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蚺台设在灵山。此刻的赤蚺台早已里里外外围了一干仙君仙子,敢情他们是来看耍猴的。
云头降落在赤蚺台中央,彪悍仙君抬手对我施了束仙诀,旋即乘云自台上降落。
赤蚺台是一处异常高大的祭台,周身通红,八角处各置一条雕刻的赤色灵蚺。
我甫一上台,台下的一干仙众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来人是褶子脸天帝。许是这两日他心情好,脸上的痘痘消了不少。
他缓缓步到台下站定,面色肃穆:“现下几时?”
“午时差一刻!”
“好!鸣钟!放灵蚺!”
沉重古旧的钟声响起,催的心一颤一颤。台下众仙君凝神闭眼,皆是一副虔诚无比的样子。
雪越下越急。
钟声一道又一道,越来越紧。
我无措的站在台上,远目望去,却无处可逃。
古老诡异的念符声由远而近的自四面八方传来,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忽地,八角处的石刻灵蚺齐齐张口,口中蜿蜒爬出一条条赤色小蛇,赤红着眼,急速的向我游来。
不一会,祭台上便爬满了赤色小蛇,一条挨着一条,密密麻麻,遮住了三尺厚的雪层。数不尽的小蛇吐着赤红的蛇信子,昂着身子,齐齐盯着我,赤红的眼睛里全是贪婪。
我吓的心跳都停止,却又不能瘫软下去。我不敢与它们对视,闭上眼睛却全是它们赤红的眼珠。
血祭,上古遗族的宿命,我从未见过。原来,竟这么恐惧。
“午时……”传声的仙君底气中足,声音震耳欲聋。
“午时到了又如何!”却在此时,天边传来更加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猛然抬头。灵山的上空漂浮着一排排整齐的黑衣兵士,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明紫色长袍,束金冠的俊美男人。同样,他也束手而立,乌黑的发丝飘在空中,别样的风流韵致。
“帝江!”众仙惊呼。底下一干仙众登时乱了起来。
天帝也是掩不住的慌乱,后退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高喊道:“赶紧祭祀!”
“天帝老儿,岂能如你愿!”帝江话音一落,左手掷出一团紫色的光,直直的投到赤蚺台上,溅出细细的光束。血色小蛇狰狞的眼中闪出惊惧,逃也似的飞射回石刻灵蚺口中。瞬间,赤蚺台上干净如初,一丝痕迹也无。
“你……”天帝开口之际,又一束明紫光团射向他。他慌忙侧身,来不及吐出口中的话。
一干仙众愈发惊慌,四处逃乱,哪里有平时道貌岸然的模样。
帝江面露笑容,一副安然入定的模样:“攻!”说罢,他竟低垂眼帘,淡淡瞥了我一眼,却让我如坠五九寒天。
黑压压的兵士瞬间如蛟龙入海,个个飞身下云头,落雪无声,皆是修为高深。
仙众愈发慌乱,慌不择路的逃串。暗紫色的光团打到他们身上,留下浓重的烧焦味道。修为低微的仙君仙子不少登时毙命,连轮回也无。
“众仙切莫惊慌!快快抵抗!”天帝的发早已凌乱,惊慌失措喊道:“快请东华帝君!”
众仙此刻方才醒悟过来,仓皇中各显神通,空中地上灵力四射。闷吭声,惨叫声,仙器相击的清脆声糅杂在一起,响彻灵山。
少顷,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天边而来的月夕,云雾覆面,红袍飘扬,宛如傍晚的艳丽云锦,身后跟着红妆的长芳。他一眼也未看我,径直朝帝江飞去。
长芳在后娇呼:“夫君,小心!”
