托付。
翌日清晨,程绪在部队拔营之前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并将调动和指挥兵马的印信虎符等交到了夏侯兰的手中。公孙纪想要出语阻拦,但他看到程绪带来的士卒无人出言质疑和反对,所以老实闭上了嘴。
军中汉子便是如此,他们在服从绝对的权威之外,心里更愿意服从的是可以带着大家打胜仗的统领。
昨日夜里,前来接应的三千士卒与留守营地的近千兄弟围着篝火饮酒聊天,他们从昔日的同乡和兄弟的口中听说了这两日发生在歠仇水边的惊险战事,也听说了军司马夏侯兰的各种手段。大家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混饭吃,所以对于夏侯兰能够在危机关头保住九成兄弟的性命,感到非常的佩服。
夏侯兰接过虎符之后,大声地对着士卒们说道:“本人无德无能,暂时忝居指挥之职,唯有披肝沥胆,誓死杀敌耳!在此,宣布三条军纪:临敌畏惧不前者,杀!意图逃跑者,杀!散布谣言扰乱军心者,杀!”
夏侯兰说完,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百名真定汉子齐声高呼:
“临敌畏惧不前者,杀!”
“意图逃跑者,杀!”
“散布谣言扰乱军心者,杀!”
营内气氛顿时为之一紧,特别是后来的三千骑兵,他们分明从留守营地的九百人脸上看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热和拥护。
短暂的交接和动员结束之后,夏侯兰立即下令部队拔营离开,继续沿着歠仇水向西而行。
广宁城内,阎柔不再摔打物品,因为他临时栖身的那处屋内可供他摔打的物品已经没有了。
“启禀大人,伤亡数目已经统计出来了。”一名乌桓百夫长低声说道。
“快说,究竟有多少?!”阎柔有些不耐。
“连续两次夜袭,吾方死伤一千三百余人,其中失踪和死去的有七百四十多人,其他的则是不同程度受了箭伤,或者是跌落之伤……吾军这次的缴获……为零,俘虏……为零。”报告到后面,这个百夫长头上的冷汗便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还有失踪的!”阎柔忍不住再度咆哮起来。
“启禀大人,失踪的都是跌落在歠仇水中被冲走的,因为那个汉军头目曾经发动过一次逆袭,不少兄弟们着急过河,结果……”
“废物!统统的都是废物!可曾打探到夜里赶来救援的那支部队由谁带队?”
“是刘虞帐前从事程绪。”
“程绪?刘虞连程绪都派出来了么?嘿嘿,看来他在马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到了这种时候,他宁可分兵接应粮队,也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这个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老匹夫!”
“哼哼,既然你如此不识相,也就休怪我阎某人不念旧情!你们两个立即带人出城前往弹汗山,见到轲比能之后,将这封书信交给他!”
阎柔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交给身边心腹,脸上终于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涿鹿城外,赵云带着五百骑兵气喘吁吁的赶路。
“传吾命令,今夜进城住宿,明日辰时准时出发!”
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听了赵云这道命令,纷纷欢呼起来,以此表示拥护和支持的态度。
从广阳出来之后,赵云便“带着”阎志急速行军,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行进一百六十多里路程,终于赶到了涿鹿县内。幸亏赵云带着的这五百骑是一直留在蓟城未曾出动过的部队,马力和人力都保持在精力充沛的状态,否则还真难以跟上他的速度。
为了让士兵和马匹夜里能够充分补充体力,一向不喜扰民的赵云下令部队进驻城内,而且还主动出面与涿鹿县令进行交涉,为兄弟们争取到了酒肉和住宿的房舍。
赵云虽然急于追上夏侯兰,但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在该让士兵们充分休息的时候,绝不蛮干。
作为此行的重要人物,阎志受到了赵云“无微不至”的关心,差不多等于是将阎志栓到了自己的裤腰带上,这让倒霉的阎志根本生不出逃跑的心思来。
阎志也是从小练过武艺的,以他对赵云偶尔无意间展露出来的身手进行判断,自己可能连赵云的三招都抵挡不住。遇到这种屠人坞堡连眼都不眨的“武疯子”,阎志只好自认倒霉,而且还不敢将满腹的憋屈不满表现在脸上。
赵云在紧急行军,鲜于辅也不敢耽误。
自从大公子改变了计划之后,鲜于辅先是带着七百骑兵赶到灅水河边,从刘放手中接过从雍奴运来的粮草和负责护送的两百骑兵,然后立即出发向灅水上游继续行进。
次日下午,鲜于辅在河岸边上看到了已经提前一步来到这里的马台和一百骑兵,他立即下令将走水路运输的粮草搬上岸来,然后将民夫和船只交给马台,让其负责带往蓟城。
如今正是枯水季节,再往上游走,河水的深度已经不能承载运粮的木船,必须走旱道才行。这也是为何夏侯兰带着第一批粮草出发时并未走水路的原因,毕竟粮食装卸一次也会耽误不少时间和人力,如果只能走几十里的水路,那就不划算了。
雍奴和安次、阳乡等地的粮草汇聚起来之后,数目尤胜第一拨,若是顺利运抵马城,可供数万大军食用月余。
鲜于辅催促着粮队继续向西行进,沿途还让人打听夏侯兰与赵云的消息,当他获悉就在一天之前赵云刚刚带着队伍从前方经过时,心里这才踏实放心了许多。
赵云的勇武,鲜于辅已经深切领教过了;赵云的智谋,通过这次向西催粮,也已经证实过了。有此猛将前往马城,太傅大人的安全就多了几分保障。哪怕战局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有赵云在侧,护卫太傅突围,谁能阻挡?
鲜于辅在赶路,鲜于银同样也没闲着。
鲜于银昨日还在遒国县内催粮,忽然收到了刘和派人送来的紧急消息,得知前方形势可能有变,鲜于银也顾不得跟几家态度暧昧的大户算账,只带着已经收上来的粮草赶紧向涿县而去。
涿县郊外,一处张姓大户的庄园内,有几个族内的老者正聚集在一起议事。
“老族长,听说催粮的队伍已经去了遒国,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县了。今岁咱们几家的粮草都用来支持令郎追随玄德公了,到时候官兵前来索要,我们拿什么上缴?”
“咳……咳,粮食已经让张世平带人送往安平了,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何益?”张老族长咳嗽几声,接着说道:“老夫就不信鲜于银在遒国能从所有大户手中讨到粮食,到时候我们勉强交出一点,敷衍一番即可,他还能将我们如何?”
“老族长,我听说前几日有个姓赵的都尉前往安次催粮,将拒不纳粮的赵家堡尽数屠灭,这个鲜于银带着两千兵马,也是一个都尉,到时候万一对我们张氏一族不满,会不会……”
“谅这竖子不敢如此!吾儿张翼德有万夫不当之勇,又与刘玄德义结金兰,鲜于银若要造次,也需想想后果!”
张老族长一脸笃定,丝毫不为鲜于银的到来而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