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有7万字的一人称,是初写文时的一念之差。
如果看不惯我这一人称的筒子们,可以直接跳去第十五章 都忘却旧题诗处(三)。不要X掉。全文风格参照引子。
以后有机会一定重修~
恩,看吧~
我最好的朋友夏之失踪了,整整三天。
而这三天里我一直在做一个一样的梦:
我又回到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冬天,一打开酒吧的门,就看见沉然站在外边垠垠的雪地上。我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哆嗦着双脚在雪上不停地跺,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沉然好冷啊。”
沉然笑咪咪的说:“谁叫你今天晚上还要去唱。”
我嬉皮笑脸瞪着他:“今天晚上的钱才多啊!”
沉然没有接我的话,拉着我踩着厚厚的雪往家走。
我抬起头,看见深沉沉的天空飘下来大片大片灰色的雪,开心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冷冰冰的,我却觉得无比的幸福。
“锦凉~新年快乐~!”
我转过头,看见松松站在门口朝我用力挥手,吉他男站在他身后也轻轻地摆摆手。
“HAPPY NEWYEAR~!”我大声的喊。
门复又推开,剩下的一干牛鬼蛇神也相继走出来,佩佩看到我开心地卷起了长长的围巾挥手示意。沉然转过头微笑着看了一下,继续拉着我往前走了。
路上的人都有说有笑稀稀落落地走着,我跟在沉然后边,心里闹哄哄的却怎么也不肯静下来。
四方街那条路总是特别的脏,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污水坑,我们踩着脏兮兮的雪往那条漆黑的巷子走。
除夕夜,各家窗户都贴上了火红的“福”字,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两旁卖年货的阿姨们也开始把一罐罐的花生瓜子收起来,准备回家围着火炉看本山的相声过年。
我把右手举到鼻子前,隔着手套满足的嗅了嗅。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苏锦凉!这么大还怕走夜路啊,还叫沉然带你走!”赵胖子在后边大声地喊。
“去死!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这整条街我最大!”我扭过头冲着看不见人的路上大吼一声。
然后沉然伸手就给我敲了一记栗子,我摸摸头不敢再做声了。
沉然拉着我左拐右拐地进了邹伯伯的面摊,我一下跨上长板凳在上边摇来摇去,开心地敲着桌子等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桌,兴奋地像三岁小孩一样坐立不安。
沉然皱了皱眉:“锦凉不要敲了,说过很多次了,这样不好。”
我努了努嘴,“真的饿了嘛,唱歌是个体力活。”
“来啦~”邹伯伯笑呵呵地把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
黄澄澄的面条,翠绿的葱花,晕黄的灯光照耀下闪着光圈的那碗阳春面。
我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
二话没说,掰开筷子马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么多年,这碗面的香味真的一点也没有变过。
“你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沉然没好气地坐在桌对面笑着说道。
“沉然,你还是不来一碗?”邹伯伯在白色的围布上搓着双手笑呵呵的问。
“不用了,谢谢邹伯伯。”沉然笑着有礼貌地说,“最近生意还好么?”
“好什么呀,现在的人也都不爱吃老面条喽,只有小锦还爱吃,你看她吃得那么香。”邹伯伯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把脸埋在热气腾腾的碗上一边吃一边微笑着和他们示意,我想我那个样子一定特别的傻X。
“哎,行,你们吃着,我去收拾收拾也回家过年啦,就等着你们来吃这碗面的嘞。”邹伯伯笑着理了理围布,“早些回去啊,一大伙人围着也挺热闹的,小锦不要又欺负赵胖子啊!”邹伯伯躬着腰拍了拍我的头就进厨房去了。
小小的厅堂里,我坐在桌前,贪婪地吃着那碗面条,而沉然在对面微笑地看着我。
隐隐预感到的结局就要来了,我放慢了吃面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也不敢抬起头。
沉然一直没有说话,我把脸死死地埋在碗上,被热腾腾的蒸汽蒙上了一层潮湿。
徒劳地动了动筷子,手再也没力气卷起面条,于是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在沉然的脸上,他的神色似有些犹豫,有些悲戚,却仍是很镇定地张开嘴。
光芒越来越强烈,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夏之站在我面前,她的脸色很不好,又紧张又伤心地。
四周是一片蓝紫色的夜空,还有幽幽的萤火虫四处飞着,稀落的芦苇轻轻地摇摆。
夏之俯下身来,看着我。
她的身后是一大片的火光,一整片恢弘的宫殿都沉浸在那片冲天的火光中。
夏之睁大了眼睛,哀伤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她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脑海里:
“锦凉啊,如果你……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时空出了什么差错之类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对不住你……”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我连续三天以这样的方式睁开了眼睛。
我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夏之在梦里说的话让我完全不安了起来。夏之一向都是镇定自若的人,怎么会用那样的表情看我?
