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一脸雾水,愣在当场。
“滚开——白——色。”名言口中嘟噜着,“给我滚开。”
王群心里暗自气愤,神经病,你手里的权力还够你挥霍几天?大不了还有一年多,还这么神气?自你创建西校区以来,自那所所谓的民族中学的一部分成立以来,学校的优秀老师走的走,离的离,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你不反思反思,却得寸进尺,把你手中那点残存的权力把挥霍得登峰造极。他心中这么想,口中却说:“名校,是是是,是我不该穿全身白色的服装。讨厌的白色,可恶的白色,惨无人道的白色,今后我保证不穿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两个小时假,回去换套称抖的来。”
心里不停地骂娘,老子穿白色也得罪人,真他妈出门撞鬼哰不是?也难怪贺风波说,一天名言满嘴的女人最难饲养。她们的不可理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今天想起这话,真他妈太有道理,简直有道理得不得了。心里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仍然挂满笑容:“名校,来,我扶你走。”
“去,叫……车……来。”名言一边哼着,一边说道。她要是知道,四个月后,王群发起了一场直接关乎她身誉的联名上访,她一定会为今天的秽语深深后悔。有关这次上访的事,名言这一辈子也再无缘见到无份听到,王群这貌不出众、满口是蜜的职员,居然把她的好事抖擞出来,而且直接把张权禄的平步青云之梦,拦腰斩断,从而成就了他自己的一个梦。此是后话,以后再说。
“好吧——”名言话刚出口,她的专职司机出现在校长室门前,“小黄,快扶我坐车到医院。今天不知咋个搞哩,先是胆结石犯了,接着腰部也疼得要命。”名言看到一身黑色西服的黄元贞,突然之间,剧烈疼痛的腰部,也不再象此前那般痛得厉害了,终于说出的比较流利的话。
王群知道,在民中,如果张权禄是实质上的第二把交椅的话,黄司机黄元贞当做第三把交椅。黄元贞除开得一手好车,二十年无交通事故外,在建筑尤其是南眳建筑业方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在民中搞基础设施投资时,他仿佛就是全权代表。他曾经努力地搜集过关于黄元贞的资料,但是到得头来,仍如瞎子海里抓虾米,有劲找不到使处。
“你是不是还有肾结石?我的肾结石犯了就是这呃样子。”黄元贞看看书桌上的秽物,说,“南眳的水太硬,得结石的人不少。不过,看你的情形,肾结石可能还在颗粒状态,两几毫米大。所以不疼就不疼,疼起来要命。”
他俩说着话,张权禄急匆匆从外面赶进来。名言一见他面,一句话冲口面出:“你都跑哪点去哰?”
张权禄一听此话,把满肚子的委屈咽在肚里,陪上两句干笑,不说话。黄元贞一见:“名校,你还真别怪我们张主任。”
“一出去就是半天,还不怪他?”
“他的确出去哰好半天,不过你晓得他都做啷子去哰不?”
“他都死到哪个鬼地方去哰?”名言埋怨着。
“我只见他满头大汗到了小车班,跟我说了这事;气也没有喘上一口,马上返身就到市医院奔去。”黄元贞道,“你看他这一身就晓得哰。”说完,挪了挪身子,一把把张权禄推到名言身前。“名校,你看,初冬时节,我们张主任灰色的衣服上都浸出汗,是不是?”
张权禄感激地凝视发黄平一下,又回头看着名言,上气不接下气,只说出一个字。“我——”然后端起书桌上的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还是元贞理解我们的彼此哩辛苦,多谢老黄为我解释。”
“哪里哪里。说到理解,我们名校一定比我们三个大男人更会理解。你们说是不是?”室内三个男人哈哈笑了两声,张权禄和王群向黄平竖起了手指,会意地笑了笑。在这所学校,男人还是上了点岁数的,才知道说讨名言喜欢听的话,而且,这种风气自名言登上第一把交椅后,得到自然而然地生长。
名言看到这里,突然感到腰也不怎么疼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来,小张、小黄,扶我到医院去。小王,你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啊!”
