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海都麾下不再抵抗,那么军需官就跑到了最前面,汉军兵锋未到之处,军需官们纷纷带着车队前来采购各色食品,一时间,广袤的草原上各部族就开起了集贸市场,犹以伊犁河畔的额那其斯部最为喧嚣。
额那其斯部是阿里麻里(今新疆伊宁市西北,中哈国境线一带)草原上的大部族,当年属于花拉子模帝国的组成部分,花拉子模倒台之后他们就迅而彻底的投降了蒙古,从而得到了这一片草原的统治权,欺压四邻的小部族,滚雪球似的张自己,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一套伎俩,被他们挥得淋漓尽致。
最近这些天,部族领也克迭尔高兴得数次从梦中笑醒,因为大汉皇帝的使者给他带来了敕书,要求从他手中购买粮草、牛羊牲畜、新鲜或者晒干水果,并请他提供向导,敕书上还说,大汉皇帝愿意践行之前的诺言。给反抗蒙古帝国统治、追求解放的部族领以应有的册封。
哈,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也克迭尔之前并没有为大汉做过什么,更没有响应皇帝的号召起兵和海都作战,他以观望的态度来了个坐山观虎斗,想等胜负已定的时候再下注。
没成想,大汉皇帝倒是好说话!
最初的时候,也克迭尔还不相信大汉会用公平合理的价格购买粮食牲畜和水果,他认为按照过去的惯例,无论喀喇汗王朝、西辽、花拉子模还是蒙古,高高在上统治者们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所谓“公平合理的交易”,只是抢劫的代名词罢了。
可事实让也克迭尔万分惊讶,大汉的军需官并没有像海都的征税官那样凶神恶煞,他们认认真真的查看物资,给所有东西过秤、登记造册,最后给出的价格,比市面上通行的还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为了照顾不习惯使用纸币的部族,军需官们甚至在采购之前就准备了大批亮闪闪的金银币,额那其斯部的农牧民们拿到叮当作响的金银币之后,才如梦初醒:看来,大汉皇帝和蒙古统治者,确实不同啊!
但作为部族统治者的也克迭尔就不这么想了,在中亚通行了几百年的生存逻辑中,公平几乎可以和弱者划上等号,因为强者都是用武力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主人何尝需要把公平给予卑微的奴隶?
看着部民们高高兴兴的出售物资,汉军军需官们认认真真的过秤、付款。身穿绡金袍的也克迭尔,瓦灰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揪着一部大胡子思忖半晌,沉吟不定。
海押立郊外的老牧人卢姆凯斯,这时候早已脱下了那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换上了部族长老才能穿的金丝刺绣袍子,他在也克迭尔的耳边喋喋不休的道:“老夫已经去海押立瞧过了,海都汗王的军队气势很盛啊,八万铁骑,兵锋锐利,只怕汉人不是那么容易取胜的。这可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咱们额那其斯人不趁着汉元交兵捞一把……”
也克迭尔沉吟未决:“汉人只怕不好对付吧?听说阳翟王被吊死在别失八里,就连那位苍天之主,也被追赶着逃去了呼罗珊波斯。”
“不,我看那汉皇帝也就是个书呆子,汉军也不过如此!”卢姆凯斯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又反问道:“要是汉军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他们完全可以像当年的蒙古帝国那样,杀死一切反对者,劫掠征途上的一切财富,要知道。强者从来都是用铁骑弯刀说话,只有弱者才会为牛羊付出银币!”
