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儿!”桑珠情急之下,唤出了她的小名,惊恐地看着她被一群铁衣禁卫的刀剑包围。
刀光剑影顿起,街道上的人群四散逃开。桑珏握紧手中的“霜月”,面如寒霜,厉喝一声迎向周身密集攻来的锋芒利刃。
绣金虎纹绛袍在一众黑水般的铁衣禁卫围攻下毫不示弱,翻飞的身影如灵雀轻盈敏捷,半月弯刀发出寒冷的微弱光芒穿梭游走在黑水之中,月光幻影掠过,血溅三尺!
片刻工夫,铁衣禁卫倒了一片,血溅街头。那身绣金虎纹绛袍半分未损,光亮洁净,只有那一抹半月弯刀的刀尖处沾有一丝血色。
店铺、街巷内躲避的平常百姓们近距离地亲眼目睹了狻猊将军的不凡身手,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少年英雄果然是名不虚传!
桑珏瞥了眼地上全都没了气息的铁衣禁卫,纵身跃至屋顶,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距离镇国公府不过百来步之处,她看到了伽蓝——一团雪白的庞大身影倒在通往镇国公府的官道上。
她怔怔地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大白狮。它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仅嘴角处有一摊喷洒状的血渍。谁能有如此能耐,竟然徒手一招将伽蓝击成重伤?
桑吉领着一众侍卫闻讯赶来,在看到孤身一人的桑珏和受伤的伽蓝后,脸色顿时煞白。
桑珠被人掳走了!
妙音郡主被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震动了帝都。
当日,甬帝下令封锁穹隆银城各个城门出口和亚丁高原的唯一通道吊桥,任何人不得进出。
狻猊将军率两万驻军连夜彻查城内各个角落。三天过去,整个亚丁高原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妙音郡主就像突然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直到大婚之日到来的前一天,众人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搜查的希望。
甬帝下旨,婚典取消!
第二卷 皇城阴霾
三十七、新年酬神
希望有一天,当你想要重新选择的时候,能看到我所在的方向。
新年将至,穹隆银城下了第一场雪。
清晨推开门,屋外白茫茫一片,空气中渗着雪花纯净清冽的味道。上穹的雪比下穹来得晚,每年这个时候,东部下穹地区早已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了。
府里的婢女、奴仆们早已起床打扫。按照传统,十二月二十九日这一天,要把内屋外室、院内院外、厨房各处彻底打扫干净,然后举行“古恰”仪式——即在家院中燃起一堆桑烟,让烟雾弥漫整个宅院以祛疾避邪。
桑珏看到府里大小厅堂的梁柱、门壁和木斗拱上都已用加了色料的土碱画上了宝伞、金鱼、宝瓶、妙莲、右旋海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等八吉祥图。
胖阿婶的声音自厨房那边传来,指点着婢女做年初一敬神用的供品、竹素切玛,酒新、茶、人参果等。
福伯则分别安排着一干奴仆、杂役们打水洗吉祥头。因为传说男人们在十二月二十九日洗头,家里会吉祥,工作会如意,头发会长得又黑又长。与此相反,这一天女人是不能洗头的,否则会不吉利。
每年的这一天,是所有人最忙碌的一天。
也因为新年即将到来的缘故,镇国公府里笼罩了多时的阴霾暂时散去。
服侍洛云的婢女端着刚熬好的热粥自厨房走出来,看到桑珏连忙行礼。
“给我吧!”桑珏伸手接过婢女手上的粥碗走向母亲的房间。
自从桑珠失踪后,洛云便一病不起,终日卧床,日渐虚弱。
桑吉想尽一切办法,找来各种名贵药材,仍丝毫不见起色。大夫说,洛云是悲极伤神,郁结于心。
药能补身,却难以补心啊!
心疼地轻抚着母亲苍白的脸,桑珏不忍唤醒她。不过数月,母亲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昔日光滑细腻的脸变得憔悴枯黄,鬓角的发丝竟现出些许花白。
洛云轻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眯着眼望着坐在床畔的人许久,终于虚弱地发出声来,“珏儿?”
桑珏微笑着点头,伸手小心地将她扶起来,拿来一件毛裘披风披在她身上,“娘亲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呢!”她说着安慰的话,舀起热粥递到洛云嘴边。
洛云抿了口粥,抬眸望向窗外,“下雪了啊?”
“嗯!”桑珏笑着应声,“昨天夜里下的,今儿外面就白了呢!瑞雪兆丰年,这可是吉祥雪啊!”
愣了一会儿,洛云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后天就是新年了!”桑珏拢了拢她身前的被子。
“要过年了啊……”洛云忽然叹息一声,转目看向坐在床畔的桑珏,目光忽然有些恍惚,开口道,“珠儿跟珏儿的新衣我还没做呢!”