这几天她也没去上课,去哪了?
我掏出手机拨了夏之的号码,已经三天了,她的电话一直是关机。我去她家的时候,管家老伯伯只是一脸严肃地跟我说小姐有事出门了,过阵子才会回来,就连杨安烨那个讨厌鬼也不知道。我心想这下奇了,姓杨的不是一向将他家夏之看得死死的么?
夏之在梦里伤心地对我说的神秘的话又飘了出来,难道是当神仙去了么?转换时空?
一直是关机……夏之到底去哪了?
我叹了口气,伸出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凝白的机身。
这是十四岁时候沉然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一边打童工,一边又要躲避那些检查的警察。沉然说服不了我固执地想要独立挣钱的念头,只好依从,买了手机方便联系,却依旧每晚都会来接送。
我从小就很清楚自己一定要做一个独立坚强的人,我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
那样就可以无时无刻都对沉然,夏之,还有我那一大票朋友露出我无赖的笑容。
我是孤儿,所以我比你们都要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我需要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关怀,是所有能够抓在手心里的东西,比如,一碗阳春面。
那天是除夕,我五岁,天上刮着大风,我扬着脏扑扑的脸一直跑一直跑,四处都好热闹,我肚子空空的,看见街上漂亮的小孩一路放着烟花尖叫,开心地捂起耳朵。
而我一直惊慌地,疯跑着往最黑的巷子里去。
真的太饿了……我坐在那条巷子里的老槐树下摸着肚子,眼睛直勾勾得瞪着前边面摊里和我一般大的一个小孩,老板见他可怜,施舍饿了三天的他一碗面条吃。
那真是我见过最诱人的面条,热气飘起来飘得老高老高的,我饿得说不出话来,摸索着站起身,朝那碗面走去。
四周都是鞭炮声,欢笑声。在脑子里闹哄哄的,可我就像只看到那碗面似的,径直走到他面前。
我怔怔地盯着面条上大片大片的葱花,一声不吭。
他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我。半响,他把面条推到了我面前,轻声说:“吃吧。”
我飞快地把碗扒了过来,一大口一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面条滚烫滚烫,把我的心里都焙得暖暖,我潦草飞快地吃着,很快就把面条吃的干干净净。
他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吃么?”
我使劲地点点头,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他说:“我也觉得顶好吃的。”说着,把那碗面端了过来,大口大口,咕噜咕噜把汤喝了,他不舍地放下碗,舌头羞怯地扫了一圈嘴角,然后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我吃饱了的,我只是不记得它的味道了。”
我呆呆地坐在他对面,看见外面的天上突然急匆匆地卷起了大雪,灰蒙蒙的一片。
无论过了多少年,我总是一直记得这个冬天,第一个给过我温暖的人,第一个让我那样想抓住,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后来,我知道他叫沉然,和我一样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后来,沉然带我进了孤儿院,我有了很多很多伙伴,有了一个至少我认为欢乐明媚的童年。
后来,每年的除夕,沉然都会带我去邹伯伯的面摊吃一碗阳春面,我吃面,他喝汤。
而15岁那年的除夕,我一个人光秃秃地坐在大榕树下看着邹伯伯的面摊没有进去。
沉然在我14岁那年摇身一变成了有爸妈的人,离开了我们窄窄矮小的院子去了南京。我坐在大槐树下觉得很没意思——人家保不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吃着面条呢!