也克迭尔的眼镜一亮,在中亚数百年纷争的历史上,谁更蛮横不讲道理,谁更凶残暴虐的屠戮平民,谁毫不客气的抢夺财富,谁就代表着强横无敌的实力,惟有实力欠缺的家伙,才会对别人客客气气——这是流传已久的法则,从喀喇汗朝到蒙古帝国,无不遵从它的规定。
“看来,我们能从大汉皇帝手里要到更多的东西了!”也克迭尔开心的拍着卢姆凯斯的肩膀,后者苍老的脸笑成了菊花状。
………
也克迭尔很快就等到了大汉皇帝的御驾,当地平线上有金底苍龙旗招展之际,飞马传来了圣旨,他和周边几个小部族的领一块接到了觐见皇帝的邀请。
汉军的威势,很让也克迭尔吃了一惊,无论数量还是气势,都过了他的想象,但那些铁管子里真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火狱烈焰吗?也克迭尔仔细打量也摸不着头脑,只能把这归于传说。
“大约,也就和蒙古武士的顽羊角弓差不多吧。”他这样想。
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帝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在觐见之前他们先被领到一顶帐篷里进行了安全检查,然后由卫兵领到另一处设施更加精致的帐篷,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皇帝在结束行朝例会之后的接见。
与也克迭尔满心要大捞一把完全不同,小部族的领能从蒙古帝国的阴影中逃离,能够不再受大部族的压迫,他们就很知足了,一位叫做那额真的领。喝了口茶便啧啧赞叹:“天可汗的茶真香啊!比咱们冲泡奶茶的茶砖,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立刻就有人响应:“是啊是啊,前些天大汉军需官到我们部族购买了许多葡萄干,他们付的金银币才叫漂亮,我从来就没见过花纹这么精致的钱币——而且成色也是出奇的好。”
在蛮荒偏远的中亚各部族眼中,无疑大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坚固的铠甲、犀利的兵器、精美的钱币、华贵的丝绸和瓷器、味道香醇的茶叶,全都是农牧民亟需的商品,各位领们都憧憬着大汉统治这里之后,汉商能源源不断的运来价廉物美的各色商品,见多识广的那额真甚至还给朋友们描述了未来大汉把丝绸之路打通,将会给这里带来的繁荣。
不料就在各位领兴高采烈的时候,也克迭尔重重的哼了声:“哼,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只知道大汉的东西好,殊不知不必用干果、粮食和牛羊交换,他们也会乖乖的送到我们手上来呢!”
众领大惊,他们还从来没有想过从大汉手中白吃白拿,有人乍着胆子,战战兢兢的道:“咱们、咱们部族弱小,且不必说了,就是您手下强大的额那其斯部,也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啊。怎么可能白白得到值钱的茶叶和瓷器?”
也克迭尔冷冷的扫视着小部族领们:“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汉再强大,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能统治广袤无垠的花拉子模故地吗?现在汉军要和海都交兵,要去波斯打忽必烈和阿鲁浑,咱们这儿就是他们的后院,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大汉皇帝也会尽量安抚我们的,要不信,等会儿你们瞧我的!”
“不可。万万不可!”那额真将双手乱摇,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以前海都汗向我们征收三成的牧税,每人每年一个银角子的人头税,时不时还要征壮丁、战马和牛羊;大汉皇帝却只征收十分之一的商税,其余一概免除,这已是宽宏大量的了,咱们不可得寸进尺啊,惹恼了天可汗,会替咱们惹来祸患的!”
其余小部族的领们犹豫着,最终都选择了支持那额真,毕竟他们实力弱小,只希望大汉能公平对待就行了,没有火中取栗的野心。
“胆小鬼!”也克迭尔对此嗤之以鼻,心说怪不得你们部族只能勉强维持生存,而我们却能展壮大,连向皇帝要点东西都不敢,算什么男子汉!?
既然大汉能答应通商,既然大汉皇帝是出了名的慷慨,那么趁着现在天可汗用得上自己部族,要点东西又怎么了?简直是天经地义嘛。
想着如牛奶般柔滑、闪耀着华光的丝绸锻匹,亮锃锃的大汉板式铠甲,还有味道远胜过普通茶砖的新鲜茶叶,这些东西都将作为大汉皇帝交换自己支持的礼物,白白恶毒拿到手上,也克迭尔就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激动难以自已。
如果时间拖得太久,说不定他会就此晕倒,来个心肌梗塞、脑溢血,也未可知呢。
幸好,半个时辰之后例会结束,由卫兵们带路,在营地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里,领们见到了大汉皇帝。
只打量了一眼,也克迭尔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果然是个雏!”
