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郡主!”霎时,城外的空气突然凝固!穆兰嫣用马鞭抵着桑珠的脖子,神情带着一丝恶毒,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这么感人的时刻,你应该哭得楚楚可怜才是!”话落,她的手腕猛一使劲,马鞭紧紧地勒住了桑珠的脖子。桑珠痛呼一声,身体猛然向后仰起来,脸色因窒息而涨得通红。
“住手!”贝叶惊呼刚出口,肩头猛地一沉。转过头去,看到的竟是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白狮伽蓝载着桑珏缓缓走到城外的吊桥边,玄铁面具下的半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穆兰嫣见状得意地笑起来:“如何?姐弟重逢是不是挺感动的?”
隔着护城河水,桑珏静静地看向桑珠,看着那张熟悉亲切的脸,看着那双令她心疼愧疚的如水双眸。十个月了,那抹桅子花般清丽的身影整整消失了三百多个日子。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可是上天却给了她奇迹!
“你想交换什么?”她朝穆兰嫣淡淡开口,沙哑的声音平静如常。“那要看妙音郡主在狻猊将军心中占多重的份量了!”穆兰嫣笑着,松开了勒在桑珠脖子上的马鞭。马鞭在桑珠纤细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粗红的痕迹,那样柔弱的女子竟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只是始终紧咬着双唇,沉默地望着玄铁面具下那双清冷的眼眸。
“你觉得桑珠与达郭城哪一个更有价值?”桑珏面无表情,淡漠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一笔无足轻重的买卖。“呵呵……”穆兰嫣失笑道:“狻猊将军若视妙音郡主价值连城也无可厚非,毕竟姐弟情深啊!”桑珏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穆兰嫣如今又怎敢不自量力,要求换取一座城池呢?”她眯了眯细长的凤眼,瞥着桑珠说道:“不过想做个公平的交易,一人换一人罢了!”“哦,听起来似乎是个公平的交易!”桑珏扯了扯唇角,转而看向大军重围下的穆昆说道:“穆王爷果然调教有方,尼玛郡主不但会做买卖,而且还很孝顺!”穆昆眼底掠过一丝精芒,蔑视着玄铁面具下那一缕神情莫辨的冷笑,一声不吭。
“狻猊将军是个聪明人!”穆兰嫣开口讲出条件:“只要你保我父王以及我们这些族人平安离开象雄边境,妙音郡主自然毫发无伤地还给你!”“臭丫头,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谈条件,趁早放了妙音郡主,否则老夫第一个砍下你的脑袋!”普兰猛虎城郡守对穆兰嫣可谓恨之入骨。当日若不是她在帝都皇宫内纵火逃脱,他的侄女也不会无辜葬身火海。
“哼,你算哪根葱?”穆兰嫣目无中人地瞪了他一眼,露出一贯的骄横跋扈之色:“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难道你想害死妙音郡主不成?”普兰猛虎城郡守气得胡须直抖,大刀一挥,做势就要冲过去。“郡守大人!”贝叶适时上前,压下他满腔怒火。
“咱们这几条人命跟妙音郡主比起来,那根本就是无足轻重地呀!”穆兰嫣转头看向桑珏笑道:“这幺小小的条件狻猊将军不会觉得为难吧?”
“这有何难?”桑珏盯着穆兰嫣一脸笃定的神情,淡淡说道:“若是桑珠能毫发无伤,你们便可平安离开!”穆兰嫣面露喜色,越发高昂起头,睥睨着城外的七万上穹大军。
狻猊将军一声令下,将达郭城重重包围的上穹大军迅速向两旁散开,在达郭城外让出一条道来。城内守军护卫着穆兰嫣缓缓渡过护城河与城外的穆昆一众汇合。穆兰嫣将桑珠挟在身前,缓缓向后倒退着穿过上穹大军。桑珏面色如冰,沉默地看着中穹人马缓缓穿过上穹大军的重围。
穆兰嫣身前那抹纤弱的人影紧咬着唇,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忧伤温柔的双眼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似有千言万语无声地涌入她的心底……
蓦地,她闭上眼:“拿弓来!”贝叶一惊,只见桑珏身边一将士先是愣了愣,旋即迅速递上弓箭。在上穹七万将士惊讶的目光中,桑珏搭箭、拉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利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去,闪电般飞射向那一群缓缓撤退的人马。
“啊?”穆兰嫣惊呼一声,猛然瞪大双眼看向达郭城下那一抹冷然的身影。箭矢穿透血肉的悚然声令她心头一颤,身体在箭矢的贯透力下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一瞬间,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一抹妖冶的猩红自桑珠的前胸晕染开来,似陡然盛开的曼珠沙华,那般的惊艳而又触目惊心。“桑缈……”穆兰嫣一脸骇然,不曾想“他”竟然会如此冷血!穆昆也被这难以置信的一幕怔住了,阴沉的细长凤眼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骇然!