想着我就起身拍拍灰恶狠狠地回家了。
我家很小,沉然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赚钱真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我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愤愤地想,最近我怎么穷想这些个费神的事。
我决定找些事情给自己做。
今天是单周,面包店不用打工。
去武道馆好了,哎呀,脑袋这么晕,我送过去给别人打的么?
思索再三,还是去乐队好了。
我扛起吉他,背上包就出了门。
我烦躁地挠挠头发,每到夏天头发就像野草似的疯长,前几天索性一把把他剪了,现在只到脖颈。
我在路上走得像个旋风女金刚,喷出的火气能把人烧着。
夏之的话又跑出来进了我的脑子,“锦凉啊,如果你……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比如时空出了什么差错之类的,你千万不要怪我啊。都是我对不住你……”
夏之,如果真能转换时空我一定谢你大爷,这天天玩深沉真他妈的不适合我!
城市很小,不用转多久就能到目的地。
我一脚踢开乐室大门,小禾正举着他那把贝斯呱啦呱啦的划,整个房子都闹哄哄的,我没好气地指着他:“你快点把你的乌鸦给停了。”
我大势地走过去跨过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松松拿着鼓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直戳我的脑门:“你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都不像那个天天发神经的你了。”
我实在是无力得很,也懒的和他争辩,索性戴起耳机睡了起来。
睡觉真是抵御心情失落的必备良方,我琢磨着这几天该把一辈子的觉都给睡完了。
这一睡又不知是耗了多久。
“锦凉,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这几天你是怎么了,表情这么造孽。”
我摘下耳机,惺忪地睁开眼,瞧见吉他男拉开我的书包,装了三条烟进去。又顺手丢了一套黑漆漆的衣服。“明天有演出,你把这些都带给小连,他好几天没来过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烟,你想让小连成烟鬼么!”
吉他男把我送到门口,随便招呼了我几句又开始搞他的排练了。
我站在乐室的门口抬起头看白花花的太阳,又沉默地低头看看有没有白花花的银子。
夏之,你到底去哪里了啊,我堵得好厉害啊,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啊。
脑袋昏昏沉沉的,难不成中暑了?那个梦又凭空在我脑海里浮了上来……
小小的厅堂里,我坐在桌前,贪婪地吃着那碗面条,而沉然在对面微笑地看着我。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在14岁的冬天,我有沉然还有夏之,突然觉得生活是这么的美满。
沉然在对面轻轻的叫我:“小锦。”
“恩?”我抬起头看着他,白茫茫的热气隔在我们中间,我有些看不清沉然的脸。
每次沉然叫我小锦的时候心里就会没来由的警觉。
面摊里暗暗的,头顶昏黄的灯光照在沉然的脸上,他的神色似有些犹豫,有些悲戚,却仍是很镇定地向我张开嘴:“小锦,刘阿姨跟我说,我的..亲生父母有消息了..在南京那边……”
我怔怔地望着他,望着窗外茫茫的雪,沉然说什么我也都听不见。
我脑海里只有那一片大雪。
我动了动筷子,手再也没力气卷起面条。
我们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十分钟,面条也没有热气了,冰冷冰冷的。
沉然把碗挪了过去,就像九年来我们一直重复着的一样自然。
他把面绞了起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最后,他把碗端起来,我看着沉然的喉结一下一下的翻动出了神。
然后沉然把喝得光光的碗放了下来,朝我伸出手。
沉然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异常的明亮,他轻声说:
“回家吧。”
我迷糊糊地在大夏天的太阳下走,沉默地想,还要多久才到冬天呢?
夏之,我也真的很希望转换时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要在5岁那年的冬天跑出来。
我宁肯永远在那个嫌弃我是捡来的醉鬼爸爸家呆着,没有那碗阳春面,没有那个少年。
我意识涣散地想着这些,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我似乎还感觉到了我不知来路的风。
我有一种预感,我会做一个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