不是吗?从摩诃末到成吉思汗,从喀喇汗到海都,哪位英雄豪杰不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样子?偏生这位大汉皇帝白面无须。脸上笑嘻嘻的似乎人畜无害,没有一点儿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只是眼镜显得贼亮贼亮的。
要是除开大帐中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员,以及顶盔贯甲、荷枪实弹的卫兵,似乎传言中所向无敌的天可汗,和往来商队中的汉商也没什么区别,至少,也克迭尔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目光再往皇帝身边一溜,也克迭尔的身子就酥了半边:只见皇帝右手边那位身穿红袍、眉目中含着英气的“侍妾”,两道弯弯的凤目含俏带煞,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身形挺拔婀娜,长长的腿随意盘着,就在纱罗裙下显出了迷人的弧线。
靠后一点儿的女子,身段略微瘦削,一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风流婉转,只不过太过柔弱了点,不是也克迭尔这种粗鄙之人欣赏的类型。
左边的“胡姬”就更加勾魂摄魄了,肌肤比和田有名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白皙,秋波中盈盈含情,正对着皇帝浅笑低眉,修长柔软的脖子像高贵的白天鹅,高贵典雅的神态使人猜度她出身于西域某国的王室。
也克迭尔一时心神荡漾,竟然连三叩九拜的礼节都忘记了,当众领山呼舞蹈的时候,他还直挺挺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塞里木淖尔。
好大胆的狗贼!波斯圣女圣洁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羞恼之色,今天众位文武讨论克复海押立之后,进兵呼罗珊波斯的方略,所以她才列席会议以作咨询,不料被这粗鄙不通礼仪的部族领如此放肆的盯着看,让她又羞又恼。
哼,若是在波斯,早就将你押入圣殿,受圣火焚身之刑!塞里木淖尔冷哼一声,她的娇羞柔弱可是只针对楚风,其余人嘛,光明圣女的火气可不小。
楚风见也克迭尔这个样子,心头也有了三分火气,不过早知西域各部族领都是蛮荒中凭武力打出来的粗鄙汉子,不懂得礼节,有些冒犯也便罢了。
护驾的卫兵大喝一声:“胡酋见我大汉皇帝,焉敢不跪?”
楚风身边的卫士,俱是沙场百战之士,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威风煞气不亚于百战名将,这卫兵一声呼喝,听在也克迭尔耳朵里就好像晴空打了个炸雷,又好比绵羊听到了狮吼,当下两只腿弯儿麻,双膝一软就跪下了。
楚风这时候才笑呵呵的伸出双手虚扶,让各位领免礼平身。
“诸位领先是响应我大汉号召,与蒙古帝国作斗争,后又卖给我汉军粮食、牲畜,减轻了汉军的后勤运输压力,更有协助我大汉修路建桥、给我汉军做向导的义举,听到这些,我很欣慰啊!”
楚风先给忐忑不安的领们吃了定心丸,果然,听到天可汗这样的评价,那额真等人都面露喜色。
这些小部族,不仅要受蒙古汗王海都的压迫,还要受大部族的排挤欺压,现在大汉皇帝承诺将公平和正义洒遍中亚的戈壁与草原,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大汉于他们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解放者。
那额真等人不停的歌颂着,伟大、光辉、太阳汗、桃花石汗等等谀辞如潮,听得楚风耳朵起茧巴,而塞里木淖尔就在一边暗自笑,见楚风老神在在的照单全收,心道这位皇帝的脸皮倒是厚得很。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缺弱智和白痴,就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也克迭尔跳了出来:“光辉而伟大的天可汗,作为控弦之士两万的主人、额那其斯部的领,我能否向您提几个小小的要求?”
他还真敢啊!那额真等人,心情复杂的看着也克迭尔,不知道这位刚愎自用的领,是如愿以偿呢,还是碰个大大的钉子。
大帐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凝固了,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尴尬。
楚风轻轻弹动着手指,良久,他才玩味的盯着大胆的部族领,慢慢道:“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额那其斯部十分的贫困,为了帮助汉军前进,我们又将宝贵的物资迈出,我们还派出经验丰富的向导……”也克迭尔先表白了一番功绩,再提出了要求:“所以,我们希望得到五千斤茶叶,一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五百匹绸缎。”
陆猛面色一沉,向前踏上一步。
制止了想上前斥责的陆猛,楚风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就只是这样吗?”
