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小心翼翼地替兰清洗脚踝和小腿的伤口,再仔细敷药包扎。刚才洛克失控似得强横多多少少加重了兰的伤势,积液有些严重,及时处理问题不是很大。
兰只看了一眼自己脚踝上的伤就撇开了眼,那又红又黑又肿又烂的伤口很是恶心,他不禁揪住床单,心里害怕他的腿万一瘸了怎么办?神经修复手术能治的好吗?如果治不好,义肢会不会更好?可是……
兰悄悄偷瞄了洛克一眼,洛克好像很喜欢他的腿,刚才……一直摸着他的腿。
“很疼吗?”洛克一抬眼就看见兰脸色很差,一副要哭的模样,手里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不敢再碰他的伤口。
兰摇了摇头,依然不敢转头看过来,蹙着眉闭着眼反问洛克:“你弄好了吗?”
“很快,你再忍一下。”
洛克说很快就是很快,三两下飞快地帮兰包扎好,又给他打了一针镇痛剂。
洛克把药箱简单一收拾放到边上,回来轻轻抱了抱兰:“镇痛剂很快起效,马上就不疼了。”
洛克搂着主动依偎进他怀里的兰,心里很不好受,这段时间以来兰受了太多苦,不是惊就是险,又是病又是伤,之后到了白月的基地还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想对兰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但他忽然没有信心了,尤其兰的腿伤还是他造成的。洛克知道这是唯一救兰的办法,虽然不得已、虽然舍不得,但他必须这么做,可他对兰的感情越深,就越无法面对兰的伤和痛苦。
兰把脸埋在洛克的胸口,忍不住紧紧揪住他的衣角,或许是因为强效镇痛剂的缘故,他的腿已经疼得有些麻痹了,但是抽痛的感觉还是不断地从脚踝穿过他的腿、腰、背脊蹿上脑门,熬出他一头冷汗。
“洛克……我的伤势很严重吗?会不会瘸?”持续的疼痛让兰不由得害怕,只有洛克能给他安慰,如果他的腿真的会留下永久的残疾,迟早要面对,早比迟要好。
兰的问题让洛克不禁心疼,低头亲吻兰的头顶,他的头发还有些微的潮,淡淡藏着些的广藿香,湿漉漉的意外得好闻,好像正反过来宽慰了洛克。
“没有,不会瘸的。这个伤虽然严重,但是救治很及时,只要仔细照顾防止感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兰抬头看向洛克:“不骗我?”
“不骗你。”
兰点了点头,洛克说他会没事,他就相信,一边安慰自己,疼忍一忍会好的。
洛克挪了个位置,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抱住兰,挽着起一条腿,撩起库管露出自己的脚踝,指了指上面一大块浅色的疤痕:“我知道很疼,但是会好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兰伸手触碰洛克的伤疤,惊愕地问:“也是镣铐?”
“嗯。”
洛克身上有很多伤疤,脚踝这一处兰居然没有仔细留意过,它已经很浅很淡了,他不觉得洛克会特意使用祛疤的伤药,这个伤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
“怎么会?”
洛克拥着兰,下巴搁在他肩头,慢声说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遥远的本该早已遗忘的伤痛,他想告诉兰,不是想在兰的面前卖惨,只是想他知道,他的痛他明白的,不是安慰而已。
“十四岁时,我被送进卢新亚的教会学校,如果那里只是欺负小孩子,我根本不会逃跑。”对于那时候的洛克来说,欺负弱小这件事情就是世间法则,并没有什么对错,他不是Omega,也有自保的能力,只要能让他吃饱穿暖活下去,教会学校就已经比战区好千倍万倍了。但问题是,那个地方比战区更可怕。
洛克叹了口气,再无顾忌地向兰说出去全部实情。
“那个教会学校给新入校的孩子带上脚镣,美其名曰是怕他们人生地不熟会走失,一般入校后第二年就会拆除。但我只待了几个月就忍不下去了。他们在用孤儿做药物试验,想找到影响分化的方法。”
“什么?!”兰大惊失色,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洛克的手臂,他和那些孩子才多大?!他们是人不是小白鼠啊!
