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来到这里适应了一星期的生活,那些女郎也如艾丽莎所说的,为人并不刁蛮恶煞,相反的她们很好相处,只是在交谈上还是少了些许话题。
艾丽莎目前在一间餐厅打工,每每夜晚在返回的路途中要是看到了布告栏上灰雪的寻示令,她都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它撕下,跑到某处角落,扔进垃圾桶里。
今晚暂时休业,满屋子的粉白气球在天花顶飘浮着,恰好遮盖住了部分壁面脱漆的空洞,加上她们反复热烈哼唱的生日歌,这个生日会虽然单调,但还是办得很像模像样的。
“来,我们的大寿星,快许个生日愿望吧!”
坐在桌子最前端一身红衣烈焰唇的女人名为伊克,她是的主管人,也是今晚的寿星。
“你以为我是那些小丫头啊,都老大不小了,还许什么生日愿望!?”伊克叼着烟笑道,眉眼天生上挑,勾人的眼神尽显妩媚。
她撩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口头上嫌弃的拒绝说不要,结果在众人群哄之下还是“好啦好啦,真拿你们没辙”乖乖地闭上了眼,双手交扣,高声说:
“我希望!我以后能有花到手软的钱,这些跟着我的八婆呢,都能有个好归......”
“喂!什么八婆!欠揍啊!”坐在她身旁的女郎笑着给了她肩膀一巴掌,艾丽莎端来酒水,歪头揶揄她,“淑女是不可以打人的噢。”
大蛋糕上的三根烛火微微闪动,大家都围绕在伊克身边,包括灰雪在内,这样热闹庆祝什么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感受。
大家都在欢笑,显然是非常快乐的,而对灰雪来说,这是非常陌生的快乐。
她瘦窄的身躯就缩在最后排靠墙的沙发上,插不上她们的对话,就默默的让自己安静点,倘若无法成为这样幸福画面里的一员,那么当个不违和的背景板也好。
古老唱机被人拨动了,非常罗曼蒂克的曲调在室内悠悠荡开,艾丽莎捏着酒杯,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身来:
“要试着和我学跳一首吗?”
刻意调暗来营造气氛的柔光将她的面貌与身形掩得迷蒙,灰雪缓缓看着她几秒,伸出了手。
她有点无力地靠着艾丽莎,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艾丽莎想要阻拦,“欸......”
“嘘。”灰雪对她做了个口型,而后闭着眼睛将酒水一饮而尽。
就让她短暂忘记一下自己究竟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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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来的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楼房的隔音比想象中来得要糟糕,灰雪这段时间都没有出过门,终日藏在被子里,时不时要捂住耳朵,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看似往常的一天,里来了批不一样的顾客,灰雪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只听见在走廊行步匆匆的两位女郎唤其中的领头首为路爷,神情紧张,细细簌簌的交头接耳:
“怎么办,是路爷来了,快想办法通知艾丽莎今天千万不要回来......”
枯黄色的天空底下,艾丽莎收工完从街巷里返回,经过公告栏旁如常地停下脚步,左顾右盼,而后偷偷扯下寻示令。
她快步走去摆在街角处的一箱垃圾桶边,将纸团揉皱,塞了进去。
她往后退一步,忽然背部就贴上了硬厚的异物,地面上不止一个庞大高硕的男人影子盖住了她。
会客的小前厅被一群花衬衫的男人挤满了空间,唯一一个坐在沙发的男人抹着背头,左眼裹着纱布,神情肃穆凶恶。
伊克特地端了杯茶给他,男人看都不看一眼就将其打翻。
“把艾丽莎交出来。”路爷一字一句地咬着牙吐出,杯子的破碎惊吓到了其他站在墙边的女郎,伊克折了腰背地欠笑道:
“抱歉路爷,我们真不知道艾丽莎在哪,她先前不是已经逃去南城边界那里了吗,我们......”
陡然间,男人一掌拍下桌面站起身,指着伊克叫骂:“死婊1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贱货一回来后就往你们鸡窝里钻。”
他指着自己的左眼,纱布底下破烂的眼球,“爷告诉你,我这只眼睛的账还没跟她算完,你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他妈今天就把你们这些女人都打死!”