天!难道皇帝真的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不知道底细的那额真等人,真不知道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克迭尔见楚风似乎态度有所松动,得寸进尺的道:“我们额那其斯部还希望和大汉联姻,皇帝有公主也好,侍妾也好,择一下嫁我部,两边就可百年安好。”
是人都知道,楚风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出嫁的公主,而也克迭尔色眯眯的眼神就在塞里木淖尔含羞着恼的粉面上打转,这家伙那点儿猥琐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众位文武朝臣登时大哗,不少人上前戟指骂道:“大胆狂徒!”
那额真等人更是吓得瑟瑟抖。
塞里木淖尔圣洁无暇的绝美面庞上,闪现了三分羞怯、七分恼怒、十二分的煞气,别看她在楚风面前娇娇怯怯的,人家可是统领波斯明教百万教众,起兵抗击伊儿汗的光明圣女!当下她就打起了小算盘,“是用摄魂眼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挥刀自尽呢,还是派遣木剌夷刺客取了他的狗头?”
楚风面色不改,惟有最熟悉他的陈淑桢现,大汉皇帝的手握成了拳头,指节处有些白。
看了看帐中兀自洋洋得意的也克迭尔,陈淑桢冷笑一声,在她眼中也克迭尔已经是个死人了。
楚风示意朝臣们少安无躁,对也克迭尔道:“若是我不同意这些要求,你又待如何呢?”
“别胡说了,千万别胡说了,难道你要触犯天可汗的怒火吗?”那额真再三拽动也克迭尔的后襟,倒不是害怕他触怒皇帝被一刀两断,而是害怕作为同一批觐见大汉皇帝的领,自己也遭到了池鱼之殃。
殊不知不劝还好,劝了更糟,也克迭尔是死了心要达到目的,见那额真等人解劝,他面子上更下不来,心一横,念着富贵险中求,就脖子一梗大声道:“好叫天可汗晓得,咱们额那其斯部是穷怕了的,若是得不到赏赐,只怕儿郎们不服气,在皇帝和海都作战的时候捣乱呢。”
楚风不怒反笑,如此白痴弱智,又如此自信,不,简直是到了偏执地步的人,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了。
他紧握着的拳头舒展开,忽然展颜一笑:“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海都已经投降我大汉了么?此物拿去好生看看罢!”
一道表文掷下,也克迭尔半信半疑的捡起来一看,登时面无人色:因为他手中抓着的,是海都送给大汉皇帝的降表!
在中亚各族心目中,中亚霸主海都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威能无穷无尽,生杀予夺全凭他的喜怒,可偏偏是这位汗王,给天可汗送来了投降的表文。
一方面,说明了大汉的强大已经令海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另一方面,妄图趁着汉军与海都交战,浑水摸鱼捞一把的企图,彻底破产了。
也克迭尔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回过神来之后双膝跪地,将脑袋在地上碰得砰砰响,声泪俱下的求道:“大汉皇帝、天可汗,化外之人知道错了,饶命,求您饶命啊!”
见楚风嘿嘿冷笑,眼中杀气大盛,也克迭尔亡魂大冒之际哭求道:“我们海押立属下各部,都只知道弱肉强食,哪里晓得中原天子是讲道理的?见皇帝不纵兵抢掠,错认做汉军实力不足,这都是误会呀……”
陆猛上前抱拳道:“胡人自古畏威而不怀德,吾皇似乎可以……”
“好个畏威而不怀德!”楚风气恼之余将桌子轻轻一拍,陆猛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就感觉浑身一震,再也不敢开口。
楚风继续道:“中亚的秩序,从大汉到来开始,就得给我换一换了!我大汉先施以德政、仁政,要是有不长眼睛的家伙畏威而不怀德,那我们就给他威,让他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楚风不怒则已,一旦怒就威风煞气骇人,甚至连陆猛、法本等名将都噤若寒蝉。
李鹤轩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相反他还很高兴,笑嘻嘻的上前问道:“请示吾皇,该当如何立威?”
