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他朝我走来,步步生莲,一朵一朵盛开在赤红火海。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淡蓝色的。
那一刻,我清晰的听见花开的声音,千树万树的梨花竞相绽放在枝头,绚烂的耀眼。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想去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是模糊觉得他神情温和,风华绝代。
我被抱起,额头传来玉质的冰凉触感。凉意,从头顶到脚尖蔓延开来。
全身的力气仿佛抽干一样,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听他一遍又一遍轻喊“花晨……”。
“花晨……”他有天地间最好听的声音。
我终于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前在心里轻声告诉自己:是了,就是他了,我的救赎。
不知多久,我自榻上醒来,身上盖的是雪白的锦缎。床边坐着一位仙君,青丝及腰,他穿着与锦缎一色的衣袍,温和朝我一笑:“花晨……”
他轻轻浅浅的喊我花晨,眉目舒展,一身风华。
我慌的不知说什么,惶乱撑起上身,要下床,不料全身像是扎满了银针,不留一点完肤,刺痛,灼热。
他伸手扶住我,小心的扶着我躺下:“花晨不要动。身上会痛十几日,不过我会尽全力为你解痛。”
他抽手之际,我看见他皓腕如雪,浑然极品白玉一般。
“我……”我不是花晨,我叫墨鱼。
“恩?”他面向我,温暖的像午后的天空。
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的声音,话语愈发不完整:“我……我……”脸上火烧一般滚烫。
“不要怕,花晨。”
心,跳的愈发快,却又一丝一丝抽出腊月的荒芜。我不敢看他,埋着头,小声道:“我不是。我是墨鱼。”
感觉被角被掖好。他温和的声音浮在耳边:“傻瓜,你就是花晨,花晨就是你。好生养伤,不许调皮。明日我再来看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抱着被子,笑了不知有多久。
仙婢告诉我,这是苍梧山的主殿,那个人是东华帝君,天地肃然起敬的东华帝君,惊才绝艳倾国倾城的东华帝君。
月夕,月夕。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个名字,重复完,又四下瞅瞅,趁着没人的时候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我躺在床上,怀抱着一个惊喜:明日他来看我。
我想主殿里大概很清静,每日清晨,窗外的鸟儿准时起来约会,唧唧喳喳。服侍我的也只一个面瘫仙婢。
可过了两日,他也没来看我。我有些慌张,扯住端药的仙婢问。她木然告诉我:“帝君公务繁忙,过几日会抽空来看你。”
我安了心,躺在床上,眼前烟花漫天,灿烂夺目。过几日罢,过几日他就来了。
又过了几日,我的精神头好了许多,一日胜一日,渐渐能下床走动走动。
这一日,仙婢扶着我到院内晒晒太阳。在房内憋了许久,身上都要发霉了。
院子很大很空,墙角里一棵杏树挂满了青青的杏果。我看着满心欢喜,我喜欢杏树,三月末的杏花粉白,粉白如他的颜色。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赏杏?”身后一声娇喝。
我转身,疑惑的看着面前姿容艳丽的红衣女子。
她冲到我面前,狠狠推了我一把。
胸口又开始抽痛,我忍住,却仍是趔趄的后退了两步。
“装什么可怜!帝君他为了救你,废了三万年修为,伤势严重!前些日子起,他就闭关。今日还未出关,不知如何。”说到最后,她美目中噙着泪,掩不住的担忧与爱意。
我大震。这才知,他从幽冥底救出我时,想来我元神已是七零八落。为了修补我的元神,他不知费了多少修为,劳神伤身。
我费力问:“月夕,他没事么?”
“不用你操心。”她比方才平静许多,眼带嘲讽看我:“莫说帝君与我两情相悦,就你这副寡淡样子也入不了他的眼。穿的缟素,吊丧似的。”
我低眉看看自己苍白的衣裙,再看看她一声绮丽,弱弱的说:“月夕,他也穿白色。”
“月夕也是你叫的?不要仗着你是九天玄女,就来我苍梧摆谱。我看你无甚事,早日离开苍梧,免得教人笑话。”
我混混沌沌挪回房内,躺在床上,一个昼夜,怎么也合不了眼。
仙婢端着药碗,脸上仍然如木头:“百花仙子长芳经常来苍梧,千方百计的设法找我家帝君。不过帝君爱清静,外人不可进主殿。现下,偌大的主殿也仅我们两人。”
“他,出关了么?”
