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尼克想方设法要除掉那本日记……我并不怪他,毕竟你们警方很快就一心盯上了他。
波尼:我就是纳闷他为什么要去他父亲家里烧那本日记。
艾米:这件事你们应该去问他(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尼克经常去他父亲家一个人待着,他喜欢有自己的隐私,因此我敢肯定,在那里烧日记对他来说并不奇怪。我的意思是说,他毕竟不能在我们的房子里下手,因为我家是犯罪现场,谁知道警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从灰里找出些线索呢。去他父亲家烧日记倒是审慎之举,事实上,我觉得这一招挺聪明,毕竟警方基本上算是草草给他定了罪。
波尼:这本日记非常非常有分量,里面声称尼克虐待你,还声称你担心尼克不想要小孩,以及担心尼克想要杀了你。
艾米:我真心希望那本日记被烧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说实话,那本日记里记录了这几年来我和尼克之间的一些纠纷,它并不会把我们的婚姻和尼克夸成一朵花,但我不得不承认:除非我自己感觉开心得不得了,或者感觉极其不开心想写点东西发泄一下,那时候我才会记日记……当自己一个人煎熬的时候,我的言辞可能有点夸张,我是说,日记里的话大多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实……他确实推搡过我一次,他确实不想要孩子,也确实有金钱上的烦恼,但是话说回来,要问我是不是真心害怕他?我不得不承认——承认这一点也让我很痛苦,说什么害怕尼克,只不过是我犯了大惊小怪的毛病。我觉得问题是,我被人骚扰过好几次,这种事总是跟着我,我的周围也时不时有人鬼迷心窍,所以我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波尼:你还想要买一把枪。
艾米:我很是疑神疑鬼,行了吧?如果你有跟我相同的经历,你一定会明白的。
波尼:有篇日记记录了你在某天晚上的遭遇,当时的情形简直就像是有人让你喝下防冻剂中了毒。
艾米:(长时间的沉默)嗯,是挺奇怪的,那天我确实不舒服。
波尼:好吧,那我们继续谈寻宝游戏,是你把潘趣和朱蒂木偶藏在了柴棚里面,是吧?
艾米:是的,我把木偶藏在了那儿。
波尼:我们花了很大精力调查尼克的债务情况,那是用信用卡购买的好一堆东西,而我们发现这些东西全都藏在柴棚里面。我的意思是,当你打开柴棚看到这么一大堆东西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
艾米:柴棚是玛戈名下的财产,而玛戈和我其实并不特别亲近,因此我基本上觉得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记得当时我还在想,那一定是玛戈从纽约带过来的,后来我看到了新闻报道……德西非要逼我看相关的所有报道……报道上说那些东西跟尼克用信用卡付的账对上了号,结果……我知道尼克有财务上的麻烦,他这个人花钱无度,所以我想他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时心血来潮买了那些东西,却又没有办法撤销,于是他瞒着我把东西藏了起来,直到他能在网上把这些东西再卖掉。
波尼:结婚周年纪念日送“潘趣”和“朱蒂”木偶当礼物,似乎有点不太吉利吧?
艾米:我知道!现在我倒是知道了,那时我真是不记得潘趣和朱蒂木偶的整个故事了,我只是看到有木头做成的丈夫、妻子和孩子一家人,而我又怀了孕;我还上网搜索了一下,查到了潘趣的台词——“就该这么办!”觉得这句话很讨人喜欢呢……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波尼:这么说,你的双脚都被绑住了……那德西是怎么把你弄到车里去的?
艾米:他把车停进车库,放低了车库门,然后把我拖进车库关进了后备箱,接着把车开了出去。
波尼:你难道没有叫喊吗?
艾米:他妈的,我当然叫喊了。在接下来的那个月,他每天晚上都会强暴我,随后就着安眠药喝下一杯马提尼,接着蜷在我的身旁,这样就不会被我的抽泣声吵醒。如果我早知道这一点的话,如果我还知道警方会找他问话,却压根儿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如果我知道警方一直游手好闲的话,可能当时就会叫得再大声一点儿了。没错,那样我确实会叫得大声点。
波尼:我再一次表示抱歉,能给邓恩女士拿些纸巾过来吗?还有,她的咖啡在哪里?喔,谢谢……那后来你们去了哪儿,艾米?
艾米:我们驶向了圣路易斯,我还记得路上他在汉尼拔停留了一会儿,因为我听到了汽船的汽笛声,我猜他就是在那时候把我的钱包扔了出去,这也是他的另一个精心安排,就是为了把这件事伪装成谋杀。
波尼:整个案件中似乎有非常多奇怪的巧合,这一点真是太有意思了。譬如,德西正好将钱包扔在了汉尼拔,而你留的提示又会把尼克引到汉尼拔,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就会认定是尼克把钱包扔在了那儿。还有一点,你居然决定把礼物藏在柴棚,而尼克又正好把那些用秘密信用卡买的东西藏在了柴棚?