话落,他迅速拿起沙发上的铁棍狠狠往女人脑袋上砸了过去,伊克应声倒地,血流缓缓溢出,欲裂的疼痛让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失声地卷缩在地面苦苦挣扎。
灰雪趴在二楼楼梯的转弯处,见到此情此景惊恐不已,她看着路爷诡笑了一下,像作示威,眼神阴利地射向其他女郎身上。
他踩过伊克的身体走上前,刚要开口质问第二个女郎,外头便传来了汇报。
“路爷!我们找到艾丽莎了!”
路爷像是收到惊喜版瞪大眼睛地大笑,提着铁棍迅速往外边疾步走去,高昂地喊:“艾丽莎啊艾丽莎!”
灰雪几欲要站起身冲出去,可身旁的人及时捂住她的嘴,拉扯住她,“灰雪!你不能出去!”
灰雪着急掰开她的手指,情绪激动,“你们快报警!这样下去艾丽莎会出事的!”
聚蹲在楼梯处的女郎纷纷盯着她,目光愤怒又胆怯,发白的嘴唇频频颤抖,“不可以...!路爷绝对会杀了我们...警察根本不会来救!大家...大家都觉得是我们这种人活该......!”
“一个人的牺牲...总好过拖下一群人丧命......”
灰雪怔愣错愕地看着她们,每天和艾丽莎戏说言笑,亲昵地唤她为小乌鸦的她们......
怎么会。
人类怎么会把生命的存在与消失分析得这么理所当然。
“艾丽莎......”躺倒在地上的女人捂着血脸撑起身子,伊克跌跌晃晃地追了出去,灰雪甩开那些女郎,飞奔下了楼。
“放开我...!放开我!”
被男人强行抓着头发拖行一路的艾丽莎嘶吼着,她不停蹬腿抓挠,路爷不高兴直接抠了她一巴掌,热辣晕眩,艾丽莎被他拖进了巷尾,其他小弟都守在巷口不允许他人进入。
“张1嘴啊贱货!”
路爷怒斥,用力捏住艾丽莎的脸颊,欲1要1强1塞的时候,却被对方用力1咬1了下去。
顿时他勃1然大怒,扯住艾丽莎的头发直接往墙面‘咚咚咚’地撞,一次比一次猛力。
“死贱货,你以为你真的能摆脱得了过去吗!?”
“什么洗心革面,你不过是被大把男人1睡1过的垃圾罢了!要不是我从那些赌鬼里面把你揪出来,你以为你会有今天!?”
剧烈的疼痛从后脑勺爆开,温热的液1体从额头滑下,眼眶被血液浸得猩红,艾丽莎仰着下巴,失了聚焦点地看他,哑声说:
“你真可怜啊......”
“结婚当天大嫂就跟着别的兽人小弟把你的钱骗完逃跑了......”
“我这样的垃圾都有人爱,而你呢......哈,我真的是打心底同情你啊...哈哈......”
路爷闻言脸色顿时凝重铁青,他抽了抽唇角,讽刺不屑地讥笑提问:“同情我?你说你同情我?”
“我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街上的大把女人都等着扑进我怀里求我睡她!你说你同情我!?艾丽莎你不止垃圾你还愚蠢!”
他忽而大笑了起来,整个胸腔一颤一颤的,可金钱的包装与虚浮的遵从还是把他的笑显得僵硬与虚假。
艾丽莎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像不知死活事态的疯子般,笑得路爷定定地看着她,神情严肃,而艾丽莎笑得泪花都跑出来了,她歪头贴着肩膀,虚声说:
“路爷,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秘密很想告诉你......”
路爷挑起眉尾,艾丽莎用了眼神暗示他要凑近自己,路爷顿了顿,倾下身的同时。
艾丽莎迅速捏起地面的玻璃碎片,再次猛然插进了男人的左眼中。
“艾丽莎!艾丽莎!”慌乱的喊叫声在巷口此起彼伏,伊克拼命想要闯进里头,哭喊着:
“路爷!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事让我替她接受惩罚!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求求您放过她吧!!”
无人回应她的声嘶力竭,高大魁梧的外地男人们将她摔在地上,皮革鞋的脚步声从巷内一步步走出。
路爷手里紧握滴着血水的铁棍,推开那些小弟杀疯了眼般看到伊克就想锤下,与此同时瞬间一个身影赶上从墙边窜出,棍子只猛烈撞击在了灰雪的背上。
“又是兽人!?你们这些贱种!他妈的一个个是不是就跟老子过不去!!”男人疯狂对她胡乱踩踏,灰雪在恐慌中大喊:“我已经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所有的暴力挤压得灰雪快要透不过气,被她护在身下的女人竭力却也无力地求救,围在一旁的小弟见到路爷涌着血的眼睛都在尝试劝他,“路爷,要不走了吧,您的伤要紧...”
