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苦笑:“瞒着皇阿玛是不好,可有些事到底怎么才是对的,怎么才是错的?只要他不应允,做得再好也没用,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与其一味地顺着他的意思摸着他的脾气来,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额娘一直教导我要坦荡荡,只要坦荡荡就能把腰杆挺直到最后,我算是懂这个理了。”
毓溪见他明白,自己放心,叹额娘虽是深宫女子,却看得到大世界,每日处理着六宫柴米油盐的琐事,却不必那些朝堂上自命不凡的大臣差,胤禛见她说得满目憧憬,笑道:“额娘总是以小见大,这天底下的事变化再多,也是万变不离其宗,额娘长叹自己不如太祖母,可她却在你眼中伟大耀眼,将来的你,也会在孩子们眼中拥有这样的光芒。”
毓溪听得心潮澎湃,想得则是更遥远的未来,她会成为那个光芒万丈母仪天下的女人吗,孝懿皇后对她说的话,会实现吗?
夫妻俩各怀心事,忽听得孩子啼哭声,不多久弘晖哭着喊额娘跑进来,钻进毓溪的怀里撒娇,乳母领着念佟从后头进来,念佟站在门前怯怯的不敢动,弘晖一见姐姐则嚷嚷:“额娘,姐姐打我……”
胤禛示意女儿到跟前,搂着她问怎么了,弘晖则在毓溪怀里撒泼打滚地闹,话也不好好说,吵得胤禛突然恼怒,呵斥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只知道哭?”
毓溪自然不乐意丈夫责骂儿子,但弘晖总是闹,怪不得胤禛发脾气,抬眼见念佟低头乖巧地站在那儿,又怕自己厚此薄彼让人说亏待庶出的女儿,便问她:“弘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念佟伏在阿玛怀里,怯怯地说:“弘晖把我的兔娃娃耳朵绞了,我就说了他几声,没有打他。”
毓溪听得,就知道胤禛要开口训儿子了,而弘晖又是个不知轻重的傻小子,见姐姐说实话更着急,抱着自己的脖子嚎啕大哭,果然惹得胤禛不耐烦,一把将儿子拎起来,提着衣领一路拎到门外丢在门廊里,训斥道:“你在外头哭够了再进来。”
冰天雪地的,把热乎乎的孩子扔出去,亏胤禛做得出来,毓溪急得不行,又不敢在他面前护犊子,先让小和子赶紧把贝勒爷带去书房,自己这才把哭着的儿子抱回来,幸好不过片刻功夫,总算不会冻着。
青莲怕四贝勒和福晋为此争吵,赶紧进来劝福晋别动气,毓溪倒是拍哄着自己的儿子,等弘晖平静后说:“他做阿玛的教训儿子不是不能,可念佟大了有心事了,刚才他这么一闹,念佟往后还敢对我说吗?念佟是好孩子,明明越好的孩子越为别人着想,却让她背负起这种尴尬的事。”
“福晋这么明白,郡主知道额娘疼她,更要体贴您了。”青莲笑着,顺口道,“您不是说德妃娘娘念叨着孙儿们吗,正巧公主才失了孩子,不如咱们把郡主送到宫里去,阿哥们太小了,怕给娘娘添乱,郡主那么乖巧,只会哄得祖母高兴。”
毓溪已是颔首:“让念佟去陪陪额娘也好,宫里有小姑姑们陪着一道玩耍,和女孩子在一起才有意思。”一面又让下人去把念佟被弟弟弄坏的娃娃拿来,领着她亲自缝补好,问她愿不愿意去陪祖母,见她欣然向往,便教导在宫里要听话懂规矩。
隔天,念佟被送入永和宫,岚琪自然是百般疼爱,这隔代亲的说法果然像魔咒一般,看着小孙女时,就想怎么都依着她才好,也不怪太后把温宪宠成那样,原来做了祖母都会如此。
如今在家中,弘晖和弘昀是家人仆人围绕的中心,嫡母这边弘晖爱吃醋会争宠,轮不到念佟再想从前那样和嫡母撒娇,亲娘那里,弘昀还那幺小,李氏眼里只有儿子,也顾不得上她了。反而是进了宫,变成了祖母心头肉,被小姑姑们宠爱着,偶尔还能见到皇爷爷,成了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小郡主才又像从前那样活泼起来。
腊月里连天的雪,御花园里白皑皑一片,这日温宸、温恪领着念佟和敦恪公主,带着启祥宫的十六阿哥,钟粹宫的十七阿哥,还有阿哥所里王官女子生的小公主,兄弟姐妹被一群乳母嬷嬷拥簇着往御花园来打雪仗,孩子们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玩得乐不思蜀,吓得嬷嬷们捉了这个又跑了那个,这会儿绿珠抓了小郡主过来,摸摸身上衣服有没有湿了,念佟却四处张望着问:“宸儿姑姑哪里去了?”