桑珏舀粥的手忽地顿了一下,听到母亲喃喃续道:“珠儿跟珏儿最喜欢过年了,因为可以穿我为她们做的新衣服,呵呵……”
怔怔地看着母亲微笑恍惚的神情,桑珏心里像是忽然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自从那一年她们举家迁来上穹后,父亲桑吉心疼母亲多年操持家务,磨粗了双手,便再也不准身为将军夫人的母亲动手做活了!
洛云神志恍惚的模样在她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哽咽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傍晚时分,桑吉点燃了桑烟,府里上下六十余人全都聚集在院子里,仰望着袅袅桑烟在一片白雪中漫散在将军府的上空,默默在心底祈福。
“古恰”仪式结束后,胖阿婶拿了一小团揉好的面放到洛云的手心里,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将她的手印清晰地印到面团上,捏成一个瘦瘦的圆形,然后神情严肃地闭着眼祈祷着,“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天,鬼魔、波折、病痛、战争、灾荒、霜冻、冰雹等灾害一个不留地全部消除。”
一切完成后,胖阿婶才笑道:“好了,新年里,夫人一定会健康平安的!”
年三十的夜里,穹隆银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城里的大街小巷满是欢乐的人群。皇宫前的广场上空,绚丽多彩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在天空绽放,将天穹映得五彩纷呈。
广场上人山人海,男人们身穿色彩鲜艳的节日礼服,女人们戴上漂亮的首饰,大家围成圆圈跳锅庄舞、弦子舞。在六弦琴、钹、锣等乐器的伴奏下,手拉手,人挨人地踏地为拍,欢歌而和。
孩子们则嬉闹着在街头燃放鞭炮,整个帝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祥和的气氛之中。
子时一到,桑珏便捧着用鲜花和彩色酥油装饰的“竹素切玛”依次献给父亲桑吉、母亲洛云以及福伯和胖阿婶,祝福家人吉祥如意,圆满昌盛,贵体安康,长长久久获得安乐!
深夜,所有人睡去后,她悄悄捧着一份“竹素切玛”来到桑珠的房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吉祥如意!”
隔日,大年初一。帝后率群臣至贤泽寺酬神祈福。
每年这一天,贤泽寺内要举行由八十名僧人参与的酬神大会,为人间芸芸众生祈福降祉。
甬帝与甬后分别在众神像面前焚三炷香,默念祈祷祭文,寺内高僧诵唱六字大明咒,群臣与帝后同拜神像行叩首大礼三次。礼仪毕,接下便是传统的舞蹈——酬神大舞。
得道高僧面南而坐,帝后身份尊贵亦面南而坐于首位。王子、公主与群臣入座帝后左右,依身份高低排开。深红色的帐幕隔开前后台,十位执鼓击钹的僧人在红幕前就座。十面直径一丈左右的大鼓竖起,一字排开。两位老僧人盘坐在显要位置,以鼓钹指挥,并自始至终唱诵经文。
围观的百姓十分默契,会场没有一丝多余的嘈杂之声。
两个戴着裸露着牙齿的白色面具的白衣少年出场,做演出前的净场等准备工作。
开场舞由一位眉目清秀的青年僧人扮演,他面无表情,矜持缓慢地舞蹈着。他也是全套节目中唯一不戴面具者。
青年僧人退场,随着坚定硬朗的咚嚓的鼓钹声,降魔镇妖的“鹿神”上场。鹿神戴着模拟的鹿头面具,上有两枝树杈形的鹿角。鹿舞刚劲有力,动作幅度大,体现了与妖魔搏斗时的浩然正气。
正剧开场,是法号的仪仗。双人合抬的两管镶金长号呜呜作响,与唱诵经文的人声高度和谐,融为一体,在蓝天与白雪之间回荡。
仪仗后紧随着寿星老人和几位童子。那老人头戴前额突出的硕大面具,喜眉笑眼,颤颤巍巍。
那些童子们不断地向老寿星头脸上撒青稞逗乐,老寿星迟钝地左躲右闪,招引来围观者的阵阵哄笑。轻松的剧情令所有人脸上的肃然之色减缓。
随后,十四位大神陆续出场。四位身穿红白条纹服装,手指、脚趾套有铁爪的骷髅跳起了舞。舞蹈轻松、诙谐、欢快,令观众眼睛一亮。
这不是桑珏第一次看酬神舞了,可她的内心仍然一次次地被震撼。
三十八、神秘药方
晚上的新年宫宴依然隆重丰盛。王公大臣、达官显贵们争先恐后地在帝后面前献礼,传颂祝福吉辞,歌功颂德,唯恐天下美词难抒其意。
桑珏庆幸的是每当这种时候,她只需跟随在父亲桑吉身边行礼就好,一切祝福之言皆由父亲代表足矣。
上前敬酒的时候,她始终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自桐青悒和桐紫儿面前走过。因为桑珏不愿面对桐青悒,因为“桑缈”不敢面对桐紫儿。
退至席间,身边充斥着热烈沸腾的欢乐之声,年轻妖媚的舞姬扭动着婀娜的身姿吸引着无数火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