王群看着他们三人走出办公室,转头看了看一片狼迹的办公桌桌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鼻孔里粗重地“哼”了几声,心里直骂:“他妈哩些——”,慢腾腾地四处搜寻起扫帚来……
第三章 楼影沉沉意萧瑟⑴
直到住进那间熟悉得不能于熟悉的加护病房的第三天,名言才隐隐感到对意见箱的争论,竟是那么的幼稚;甚至提出挂意见箱的点子,原来竟是如此的没有必要。为此,她让张权禄两次向院方请求换住普通病房。可以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事情似乎还处于研究研究讨论讨论阶段。于是,她只得耐着性子,在凄冷的加护病房里,守候了十天,日子一日挨一日地,终于盼来了手术的到来。
“准备一下,十一点半手术。”
护士姓钟名琪鸿,名言对这个姓名有着甜蜜的回忆。那些甜蜜的回忆时常萦绕在她,纠缠着她本来就贫乏的人生旅途,其中最甜蜜的一个人莫过于钟琪鸿。看到她能令她暂时忘却背叛的侵扰,幻想青春的靓丽,感受青春的节拍,让自己孤寂的日子得到短暂的抚慰。
她第一次对这个名字感兴趣,绝不是因为名字本身如同男人般大气,而是这护士甜甜的微笑里,有着初入社会的男人般单纯而又爽朗。单纯且爽朗的笑里充满了蜜一般清纯。女孩曾经告诉她,其实她并不喜欢医院的工作。一提起这工作,蜂蜜一般的笑,顿时浓得像一杯让人直打喷嚏的咖啡。满目洋溢的青春倏地冰冻三尺,雪履两米,异常的寒冷,异常的怵目惊心。她向往着走上舞台,缓缓步入旋转的楼榭阁台,一展那蜜一般的笑容,一吐那柔中带刚刚柔相济的歌喉,从此一笑倾城,一唱倾国。然而天生她才终无用,生不逢时乏知音。但是她仍然怀揣着孜孜不倦的梦想,每天都要走上高高的山岗,如豫剧演员般晨练,如芭蕾舞演员般跳跃,跳尽一腔郁闷,吸进满怀的梦幻。灵动的腰肢在松树间飘浮如去云,穿梭如电,如丝绸般轻灵飘动,似迅雷般一鸣而过。名言看过之后,眈目结舌,援助之意顿生。一见而成忘年之交,说不尽的喜欢,道不明的快乐。从这女孩的身影里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难圆的梦。
她记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帮助人,而这一次无私的馈赠,却成了她隐隐的痛。南眳歌舞团的工作清闲得异乎寻常,在本来倍受冷落的行业中,突然之间成了糯米酒,人人都想尝一口,一时间高不可攀起来。虽然团内人士看后,都赞不绝口,而她俩也正认为十拿九稳,沉浸在非我莫属的情景中时,团长的回话令名言大跌眼镜,大洒口水:你晓得,我们都是为人做嫁衣的人,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然而与团长的铁杆关系,添上钟琪鸿的天赋,敌不过瞑瞑中的潜规则。团长临了之际也扼腕长叹,南眳失去未来一台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市里给的名额少,而歌舞团如今实在没有半点经费来雇用这个天才少女。他对钟琪鸿说,小姑娘你的路还长,再说南眳歌舞团的现状你也晓得了,就这么点干工资,可比医院的大红大紫的奖金少多了。好好干,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活,在哪儿生活都是这么过。
过后团长也托人到省里说情,最终不过石沉大海,很扫名言和团长的兴,令得这个天才少女寻死觅活了好一阵,在团长的撮合下,她虽无法成长为光彩照人的演员,却因此也有了一个梦在心里延续。她的男友就是她崇拜的偶像,她虽没有活在梦想现实里,却也活在了现实的梦幻里。
她熟悉得印入脑髓的护士,原来竟也是如此异常的陌生,生硬的话语在名言身前响起。名言突地感到,自己突然从天堂跌入了遥远而陌生的异域,第一次品尝到了身在丧失纯真友谊失去忘年之交的滋味,原来比外面正得意飞舞的冬风还要寒冷。
“去叫你们院长来。”她低叱道,“快去叫他来。”她似乎希望通过这近似绝望的声音,挽回那段甜美的回忆,重新召回钟琪鸿残存的友谊。
护士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们院长忙着嘞。”这是一声很平常的鼻音,很轻很淡,从她的鼻中冒出几丝青烟,盘旋着,一晃便消失。
她突然觉得,原来护士的鼻音竟然也是如此的无可挑剔且青出于蓝,心中不由得冷冷地叹息了一声,原来哼鼻音竟然是一切有权哼鼻音的人的最普遍的权利。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了一下,腰部又隐隐暗箱似地操作起来。她孤寂地作手摁着腰部。
护士看到她一脸的不自然,又重复了一次:“记住十一点半。如果有啷子事,赶快告诉你的家人。”说完。径直向病房门外走去。
“哦,我倒是忘哰,应该是叫你的组织来签字。”走到门外,突地转头道,随后随后鼻孔里又冷冷一哼,“把一个好好的单位,弄得一塌糊涂,还跑到这里撒娇。”
“你说啷子?进来说清楚。”名言一听到“应该是叫你的组织来签字”时,心底发出绝望的哀号,无力而又装出气势逼人的口吻道,但语气却近似哀鸣。张权禄诧异地看着她,异常陌生地看着她。然后抬头望着钟琪鸿,望着这个名言不时在他面前吹嘘的忘年之交。
“你咋个能象呃说呢,小钟?”他道,“再咋个说,她也是你姐啊。”关于钟琪鸿的事,他曾听名言不止一次提过,自是眼熟能详,而今更是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