“……还没有。大抵要再过两日罢。”
“你下去吧,我不想吃药。太苦。”
昏昏沉沉,我也不知过了几日,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眼中脑中都是他的身影,仙姿飘然,清冷却又温和。
“花晨……”
我不敢睁开眼,怕又是自己的幻听。
“花晨……”声音像山间清流,流过心间。
他站在我面前,带着微微笑意,空中溢着他的清香。
“花晨好生不乖,怎地不吃药?”
我才注意到他手中端着玉碗。面上一烧,我坐起来羞怯的接过碗,一饮而尽。
额,好烫。余光扫到他面上的笑意,我压下舌尖上传来的灼痛,朝他咧开一个笑意:“美人哥哥,你出关了!”
他一怔,旋即微微笑着点头。
我低下头:“美人哥哥,对不起。你的身体无碍了么?”
“傻丫头,我已然全好了。长芳来过了?莫要听她胡说。”他自我手中接过药碗,又道:“花晨不该叫我美人哥哥,该是叫我美人叔父。虽说我资历浅,年纪阅历不足,但我与你姑母有些交情,与她是一个辈分的。”
美人叔父?哦,不能叫,一定不能叫。我不能扼杀自己下半生的幸福。我要勇敢的追求真爱追求夫君。
面瘫仙婢说帝君吩咐了,不许我下床。我成日无聊的躺在床上数脑海中月夕的身影。
身体一日一日变好,不过十日便全然康复。
那日月夕轻触我的额头,清清浅浅的笑意浮动:“花晨无碍了。”
我听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掀开被角赤脚往外跑。院内杏树的杏果这几日不知又大了多少了。
苍梧是四界有名的仙山,门下弟子繁多。不过,苍梧的主殿却极是清冷。除了日常来照料的面瘫仙婢之外,就只我与月夕二人。
月夕说,之前我原住在苍山弭海,不料有一天却走失。我的姑母追随玉虚仙君去了荒合之地。底下的小婢焦寻遍了苍山弭海未寻着我,着急之下,来了苍梧求见了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念着以前的交情,帮忙寻找,这才寻到了我。
我心下欣喜,我那未见过面的姑母,你这交际圈好,好的很。
不过,有点让我很郁卒。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月夕说,寻到我之前,天地间无人不知,九天玄女天生弱智,是个傻子,想必是元神不齐整,少了一星半点。此番我这次际遇倒真是无心插柳,竟修补了缺失的元神一角。
我对元神缺失这档子事不感兴趣,我郁闷的是,先前我竟然是个傻子,竟是个傻子!若不然,我早就借着姑母与月夕的交情,将美人哥哥扑倒!遗憾啊,天大的遗憾!
月夕成日呆在主殿,平心静气,日日修行。
我无趣的紧,经常缠着他陪着我玩耍。多数时候,他都淡淡一笑,随了我,站在一旁,看我摘杏抓虫。
也有时候,他板着脸,面上清冷:“前日教予你的御水诀学会了么?”这时,任凭我怎么撒娇耍赖,他也不改初衷。我只能依依不舍的走开,去背那枯燥无味的口诀。
我日日与他呆在一起,越看他越俊秀,谁都比不上。面瘫仙婢在一旁木瓜似的提醒我:“仙子,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秋天来的时候,院内那株杏树上挂满了金黄的果子。我拉着月夕的衣袍欢快的在杏树下蹦跶,抬头便能看见他笑的碧空如洗。
我又暗自叹道,金龟婿啊,这就是我觊觎的金龟婿,果真一只又大又亮的金龟。
“这片留着给我吃。那片留着做成果脯。那一片做成杏酥糕。那边一片,就留给你吃。”我举高手,上下指着杏树。
他摸摸我的头:“都留给你。”
我想,先前傻就傻了吧,现在只要他在就足够了。他从来不与我抢吃食,日日对着我淡淡的笑,喜欢摸着我的头喊我花晨,更最重要的他家院里的这株杏树的果子最好吃了!这样的夫君,天地间就他一个。
一日,我起床之时已是晌午,寻遍整个主殿,都未见他的身影,在房内急的团团转。
面瘫仙婢正端着水盆进来:“今日清早,百花仙子长芳来了。”
艳红的百花仙子?想起她那张芙蓉面,我的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