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九年、大汉六年三月,元右丞相伯颜统八万精兵南下伐汉,围汉军三师于铜陵之野,汉第一军自福州登船北上,越两浙沿海入长江,趁天文大潮海水倒逼江水猛涨,以海船过采石矶,神兵天降于伯颜军侧后,并以舰炮轰击,声势震裂天地,元军断后之阿剌罕、宝音皆高呼酣战而亡。
伯颜不支而走,率残兵至溧水,前有范文虎五万兵马拦截,后有汉军及葛明辉部追击,江船俱为汉军所夺,粮尽援绝插翅难飞,曰:“本相纵横天下未逢败绩,战必胜、攻必取,今为黄口孺子趁江潮而败,时也、命也,非战之罪!吾当不死于范氏小人之手。”遂引刀自戕。
四月,汉陆军副司令陈吊眼率第一军溯江长过洞庭入荆湘,于岳州追及一路烧杀抢掠之格日勒图万人队,水陆并进枪炮齐施,遂一战而歼,格日勒图力战而死。
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闻讯弃暗投明,改奉汉为正朔,麾下六万步骑围参知政事阿里海牙,待陈吊眼兵到,元兵尽数歼焉,惟阿里海牙狡诈如狐,乘间遁去不知所踪。
这一连串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随着报纸传遍了大江南北、八闽两广、荆湖四川,大汉皇帝楚风的声威直振天外,捍动了蒙元征服下的广袤疆土,世界征服者手中所握的羊皮纸地图上,不仅长江以南燃烧起了熊熊烈焰,河洛燕云、关中延绥……处处有隐藏的火星,变成明快的火苗,将蒙古帝国的统治烧得千疮百孔。
山东益都路摩云崮,山石嶙.峋飞鸟难过,削平的山崖上刻着笆斗大的几行字:“四娘子在山中久,兄弟今将山寨守,此处都说不咋的,官家有的全都有。”
郁郁葱葱的山岭中,却有大片火.红的色彩,迎着朝阳熠熠生辉,仿佛旭日渲染的云霞降落人间。
是初夏的花海,还是镀金的霞.光?不,是无数身穿红色棉袄的男女好汉!他们神情严肃,无论男女每人手中都提着杆红樱枪,只枪头之后还绑着个小圆筒,不知是何道理。
领站在最高的山石上,把南方传来的好消息向.兄弟姐妹们报告:“大宋换成了大汉,可比以前好得多啦,不忌咱们民军,还给粮饷官凭!汉军爷们在江南,杀得鞑子大败亏输,咱们红袄军要带种的,就跟着汉军一起干,杀鞑子!”
原来这是山东河北有名的红袄义军,当年女英雄.杨妙真的属下!
那位梨花神枪杨妙真,可不得了,后世大明军神.戚继光《纪效新书》盛赞:“枪法之传,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后世鲜有得其奥者。”何良臣则在《阵纪》中夸道:“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
金兵南侵,北方.沦陷,故宋百姓流离失所,惨遭金人凌虐,各地义军遂蜂蛹而起,保家卫国之士何止千万!杨妙真凭手中一杆梨花枪,数十年天下无敌,和丈夫李全携手共抗金兵;二人死后,儿子李璮又据山东,二十年前被忽必烈镇压,余部逃回当年起兵据守的摩云崮,啸聚山林直到今日。
红袄军兵将手中提着的,便是女英雄杨妙真传下的梨花枪,枪头之后绑着火药筒,内含柳炭、铁滓、磁末、硫磺、砒霜,上阵肉搏时点燃施放,既能以枪尖攒刺、又能用猛火毒焰焚烧敌军,端的厉害。
此时蒙元据山东已二十年,蒙古贵官、色目富商全无体恤百姓之心肠,百姓苦不堪言,李璮败亡至今,红袄军一直坚持着抗元斗争,从未屈服。
曾几何时,南方传来的消息总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沮丧,伯颜渡江了,重镇襄樊沦陷了,临安陷落君臣投降,行朝出海于闽广颠沛流离……坚持斗争的红袄军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的王师久久不见北伐中原,解救鞑子铁蹄下的父老百姓,却一败再败?