对于AO分化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从未停止过,当然有野心勃勃的疯子不顾伦理道德和法律不择手段。兰自己作为科研人员,他明白那些疯子在想什么,也知道有些人很难阻止、有些事很难避免,但明白不代表他麻木不仁、可以忍受,他现在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脏绞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洛克见兰又怒又急又要掉眼泪的样子差一点要后悔说实话了,他吻了吻兰的脸颊,说:“我没事,我逃出来了,还顺便炸了学校的实验室,一点实验材料和记录都没给他们留下。”
兰咬咬牙:“你继续说。”他想听,就算他不可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替洛克分担任何痛苦,但他要洛克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会一直陪着他。
“那个脚镣不仅有追踪和电击的功能,同时能够监测生物数据,我刚入校的时候并没有太在乎它,直到我发现学校一直用这个监控我,而摘掉它的条件并不是在学校待满一年,而是分化完成。”一旦分化完成,药物实验得到了结果,那脚镣便用不着了。
兰紧紧抱着洛克的胳膊,心里难受的要命,他小时候作为童兵,被定向塑造成机甲驾驶员,好不容易逃离了战区,居然被丢进了另一个火坑,为什么老天不肯给洛克一点点好运气,让他过得好一点?!
洛克低头抵在兰的脸颊颈侧,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奥索卡。霍尔斯顿是那所教会学校的名誉校长。”
“!!!”兰震惊万分,整个人一下僵硬了,连呼吸都凝住了。
奥索卡。霍尔斯顿?!怎么又是白月?!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灭绝人性?!
洛克继续说道:“当初偶然遇上暴风组执行任务,由于合作愉快,的队长提议我参加特战部的考核。原本我没什么兴趣,但想起以前的事情,总觉得不该轻易放过奥索卡,联盟对白月的作战任务都交给了暴风组,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就去了,没想到一次就通过了。”
暴风组制定卧底任务非常谨慎,尤其是对待白月,不仅要超强的作战能力,更需要坚韧的心理素质。洛克跟奥索卡有仇反而有可能冲动行事,所以在任务正式发布前,对洛克的审核更为苛刻,他是由暴风组最高指挥官福德曼中将亲自选出来的,最适合执行任务的人。
兰想转身抱一抱洛克,却被自己那条要残没残、动弹不得的腿碍了事,只能侧过身伸手抚上洛克的脸颊,亲吻他。
“我会帮你、配合你。我可以帮你。”
洛克微微一笑:“我的任务是搜集情报、活捉奥索卡,但现在,保护你是最高优先级。”
兰很想说他可以保护自己,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不给洛克添麻烦就已经是帮忙了。
“……我会听你的。无条件信任、无条件服从。”兰盯着洛克,话说得异常郑重。
洛克望进兰的眼眸里,为他的诚挚坚定所动容,忍不住低头吻住兰。
深深浅浅的吻点燃两人之间清清淡淡的信息素,兰的广藿香含着一抹馥郁的甜,仍然是他曾经的信息素的味道,又带着那么一点点不同,却极其自然,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什么都变了,变得更复杂更撩人。
兰的味道让洛克的心情很好,心安又满足,仿佛他刚刚说起的那些痛苦回忆都被轻易安抚,从教会学校之后,他经历的无数磨难与悲惨,那些颠沛流离、生死挣扎,那个他记恨了多年的人,仍然清晰刻骨,像那块疤,他不会再觉得痛。
洛克相信命运,又不信,他相信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但同时相信不停与之抗争也是他命运的一部分。他相信命运不会对所有人都公平,别人拥有的,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但是命运对每一个人又很公平,他所有的苦难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得到补偿,兰就是命运给他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