楚风随意的挥了挥手,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李鹤轩已经从他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几乎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了声,一声招呼,两道灰色的影子就从帐外飞进,一边一个把也克迭尔架起,脚不沾地的往帐外拖走,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了。
“微臣前往处置,告罪、告罪!”李鹤轩朝楚风拱着手,躬着身子倒退着出帐,看得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消遣那倒霉的牺牲品了。
楚风点了点头,冷哼一声:“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该死。”
其他人也便罢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嘛,只有雪瑶的目光,在李鹤轩脸上转了圈,掩口轻笑。
李鹤轩忽然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似乎,也许,好像,在初到琉球的时候,向楚风求过雪瑶?
我的妈呀!李鹤轩像被马蜂蛰了似的,狼狈而逃。
此时楚风的目光投向了帐中剩下的几名部族领,这些可怜的家伙早就吓得浑身瘫软,三魂去了二、气魄丢了六,连自己爹妈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风的脸色转为温和,慢慢的道:“将来,这里也是要改土归流的,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朝廷,为地方安定贡献力量,可万万不可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改土归流?改、改!归、归!众位领把脑袋磕得像小鸡啄米,抗拒之心是半分也生不起来,相比也克迭尔,能保住脑袋他们就很满足了。
是啊,就连相对强大的也克迭尔都送了命,中小部族还能说什么呢?当年成吉思汗灭花拉子模,中亚各部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哪个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大汉皇帝要学成吉思汗,他们也是没有半分法子可想的。
现在,谁要再认为这位态度温和的皇帝软弱可欺,那他就是嫌命太长,嫌自个儿脑袋太重!
楚风倒是态度越来越温和了,他摇手笑道:“诸位不必害怕,我大汉是讲道理的,可以这样告诉你们,当汉军的大炮来到中亚之时,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一去不复返了,华夏文明将会给你们崭新的生活。
譬如各位领,改土归流之后你们没有了昔日的权力,似乎失去了不少,但是,利用你们的人脉和历代积累的财富,和大汉做生意,你们可以得到比部族领等多的回报——包克图附近塔塔尔部、东蒙古月息部的好几位领,已经成为了大汉治下有数的大富翁。”
是的,大汉的统治能给绝大多数的人带来好处,即便是改土归流中失去了既得利益的头人、长老、族长们,凭借拥有广袤的草场、部族中积累的人脉以及本来就比普通牧人多得多的牛羊牲畜,只要老老实实服从大汉的秩序,他们就能在新秩序中捞到好处。
南洋替大汉开矿的土酋,松潘、青海等地当起了筑路“包工头”的吐蕃族土司,何尝不是如此呢?
至于平民百姓嘛,所得就更多了,单单是卸下负担沉重的枷锁,就让他们焕了新生。
见领们有人似信非信的,有人跃跃欲试,楚风笑笑结束了接见,就在不久的将来,事实会证明他所说的一切。
朝臣和领们都离开了,塞里木淖尔圣洁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她有些气恼的质问楚风:“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女人?刚才……”
雪瑶拍着巴掌笑,模仿楚风的口气道:“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该死。”
楚风一时心情大好,将塞里木淖尔紧紧抱住,在她细嫩柔滑的粉面上狠狠一啃:“现在是,将来是,一直都是,哇咔咔咔~~”
可怜的波斯圣女,无奈只好使出了防狼绝技:摄~~魂~~眼~~
楚风咕咚一声栽倒,呼呼睡去。
………
“怎么还没到?”海都心急火燎的看着日晷。
如果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顶着中亚**辣的毒日头,汗流浃背的等在城门口,就为了迎接大汉皇帝,那么他肯定会把那人送进疯人院。
可现在,短短两年间汉元实力此消彼长,大汉兵锋所及战必胜攻必克,蒙元却日薄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一切。
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海都踮起脚尖眺望远处。
“汗王,咱们远遁西去吧,就算打不过汉军,咱们也能消遥自在,何苦做人家的臣民?”阿拉坦不放弃希望,继续劝谏着。
海都看了看阿拉坦,老奸巨猾的中亚霸主知道,阿拉坦这些天就往军营里跑,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不过自从海都决定了投降,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向四面八方飞传开,现在军中早就没有多少斗志了,甚至有人在打听中蒙古部族武士加入汉军的待遇怎样,出身辽东乃颜部的汉军官兵前途又是如何。
谁给蒙古武士利益,他们就替谁作战,乃颜和海都可以带着麾下武士和蒙古大汗忽必烈打得不可开交,那么武士们又为什么不能替天可汗效劳呢?