直到他们听到大汉这个陌生的名字,好消息开始接二连三的传来,并且一个比一个更令人欣喜若狂:杀人魔王、曾经屠杀益都数万百姓的唆都,被斩于同安城下;当年战败李璮李大帅,山东军民的大仇人张弘范兵败身死…最后,那位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被视为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统率八万百战精兵,竟然也在铜陵走到了穷途末路!
领继续把山东河北父老渴盼已久的好消息告诉人们:“大汉皇帝布了檄文,从葱岭到辽东,从琼州到漠北的不里牙剔,凡我汉唐故土皆要一一收复,开封、洛阳、长安、燕京,皆我祖我宗所留,必定北伐中原救济万民,王师即将北伐……”
河北山东父老等待了百余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人群中一位读过书、不屑做元官而落草为寇的士子,已然喜极而泣,颤抖的声音中带上了三分癫狂:“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百年沧桑,百年沧桑啊,如今王师终于要来了,山东河北的父老乡亲们,王师就要来了!”
“是的,王师就要来了,”领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部下,“可咱们鼎鼎有名的红袄军,走到山东河北随便哪处,凭咱这身红袄,都有百姓们冒着杀头的风险,把自己舍不得吃粮食、鸡蛋送给咱,把家里好儿女送到咱寨子。咱吃了百姓的粮,睡了百姓的炕,能傻呆在这摩云崮上,等着汉军打过来,再厚着脸皮走下山?”
“不能,决不能!江南有好汉,咱们山东人也不是孬种!”人们举起了手中的梨花枪,当他们沉寂的时候是一片静默的森林,现在举起来,就成了愤怒的红色海洋!
出击,红色的箭头指向益都,指向大运河途径的节点临清,指向山东益都元军后方各处粮仓、马厩和铁矿!红色的铁流席卷山东河北。
有下乡征税的色目税官,连续七八天没有回到县衙官署,当县官带领大队人马前往搜索的时候,现色目人的尸体被挂在了大树枝桠上,旁边还有张揭帖:“此贪赃搜刮民脂民膏者,红袄军替天行道”。
有奥卢官带着护兵到城郊仓库去取粮饷,准备给留在后方的军人家属,但他到仓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粮草早被洗劫一空,守卫仓库的元兵,十多名精锐的蒙古武士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日,他们身上没有伤口,面色却黑得怕人——粮仓的水井中,传出了淡淡的、不仔细闻决不能现的砒霜味道。
替大元朝横征暴敛,助纣为虐的汉奸甲生(元百姓二十户为一甲,甲生即甲长),带着狗腿子冲进了百姓家中,准备把粮食往麻袋里装。
往日畏惧他的百姓,此时却挺直了腰杆,大胆的问道:“你这汉奸狗贼,还敢欺负老百姓,不害怕红袄军找你算帐吗?”
穷凶极恶的汉奸甲生,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非但不敢再放肆,还陪着笑脸,一步步退了出去,百姓欣喜的看到,汉奸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不仅山东河北有红袄军,西面的太行山上花帽军、淮北皖西的明教教徒……各地抗元义军蜂拥蚁聚,北方早已一片沸腾,在起义的狂澜之中,那座坚固宏伟的大都城似乎在瑟瑟抖,忽必烈的汗位已摇摇欲坠。
畏惧,上京路开平府,象征至高无上权威的金色大帐中,忽必烈,这位长生天的骄子,苍天之下的主人,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畏惧。
因为他现了此生最难以战胜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最终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位年轻得不像话,却手创大汉帝国,以汉军接连歼灭大元精锐,并让一生从无败绩、号称天下无敌得伯颜丞相兵败身亡。
伯颜,这个蒙古大英雄的名字,甚至让忽必烈畏惧三分,他知道这位丞相的胸襟气度,也知道他的雄材大略,伯颜的辉煌战绩和他身上散的炽烈光芒,甚至让这位大元皇帝、蒙古帝国的主人,也难以逼视。
然而永远不会失败的伯颜,曾经让苍天之主如愿以偿吞灭大宋膏腴之地,得到全世界任何帝王都没有过的荣耀,打破马背民族数千来无法彻底一统天下宿命的伯颜丞相,居然在南方失败了,并且败得如此彻底!