狂风呼啸而过,那抹莹绿色身影仿佛一抹凋零的花瓣,在数万双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倒下。那一瞬间,玄铁面具下清冷无痕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全都给我拿下!”桑珏抬首,沙哑低沉的嗓音透着从未有过的森寒,如利刃划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狂风呼啸,怒吼震天。顷刻,上穹七万大军如潮水一般将穆昆的军队淹没……
八十五、新帝探营
中穹王穆昆与其女穆兰嫣以谋反罪名被俘。上穹大军进驻达郭城后帮助百姓扑灭城中火势,维持城中百姓正常的生活秩序。对于守军俘虏也一律从宽处理,收缴武器之后便放他们离开。
中穹王府后院的一处厢房里,老军医小心翼翼地将箭头拔出,额上密密布了一层细汗。擦了擦手,他终于吁出一口气说道:“幸好将军箭术高超,这一箭看似夺命,力度却恰到好处,箭头未伤及肺腑!”桑珏一直僵硬紧绷的脸色微微放松下来,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桑珠。
“郡主虽只是皮肉伤,但血流了不少,所以身子暂时有些虚弱。”老军医收拾好医具,看了看桑珏一脸担忧的神色,宽慰道:“将军放心,待老夫替郡主熬几副药补补,好生休养几日就会痊愈的!”
“辛苦您了!”桑珏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贝叶送老军医。贝叶将老军医送至门外,回身看了看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说道:“将军,您一天没吃东西了……”桑珏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出去吧,我想和她单独呆一会儿!”“那属下就在门外候着,将军有何吩咐支会属下一声就行了!”说罢,他转身退出屋内,轻轻将门板合上。
贝叶出去后,桑珏脸上努力维持的冷然和平静霎时间瓦解。桑珠苍白的脸令她钻心一般地痛。她颤抖着握住桑珠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脸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体温。泪水无声地自玄铁面具后滑落,颗颗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深深的自责。
这双冰凉柔弱的手曾经那般的温暖,总是温柔地拥抱着她,守护着她。而她却从未能好好地保护她,一次又一次看着她受到伤害……“对不起……对不起……”她将脸埋在桑珠的手心,放任泪水拼命地流淌。这一刻,她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带着深深的自责和不安,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为什么哭?”虚弱的声音宛若游丝,忽然飘过她的耳畔。她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望见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正饱含疼惜地望着她。“姐姐……”玄铁面具下挂满泪痕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欢喜。
“我一直都听见珏儿在哭……”桑珠静静地看着她,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轻轻说道:“原来……不是在做梦!”桑珏心头一酸,泪水越发汹涌。她伸手拼命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这一年来,她一直深怀愧疚和自责。当初若不是因为她,桑珠也不会被人掳走。是她没有保护好她,害她受了这么久的苦。而今,她的命也差一点断送在她的手上!
她全身颤抖着,为自己今日的可怕行径而感到后悔。若是稍有差池,失去了姐姐,她真的不敢想像……“傻瓜!”桑珠伸出手,抚上她湿冷的脸颊:“我比谁都了解珏儿……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姐姐……”“你什么都不用说……若不是你,现在我也不可能还活着……应该是我连累了你啊……”
“不!不是!”桑珏摇头,紧紧握着桑珠的手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看着桑珏自责难过的样子,桑珠轻叹一声,眼底也泛起了阵阵湿意:“傻瓜……为什么你总是要将所有的负担都背在自己身上……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为别人牺牲……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人心疼?”
桑珏只是拼命地摇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伏在桑珠的床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紧紧握着那一抹温暖,将心底所有的脆弱都用眼泪纵情地宣泄了出来。桑珠伸手轻轻地揽着她,温柔地拍抚着她颤抖的脊背,任她尽情地流泪。她知道,她一直咬牙维持着坚强,一直活得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实在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耳边隐约传来一阵低低的叹息,似心疼又似无奈。有一双手,温柔得如羽毛般轻轻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那样轻柔,小心翼翼,生怕心动了她。
“姐姐……”桑珏下意识地将脸凑近那双手,贪恋着那双手的温柔。隐约间,一股淡淡的清雅幽香将她环绕。意识在一瞬间猛然惊醒,她倏地睁开眼,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烛火温暖的黄色光芒充斥着整间屋子。一抹俊逸挺拔的人影无声地站在她面前。银色铠甲上沾染着点点风尘,漆黑如瀑的长发有丝凌乱地遮掩住了他的半边脸庞,看起来有些疲惫憔悴,却依然俊美得令人心悸。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影,眼中有丝惊讶又有丝茫然:“你……”愣了一会儿,她慌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件绣金鹏纹厚绒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