路爷充耳不闻,面色红肿爆出青筋,蛮力踩拧着灰雪,甚至随手抢过小弟手里的一把弯刀,直接拉过灰雪的尾巴硬生生撕裂切下。
一寸寸的皮肉骨头被剥夺,鲜血滚烫地喷泻,灰雪浑身抽搐癫痫地咬着舌根,这一场寂静的痛苦折磨实在能叫人就此发疯狂叫死去。
可灰雪没有,神经性好像被切断,脑袋里全是黑暗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才勉强通畅过来,而抱着她的女人发抖地哭哑了声,不停叫她的名字,把险些昏死的灰雪叫了回来。
灰雪一睁开眼,辨了方向就手脚并用的快速爬进了巷内,可眼前迎接她的,只有更绝望的悲剧。
“艾丽莎,艾丽莎...!”灰雪跪在了她被血泊包围的身旁,艾丽莎1嘴1边吐着模糊不清的1粘1稠,下/ti被粗糙的硬木捅进,正不断泻出血流。
如此挣扎,脆弱的渺小生命。
伊克乏力地跪倒在后头,艾丽莎张了张裂开的唇,面色晄白,毫无血色,仅剩最后一点气息。
“灰雪......”
灰雪握住她冰冷得骇人的手,呼吸是抖的,她望着艾丽莎的脸庞,那曾经充满光彩的清澈眼睛,如今已然快要睁不开眼看她了。
“活着......”
“灰雪......为我。”
活着。
永无止境的黑夜纠缠着她们,灰雪浑身是血的狂奔出去,她说她报了警是假的,警方在听到她们的地区后就随口推辞搪塞了过去,根本不给予她们这种人多余的理会。
“求求你!救救艾丽莎!我把我的命给你,或者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她一遍又一遍的朝那些人磕头跪拜,商家害怕惊愕地窃窃私语,追逐驱赶她,路人嫌恶地快步逃开躲避,唯恐她缠上自己。
人人自危,常言的道德观念总是劝大众远离社会烂虫,看到妓院的人,所有人都会避而远之,甚至在背后谩骂群嘲,却没有人料想到,她们也曾是在泥潭中挣扎的求救者。
多少个无助的群体,都在旁观者与加害者的冷漠之下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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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阳光底下,火势熊熊地烧,葬场里徘徊着无数个哀嚎的亡魂。
灰雪靠在棺木旁,静静地看着艾丽莎的遗容,她躺在里头就像沉睡了,很安详,就像从未受过任何折磨。
“艾丽莎......”灰雪轻轻用指腹描绘着她的眉眼,心底的平静与她身后并肩站立着痛哭的女人们截然相反。
和以往看不出差别的上午。
她亲手埋葬了她的光。
艾丽莎走后,灰雪也离开了,那个地方她再也不可能待下去,她不去任何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躲着走着,或生或死的流浪在街头的任一个恶臭角落。
身上的兽人代码加上寻示令逼得她无处可去,即便想工作也没有人敢要她,相反的还可能将她的下落通报给军队。
无数个寒风萧索的夜晚,灰雪都睡在垃圾堆里,抓着臭沟里的老鼠吃进胃中。
活着。
这是艾丽莎这辈子唯一对她的乞求。
所以她想尽办法活着,纵然她一直无法明白这个道理。
为什么世间的人都在劝他人积极向上的面对生活。
要知道,叫一个饱受痛苦濒死的人活着,这样的你们,其实就是一个在二度杀害病者的杀人凶手。
......
凌晨深夜。
暗沉的路灯忽明忽灭,灰雪从垃圾袋里挖出一个玻璃瓶,对着地面敲成碎片。
玻璃的反光让她看清了自己干瘦麻木的脸,以及脖颈上那生来有罪,就活该被人践踏的代码烙印。
她拾起碎片,厌恶地用力刮割着1脖1子上的数字烙痕,不顾疼痛,不管血流,像是拼了命的要把这东西从自己身上移除。
失去了力气,灰雪就这般躺倒在地上昏睡过去,浓浓深夜,她抖缩着身子,有双手宛如从地狱来的恶魔般,从背后缠绕住她,紧紧抱住。
伴随而来的,还有那阴冷森寒,深之入骨的病爱叫唤:
“灰雪......”
“我的灰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