四月,漠北早已阳光普照,无数五彩缤纷的小花在绿草茵茵的原野上盛开,暖风频吹胜似江南,金顶大帐中的忽必烈却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意。
因为他刚刚从战报中现了最可怕的地方:伯颜的作战方略无懈可击,战术部署无懈可击,稳扎稳打无懈可击,便是自己御驾亲征,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然而汉军却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朔望大潮江水猛涨的机会,以海船驶过采石矶,大军击伯颜之背,一战而胜底定江南!
自己能在战前想到这点吗?不能。
左丞相玉昔帖木儿能做到吗?不能。
老丞相安童能做到吗?不能
……
忽必烈一连串的自问自答,他惊骇欲绝的现,整个大元朝廷无数文官武将,都不可能想到利用天文大潮渡过采石矶,也就是说,无论伯颜、玉昔帖木儿还是安童领兵,抑或自己御驾亲征,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都将走向必然的失败!
当失败是偶然的时候,掌握蒙古帝国广袤疆土上无数人民生死的忽必烈能够一笑置之,但失败成为了必然,这位苍天之主也不能不为之恐惧。
上次是日食,这次是天文大潮,下次是什么?未来的不可测,更加深了这种恐惧,忽必烈紧紧抓着椅子的手掌心,已浸满了汗水,冰冷的汗水。
年轻一代的臣子,自呼图帖木儿倒台之后深得大汗荣宠,出任左丞相的月儿鲁那颜(蒙语:能干的官)玉昔帖木儿,惊讶的现,金帐昏暗的光线下,大汗的脸色白得可怕,闪烁着闪电光芒的眼睛昏暗无光,而随时能出雷霆怒吼的嘴唇,竟然变得乌黑青!
在玉昔帖木儿眼中,大汗自随蒙哥汗南征亡宋、平定阿里不哥登上汗位以来,就成了蒙古人中仅次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伟大汗王,曾经三百余年屹立不倒的故宋朝廷,在他狂风暴雨的打击下土崩瓦解,从未被马背民族践踏过的江南,第一次收归版图,完成了匈奴、突厥、鲜卑、契丹、女真等等强大民族魂牵梦绕却一直未能实现的一统大梦,数千年来第一次以马背民族征服全天下。他还派出王弟旭烈兀征服木剌夷和呼罗珊波斯,将巴格达的哈里裹在毯子里纵马踩死,打下大大的疆域,就连雪山高原的藏区,也置于宣政院的统辖之下,大元的苏录定战旗,比乃祖、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年代,插得更远,蒙古帝国的版图,空前辽阔!
然而这样一位伟大的无敌君王,自从南方的反贼崛起以来,就遇到了一连串的挫折,大元朝征服天下的名臣宿将,唆都、李恒、张弘范一一兵败身亡,倒在了南方战场,那时候,大汗还能努力保持着镇定,调兵遣将动针对反贼的一波*攻势,并在伯颜丞相的努力之下,取得北方稍定,集中力量对付南方的较好形势。
哪知丞相南征一去不回,形势急转直下,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位天之骄子倍受打击。玉昔帖木儿极好的目力下,忽必烈竭力控制自己,紧抓扶手以至于微微颤抖的样子,尽收眼底。
右丞相伯颜兵败身亡,觉得身为左丞相的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玉昔帖木儿硬着头皮出班奏道:“大汗,伯颜丞相为国捐躯,其情可悯,求大汗赐下褒奖,好叫他家中妻儿无忧,大名垂于青史。”
“你们自己决定吧!”忽必烈意兴阑珊的掷下了一道带着“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字头的圣旨,无论如何,伯颜是立过大功劳的人,虽然忽必烈习惯诿过于人,但还没失心疯到把失败的责任推到一生忠于自己的伯颜身上。
玉昔帖木儿默默的收起了圣旨,现在,安抚伯颜家属并不是当务之急,他只是想借此打破帐中沉默到窒息的气氛。
忽必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众位爱卿都说说,为今之计,是战是和?是攻是守?”
满朝臣子不论蒙汉,皆是喟然长叹:大元朝崛起朔漠,以弓马威震天下,疆域之广远迈汉唐,对敌人都是斩尽杀绝,何时讲过一个和字?蒙元铁骑横扫八荒,所击无不摧灭,又几时讲过一个守字?