正是因为这一点,海都知道阿拉坦不可能闹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连中亚霸主都准备投降了,哪个了疯的还要去老虎头上拍苍蝇?
海都有些无奈的对阿拉坦道:“忠诚的将军,是的,我们可以往西去,可哪儿是落脚点呢?忽必烈逃到了波斯尚且不能远离汉军的追击,我们要去哪儿,拔都萨莱城,还是更远的罗马?”
阿拉坦有些不甘心的道:“只要我们去更远的地方,我们去金帐汗国,或者打败马木鲁克,到埃及去建国,汉军就追不到了。”
海都苦笑连连,低声嘟哝:“既然他们能到海押立,能去波斯,又为什么不能去金帐汗国,不能去埃及?让本汗像摩诃末那样狼狈奔逃万里之外,众叛亲离时再被敌人追上处死,本汗倒宁愿留在海押立。”
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当年被成吉思汗击败,他和他的继承者狼狈远遁,甚至跑到了遥远的耶路撒冷,并且攻下了这座圣城,可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西征蒙古军追上杀掉。
这些往事阿拉坦一清二楚,闻言顿时语塞,不甘心的摸了摸腰间宝刀。
就在此时,城楼高处的瞭望手叫了起来:“东方,地平线上,现汉军的金底苍龙旗!”
仅仅从喊声带着的几许兴奋、几许期待,海都就不由得嗟叹军心已改——只怕现在军中大部分人,都在关心大汉皇帝将会给多少遣散费,会留用多少人,又会给留用的士兵多少薪俸吧?
这简直是确凿无疑的!
远方地平线上,汉军的金底苍龙旗迎风招展,高大的御辇上,大汉皇帝楚风正襟危坐。
海押立的军民百姓,纷纷踮起了脚尖儿,争先恐后的眺望,只见打头的汉军乃是万余骑兵,身穿全副甲胄,亮锃锃的铠甲映照着日光,直把人眼睛晃花。
每一名战士都是左手控着缰绳,右手托着锋锐的马刀,将马刀靠在肩上,那薄薄的、弯曲的刀锋弧线,给人以强烈的震慑。
而那些士兵们,一个个虎目含威,紧紧抿着的嘴唇象征着主人的坚忍不拔,一股无形的杀气就从队伍中散出来,而海押立方面出迎军队中的老兵,就很清楚这是百战余生的铁血战士,才会拥有的强杀气,如果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单单靠训练,就是一百年也练不出这种威风煞气。
张世杰第三军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举着弯刀,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上次在大都城下,张世杰或明或暗的把打响第一炮的光荣让给了第一军,但这一次,阿尔斯楞非常幸运的得到了入海押立的荣誉。
海押立可是四大汗国之一,窝阔台汗国的都,地位仅次于北元大都和蒙古圣城哈喇和林呀!西进途中骑兵师主要承担了衔尾追击和战场遮蔽的任务,战功并不算最突出的,怎么会有这种好事落到头上呢?
漫说骑兵师的汉蒙两族战士喜出望外,就连阿尔斯楞最开始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有些惊喜,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渐渐接近了海押立城墙,能看清楚城下前来迎接军民的面容了,海都令人吹响了苍劲有力的牛角号,汉军则以高亢激越的冲锋号回应。
“大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海押立的士兵们用刚刚教授的汉语呼喊起来,海都面有得色,对他来说,必须尽量讨好大汉皇帝,他的目标是做塔塔尔部、乃颜部、月息部,做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
事实上在远处的楚风听来可不怎么乐意,他有些蛋疼的摸着鼻子,因为怪异的腔调,海都麾下的士兵们喊的像是“打鼾皇帝完碎、完碎、完完碎”,呃~无语。
海押立方面山呼万岁过了,孰料汉军之中竟然异口同声的用蒙语高呼:“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都麾下的士兵们登时愣住,海都本人也吃了一惊,因为汉军高呼口号时用的是正宗蒙语,绝对没有初学者那种奇怪的腔调。
难道……
阿尔斯楞跳下马,举拳于胸,朝海都敬了个军礼:“大汉陆军第三军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见过海都汗王。汗王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我大汉皇帝甚为欣慰,特下旨褒奖!”