我心一沉,不敢再看,低头去看台下形势。巫界兵士修为高深,人数众多,步步逼近,显然已占了上风。
天帝身上的袍子已破烂不堪,头顶的头发也烧没了一半。他站在仙众中央,捏诀掷去一团团金光。
长芳下了云头,降在天帝身边。她扭头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旋即面目庄重的跟天帝说道什么。天帝不时点头,朝我看来。随即,长芳隐身没入群众之中。
我隐隐听到耳边又浮现出方才的符咒声音,但见台下台上众人径自打斗,未曾察觉。
我心道不对,未及我反应过来,身子一歪,倒落在台上。
石刻灵蚺的大口微微张开,赤色小蛇席卷而来。这次却安静无声,快如流矢。
片刻,早有数百条赤色小蛇游到我身边,龇着细长的尖牙,对准我的胸口扑了上来。
蓦地,赤蚺台上红光大盛,瞬间形成一个钟罩,牢牢的密密实实的笼住整个祭台。赤压压红色一片,浓郁宛如死亡的地狱。
赤色小蛇愈发猖狂,忙不迭的张口就咬。而时刻灵蚺口中争先恐后的游出数以千计万计的这般小蛇。
我挣扎着去寻那抹修长的红色身影。他在半空中与帝江打的难分难解,浑然不察我,或许是浑然不看我。
疼。
我看见我的血一丝一丝流出来,赤蚺台上的苍白雪色一圈又一圈的变成朱红。那颜色与我的血一样,刺目,眩晕。
我连哭都忘记,只能张大眼睛,看着血色慢慢蔓延开来,内心的恐惧惊涛骇浪。我想我应该闭上眼睛的,用尽全力也要闭上眼睛。姑母,如儿都不会来救我,就连上次救我的那个人也已经大婚了。
“鬼君前来相助!”迷糊之间,有谁在喊。
那踏云而来的鬼君,衣角飞扬,嘴角微翘,绝色美貌媲美画中人。虽隔的远,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却映入我的脑中。
咽下口中涌上的腥意,我扯开嘴,无声喊:“鬼君……原来是你。临渊……”
“血祭!血祭!”又在瞬间,众仙齐呼:“上古神的灵力!”
我眼见胸前五色光突现,灵力一束一束直射出去,红色光罩突地破裂,消失无踪。
“花晨!”月夕迎上帝江的一击,转头,神色大震。
“小墨鱼!?”鬼君微翘的嘴角僵住,不可置信。
“东华!快封印!”
月夕踉跄自云头跌下,右手捏诀,左手竟执着杏花簪,一团白色柔光从他的头顶缓缓升起。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深邃的眼睛让我徒生深情至此的错觉。倏尔,光团升的更快,风驰电掣的朝赤蚺台飞来。
胸口更痛,我能听到血流出体外的“哗哗”声响。
白光消失,五色光洒遍天地之间,一层层困绕着巫界兵士,直至他们的身体透明,消失。
一干仙众此刻齐上,团团围住帝江,却未能奈他何。他不慌不忙的凝气,捏诀,进攻,许多仙君仙子片刻便死在他的手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束红亮红光射向帝江。他躲闪不及,红光正中额头,红光绕着身体越来越亮,越来越强。
他似是用尽全力却又云淡风轻,偏脸朝我微微一笑道:“上古神器么?果然厉害。”
话一毕,他的身体突然透亮,如他的兵士一般,瞬间无踪无影。
再也撑不开眼皮,我想,我的归宿来接我了。
“花晨!”
“小墨鱼!”
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喊,可我实在睁不开眼,无法看清他们是谁。
更强的灵力自外界朝我涌来,有些温暖。可我的意识还是渐渐涣散,一点一滴的涣散。
“花晨……”许是雪花落在我的脸颊,冰冷而又深刻。
是谁,跪坐着,怀抱着虚空,一声一声的喃喃:“花晨。”
是谁,茫然站着,双手来不及伸出,一字一字的低语:“小墨鱼。”
是谁,眼睛里看不出忧伤,满是死寂。
又是谁,眸光里尽是无望的仓皇,绝望的彻骨。
雪花漫天,哪里见得赤蚺台,哪里又见得巫族一众?徒留墙壁上朱红一点的杏花簪。
黑暗,袭来。
美人哥哥,花晨再无轮回,所以再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