绿珠一愣,忙四处张望,只见宫女太监追着公主阿哥跑,满地的身影窜来窜去,却不见温宸公主的踪影,突然听得郡主嚷嚷,小孩子眼尖,指着远处说:“姑姑在那里。”说着撒腿就跑开,绿珠想追过去结果一脚踩在雪泥里,摔了个大马趴。
小孩子却比大人灵活许多,念佟一口气就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小姑姑”,温宸听见了赶紧迎过来,捂着她的嘴说,轻声道:“小点声儿。”念佟还小,一见姑姑这样紧张,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双手捂着嘴紧张兮兮地跟在姑姑身后,温宸则提醒她:“一会儿别出声啊。”
此时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温宪拉着念佟躲到大树后头,便见一般侍卫从边上走过,可忽然有人说:“树后面有人鬼鬼祟祟。”那人话音才落,侍卫们倏地围过来,刷刷拉出了佩刀,刀光闪闪还有严厉地呵斥“什么人在这里?”,顿时把念佟吓到了,她忍不住抱着姑姑哭了起来。
众侍卫见是公主,忙屈膝行礼,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也赶了过来,温宸尴尬极了,拉着哭泣的小侄女便走开,只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今天那个人没有出现。
念佟受了惊吓哭了一场,绿珠怕孩子在雪地里着凉,而阿哥公主们都玩疯了衣裳差不多都湿了,便赶着一群小祖宗回去。
因额娘在与内务府的人说话,小宸儿便自己带着念佟洗漱换衣裳,吃了点心陪她玩一阵子,小丫头就窝在姑姑怀里迷糊过去了。此刻岚琪撂下了手里的事,因听说女儿惊动了侍卫,便要过来问怎么回事,进门时看到小宸儿正在拍哄念佟,女儿眼底那慈爱的目光,比起已家人的温宪,更有几分大人的模样。
见额娘来了,小宸儿甜甜一笑,到了母亲面前自己也是小孩子,将念佟放进被窝里,自己便依偎着母亲,给她捏捏肩膀。岚琪问女儿怎么惊动了侍卫,背后的孩子脸上一阵尴尬,胡乱说是带着念佟躲猫猫,在大树后鬼鬼祟祟的让侍卫起疑,岚琪信以为真,笑道:“额娘不怪你顽皮,是怕他们急了不小心伤了你们可怎么办,侍卫们都是很警惕的。”
女儿软软地伏在背上说:“额娘放心,下回我会当心的。”
岚琪奇怪道:“下回,还有下回呢?”
小宸儿忙撒娇:“没有了。”
岚琪搂着女儿,摸摸她漂亮的脸颊,轻声说:“你最最让额娘放心了,往后离了宫嫁了额驸,也不要像姐姐那样,总叫额娘操心。”
小宸儿眼神微微一晃,忙钻入母亲怀里应:“我最乖了。”
风雪匆匆,转眼过了腊月,除夕元旦宫里的节庆顺顺当当,可谁想到皇帝开年头一天临朝,就收到索额图乞骸骨的折子,正月里各种乐子还没开始,朝廷就陷入一片沉甸甸的气氛。
好在皇帝本就有准备,没过几天就恩准了索额图的请求,一代权臣就这样从朝堂上全身而退,而随着他不再理政,朝中局势会有很大的改变,就连女眷们来来往往吃酒玩笑,也时不时会带上几句这件事。
而皇帝则下旨,要在元宵宴请群臣,自然这些事又落在后宫几位娘娘身上,不过都是做惯了的,不难应付,比起元宵摆宴,那天更惹人瞩目的,是启祥宫随着皇帝的旨意传出的好消息,密嫔又有身孕了。
岚琪亲自到启祥宫来,问过太医密嫔的身子如何,知道一切平安才放心,病弱的僖嫔由宫女搀扶着坐在一旁,对岚琪和密嫔笑道:“娘娘还是早些让妹妹她搬出去吧,不然她在这里,总想着照顾臣妾。”
密嫔急道:“臣妾哪儿也不想去。”
岚琪笑:“你们倒是像亲姐妹了。”对密嫔则道,“你为了皇上承担下这件事,亲生女儿一直不得见,却把两个小阿哥养得那么好,现在你又有了身子,我心里才觉得安慰些,不论如何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这些话,岚琪出自肺腑,就如当初她不愿亏欠杏儿一样,这是她心里的自私和弱处,总不愿亏欠任何一个人。
但毕竟是自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理智和情意分两边,她到底还是酸的。这日回到永和宫,抬眼瞧见那两副还靠在墙边的西洋油画,就没好气地吩咐环春:“送回乾清宫去,搁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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