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
可形势比人强,不由得大元朝廷!北方河洛燕云、山东山西,处处烽烟处处干戈,义军蜂拥蚁聚,大元朝的统治惟有驻军十余万的中书省辖地尚为平静,其他各处都乱成了一锅粥,真心实意响应汉国反贼的有之,浑水摸鱼捞一把的有之,冒称故宋皇族兴兵的有之——亡宋小皇帝赵显分明软禁在大都城中,可各地自称赵显的义军领已有了十多个,从八岁幼儿到白须老者都有!
各地蒙古军、探马赤军扑灭起义的烈焰,尚且捉襟见肘,逞论抽调南下伐宋,宁锦线、上都、应昌府驻军要对付辽东和东蒙古各部,也不能动,那么朝廷手上的机动兵力,也就剩下十余万京畿驻军,加上一万五千怯薛军了,伯颜八万大军全军覆没,要灭汉至少得翻一番,凑齐二十万蒙古精兵吧,但现在缺口还有近十万,从哪儿变出这十万精兵?
漠北草原上征兵是有限度的,终不能把男丁都征走,让老弱妇孺全饿死冻死吧!
“朕需要十万精兵,十万!”忽必烈低声吼着。
一直低垂眼睑的留梦炎,忽然开口道:“十万精兵,并不难!”
玉昔帖木儿诧异的看了看这位汉臣领袖,他和范文虎、吕师夔等南方故宋降将互为表里,是尽人皆知的,此次范、吕等人叛变投敌,陷害了伯颜丞相和八万大军,大汗对他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念个千金买马骨的意思,怕冷了后来降元者的心,只怕早就把老贼拖出去,剁碎了喂狗!他怎么还敢大言炎炎呢?
忽必烈此时已被留梦炎气得有些儿上火了,冷着声音问道:“留丞相有何妙计?”
“辽东、东蒙古诸部势力日大,咱们从漠北草原上征兵太过,只怕逼得这些部族倒向反贼,就更为不妙了。”留梦炎昏花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问道:“大汗御弟旭烈兀开拓西域,打下好大一个伊儿汗国,旭烈兀、阿巴哈父子对朝廷忠心耿耿,何不招阿巴哈入卫?臣闻得那伊儿汗国地方万里,精兵强将比沙粒还多,若他能借兵,莫说十万大军,就二十万也不难!”
蒙古臣子们面面相觑,忽必烈则像被噎住了似的,半天哭笑不得。
原因无他,旭烈兀十余年前就归天了,那阿巴哈去年过世,报丧的奏折前些天刚刚飞马送到上都金帐,这种蒙古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就没通知汉臣们,哪知道留梦炎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巴哈弟弟铁骨迭儿与阿巴哈的儿子阿鲁浑争位,现在伊儿汗国内部打成了一锅粥,阿鲁浑还上表请求帝国以宗主身份兵助战呢,你却要他借兵平乱,岂不是南辕北辙么!
偌大一个蒙古帝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早已与大元离心离德,掌控后两个汗国的海都屡次作乱便是明证,唯一忠于大元的伊儿汗国又陷入内乱,蒙古帝国到如今四分五裂,黄金家族统治着世界上一大半的土地和人口,大元危机关头竟然找不到一路援兵!忽必烈和蒙古臣子们脸色微红,实在丢脸丢到家了。
最后还是忽必烈以目示意,玉昔帖木儿老着面皮,把这前后事情向汉臣们解释了一遍,可年轻而不善于朝堂政争的玉昔没有现,老态龙钟的留梦炎,嘴角已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2臣之、卑鄙奸诈的留梦炎已经知道,因为范文虎、吕师夔降汉给自己带来的危机,现在一扫而空了!
哼,什么疆域之广历代皆无,什么蒙古精兵横扫天下,黄金家族统治全世界,鬼话连篇!唬唬别人倒也罢了,在我们汉臣面前吹什么兵强马壮,雄师百万,也不怕闪了舌头!蒙古帝国四分五裂,大元朝早已风雨飘摇!
留梦炎看到玉昔帖木儿尴尬的表情,心头就是一阵快意,昨天这位年青气盛又有大汗垂青的左丞相,在宴会上吹嘘蒙古帝国的强大,顺带羞辱了身为2臣的留梦炎,现在被留老贼抓住机会,报了一箭之仇。
不过留梦炎敢于大言不惭,绝非只为了羞辱玉昔帖木儿,他还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启禀大汗,既然漠北无法增加征召数目,四大汗国也无法入卫,咱们何不化新附军为蒙古军?”