海都没有去接圣旨,倒是很有些疑惑的打量半晌,才疑疑惑惑的问道:“将军叫做阿尔斯楞,莫非你是蒙古人?”
阿尔斯楞大声道:“末将出身辽东乃颜部,不过末将现在是大汉公民,第三军骑兵师中将师长!”
“哦,原来如此。”海都登时放下了大半的心,乃颜部的战士都能在大汉皇帝麾下做到中将师长了,足可证明楚风海纳百川的胸怀。
但要和普通武士相比,海都的欢喜就算不得什么了,听到阿尔斯楞自报家门,又从骑兵师官兵口中听到了熟悉的乡音,海押立的蒙古武士们顿时大喜过望,互相之间窃窃私语着:“看来大汉皇帝是真的愿意接纳我们呀,他的胸怀,实在是比大海还要宽广。”
“对啊,比起中蒙古的部族,咱们和大汉更加无冤无仇呢,除了泾河交锋,咱们就从来没有打进过汉地,更没有烧杀抢掠,要不是忽必烈那厮使阴谋诡计,咱们海押立人应该和大汉做朋友才对。”
蒙古武士心目中,登时燃起了希望,特别是在上次泾水之战赔了老本的老兵,就更是祈盼能加入汉军了——蒙古帝国的所有军队都不军饷,武器盔甲也是士兵自己借了钱买的,从泾水河畔侥幸逃回来的老兵都破产了,穷得叮当响,现在他们只希望能替大汉皇帝卖命,挣钱还债。
“岂可让汉人看轻了我海押立儿郎!”阿拉坦大步踏前,两眼目光炯炯的盯着阿尔斯楞,双手抱拳道:“辽东诸部的英雄,大汉军中的将军呵,你可愿意接受海押立武士的挑战,用你的武勇替大汉皇帝增添荣光?”
蒙古诸部武士并不是敌对才单挑,相反,敌对部族是怎么杀都可以,阴谋诡计全都用上,而友好部族之间的较量,才是堂堂正正的公开挑战。
阿尔斯楞打量着阿拉坦,几乎不假思索的将手中弯刀一扬:汉军将军绝不会拒绝公开挑战!
海都苦笑着,阿拉坦是按照蒙古传统提出的挑战,就算是他也不能阻止,只好退后一步。
附近所有的士兵都退后了几步,立马腾出了数丈方圆的空地。
“啊!”阿拉坦大吼着将弯刀高高举起,冲上,毫无花巧的劈下,度却快得犹如闪电惊鸿,弯刀的轨迹在虚空中留下一道不可捉摸的残影。
太快了,果然不愧为海押立蒙古军中以黄金为号的战将!
阿尔斯楞能接住吗?
他身体向右侧一闪,手中弯刀不偏不倚的迎了上去,就在空中两把武器猛烈的碰撞,蘸起一连串的火星,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摩擦,更是出令人牙酸的怪声。
两位蒙古将军舍生忘死的拼斗起来,两把弯刀在空中出嗖嗖的可怕啸音,激起的劲风甚至令围观的士兵们感觉脸上一阵阵疼痛。
忽然,情况变得紧急,阿尔斯楞的弯刀向阿拉坦的脖子上劈去,本应格挡招架的阿拉坦,竟然并不闪避,以两败俱伤的打法,将弯刀朝阿尔斯楞的胸口捅去!
天,难道两位战将就要同归于尽吗?所有的人都把心脏提到了喉咙口。
突见空中一道灿烂的银光如羚羊挂角般闪过,两位将军的弯刀都脱手飞去!
御辇上,陈淑桢负手而笑,容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