艾米:真的吗?我得实话告诉你,在我听来,这些全都不像巧合,反而更像是一帮子警察死活非要觉得我的丈夫有罪,但现在我还活着,很显然尼克清清白白,结果警方看上去白痴到家了,他们正争先恐后地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而不是勇敢地担起责任。如果这案子还在你们这帮无能的人手上,尼克就会等着送死,而我则会被拴在床上每天遭受强暴,直到死的那一天。
波尼:对不起,这个……
艾米:我救了自己,也救了尼克,还把你们从火坑里拉了出来。
波尼:这一点说得很妙,艾米,我很抱歉,我们……我们在这个案子上花了许多工夫,我们想弄清楚以前在别的案子里漏掉的每一个细节,免得再犯以前的错误,但你绝对没有说错,我们没有把握住大局,那就是:你是个英雄,你百分百是一个英雄。
艾米:谢谢,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尼克·邓恩 返家当晚
我去警局接自己的太太,结果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好像我这个人把诸多光环集于一身:不仅是个摇滚明星,还是个以压倒性优势当选的总统,同时又是在月球漫步的第一人。人们纷纷跟我握手言欢,我不得不忍住把两只手举到脑袋上的冲动,“我明白,我明白,现在大家又装作一家亲了嘛”,我暗自心想。
我迈进警局,一眼看到的场景恰似一个出了岔子的假日派对:桌上放着几瓶香槟,周围摆着一圈小纸杯,警察们一个个拍着后背发出欢呼,接着人们又为我大肆欢呼,仿佛以前为难我的并不是这帮人一样。可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合作的态度,一边大方地把后背亮给大家拍,一边在心中暗想:“哦,没错,眼下我们都是铁哥们儿了。”
“重要的是艾米现在安全了。”我一直在一遍遍排练这句话。在弄清楚事情的走向之前,我必须扮成一个松了一口气的丈夫,必须对妻子千宠万宠,直到我确信警方已经看穿了她那错综复杂的谎言,直到她被捕入狱的那一刻(一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随之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太太谋杀了一个人”)。
“她捅了他一刀,”被派来跟家属联络的一名年轻警察告诉我(我真希望警方再不要派人来跟我联络了,不管是派谁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正是这小子向玛戈倒了一肚子苦水,抱怨他的马、关节唇撕裂及花生过敏症,“正好切断了他的颈静脉,那一刀切得呀,他的血大概流了六十秒钟。”
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六十秒是一段挺长的时间。我想象的出当时的德西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随着心跳从指间喷涌而出,他的心里越加害怕,心跳也越来越急促……随后心跳倒是一声声慢了下来,但德西知道脉搏变慢其实更加糟糕。在这六十秒里,艾米就站在他伸手刚好够不着的地方,细细地打量着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刀,脸上的神色交织着几分负罪、几分厌恶,好似一名正学生物学的高中生面对着被解剖的动物,而那只动物还在滴着血。
“用一把大切肉刀捅了他。”那名年轻警员正说道,“那男人经常紧挨着她坐在床上,把肉切好一口口喂给她。”听上去,警员对喂饭比捅人还要反感,“有一天刀从盘子里滑了出去,但他一直没有注意……”
“如果她一直被绑着,那又怎么用刀呢?”我问道。
年轻的警员望着我,那架势好似我刚刚拿他的母亲开了个玩笑,“我不清楚,邓恩先生,但我敢肯定警方正在询问详情,总之关键是,你妻子现在安全了。”
棒极了,这小子盗用了我准备的台词。
这时我透过一间屋子的门口望见了兰德和玛丽贝思,那间屋正是六个星期前我们举行第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地方。艾略特夫妇一如往常地靠着对方,兰德吻着玛丽贝思的额头,玛丽贝思轻轻地爱抚着他,我突然觉得心头冒起了一股熊熊怒火,差点儿把订书机向他们砸了过去,“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你们倒是爱意绵绵、崇高可敬,可你们一手造出了走廊那头的那个怪物,还把她放出来祸害人间。”瞧,好一场赏心乐事,好一个十全十美的怪物!这两个家伙会得到惩罚吗?不,从未有人站出来质疑他们的人品,他们得到的全是人们的厚爱与支持,艾米也会回到他们的身边,人们只会更加爱她。
我的太太以前是个贪得无厌的变态,现在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