玉昔帖木儿心头有气,闻言叱道:“新附军都是汉人,蒙古军则是草原健儿组成,两者天差地远,留丞相如何混为一谈?”
“新附军究竟是体力差、武器差、战力差,还是斗志差、士气差?”留梦炎似笑非笑的问道。
若说体力固然有差距,但也没到多大;武器嘛,新附军惯用强弩,大宋留下的步人甲也坚固非常,和蒙古精锐的罗圈甲顽羊角弓相比也不落下风;至于战斗力,除了范文虎范大脓包之外,吕师夔属下步骑是当年襄樊精兵,在襄樊足足挡住大元南下脚步七年之久,汪良臣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将士能征惯战,辽东朱焕部更是驻守淮扬和蒙古精锐终年鏖战的百战之士,决不能说是弱旅。
但他们降元之后,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弱旅,非但不能帮助朝廷剿平乱党,反而时不时的叛变、捣乱。
“大概,是士气低落,斗志低迷吧!”玉昔帖木儿迟疑着说出了答案,这也是满朝君臣文武的共同看法,新附军不是不能战,而是不愿战,不敢战。
留梦炎冲忽必烈一拱手:“玉昔左丞相说的是啊,臣闻得汉军第一军中,就有一半人马是原来辽东朱焕部下,被俘后降了汉的士兵!”
留梦炎一石击起千层浪,顿时朝堂上议论纷纷,那第一军战伯颜、败格日勒图、击阿里海牙,好生厉害,原来竟有近半士兵是被视为脓包软蛋的新附军!
玉昔帖木儿闻言涨红了脸,大声道:“这群可恶的蛮子,在我大元朝治下不肯出力,到了反贼那边倒拼死作战,可见汉人都靠不住,统统该死!”
忽必烈却从留梦炎的话里听出点道道,挥手制止了玉昔帖木儿,温言问道:“反贼能把新附军从懦夫变成勇士,留丞相,咱们也能做到吗?”
“能!”留梦炎斩钉截铁的做出了肯定答复,同时跪下,把一张纸呈给了忽必烈。
忽必烈定睛细看,这是一份汉国公民入籍程序的简介,不知留梦炎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我大元以人分四等治天下,而惟第一等国人最贵,古人云,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故我大元朝惟第一等之蒙古人,愿为朝廷拼死而战,其余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愈来愈等而下之。”
留梦炎一气呵成,大声道:“吾皇欲使新附军及北方汉地招募之军如蒙古军之能战,惟待诸军兵将如蒙古武士!”
这下子蒙古臣子炸开了锅,安童、玉昔帖木儿等人纷纷出言斥骂,但忽必烈轻轻的一个手势,就让他们全闭上了嘴。
“此事,可行!留丞相制定细则,咱们也学汉国,授有功之人蒙古身份!”
忽必烈决定孤注一掷了,大元朝曾经依靠汉地的人力物力,击败了得到蒙古宗王支持,在库里台大会登上大汗宝座的阿里不哥,现在,他有一次把胜利的宝,压到了汉地。
“留丞相此机大妙!”见大汗同意了奏请,大儒赵复钻出来歌功颂德——自赵孟頫叛变南逃,海上苏武扇了大元皇帝老大一个耳光以来,他就不怎么敢出来胡说八道了,这次好不容易留丞相替汉臣长脸,赵复再一次不甘寂寞:“所谓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南蛮子不知礼义廉耻,更不知我大元正朔承天受命,吾皇有教无类,使蛮夷化为国人,此诚圣人之举也!”
好嘛,在这位大儒口中,华夏的正宗传人成了蛮子,短短时间内崛起草原,数十年前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的马背民族,倒成了华夏正朔!
可惜,这个时代糊糊涂涂的人为数不少,北方蒙元统治之下的新附军,还有为挣一口饭吃替元朝扛枪的士兵,都从新政策中看到了希望。
只要斩下一颗汉军的头颅,就能从南人提升为汉人,第二颗,色目人,第三颗,你就是蒙古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