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听闻之后,当即便整了整衣襟,站起了身,然后朗声说道:“承蒙公主厚爱,虞某就先抛砖引玉了……如今正是寒冬腊月,我看咱们这酒楼外便有许多腊梅,大家不妨就以梅花为题作诗一首吧!五言或者七言绝句皆可!”
众人一听是以梅花为题作诗,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很多人都猜到,冬天的赛诗会极有可能以冬日的景色为题作诗。这腊梅自然也是冬日一景。特别是考虑到这飘香楼外便正有梅花盛开。不少人都准备了以梅花为题的诗句。
这时,宇文承便率先站起身道:“既是虞大人出了题,在下便不好藏拙了,先吟诗一首,请公主殿下和几位大人鉴赏!”
宇文承在宇文家的文才并不算太好,因为宇文阀对武功的重视超过文采。可如今家中的后辈子弟任谁都没法与那位宇文成都相提并论。所以他才只好重新把重心转向习文。
这次能来参加赛诗会,宇文承也是花了重金为自己祖母买了一条翡翠手镯,让老夫人在宇文述面前为他说了大量好话,才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出场机会的。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抢先表现自己。
杨洛琪见状,却是柳眉微微一蹙,行事如此莽撞的人恐怕文采也好不到哪里去。
宇文承却是尤然不觉,摇头晃脑道:“窗栏倾檐一枝梅,几番有意唤春回。清香吹拂池水在,照影还容名士来!”
虞世基听完之后,也不禁眉头一皱,这首诗只能说押韵,无论意境和诗意表现都很一般。而且最后一句“照影还容名士来”显然是暗指宇文承本人,可见此人有些轻狂和自傲。
“嗯!宇文公子作的诗还算不错……下面还有谁继续呢?”杨洛琪勉强给了宇文承一个薄面,但任何人都听出了她的应付语气。
宇文承听到现场稀稀拉拉的掌声,也猜到此诗的反应并不太好。只得涨红了脸说了声“献丑了”,然后赶紧坐下,低头猛灌了一口酒。
柴绍见状,却是哈哈一笑,他好不容易抓着一个机会,可以损损人了。虽然做诗的不是宇文明,但也是宇文家的另一人,可以借此捎带着贬低宇文明了。
他当即便站起身,冷嘲热讽道:“看来是什么样的家族就出什么样的人啊!这样的垃圾诗句也好意思拿来献丑?”
宇文羽晴听他这样一说,当即便怒目圆睁道:“柴绍,你敢瞧不起我们宇文家?”
“呵呵!我没有瞧不起谁,只是就诗论诗而已。而且宇文承公子自己也说了,他是在献丑!我可丝毫没有贬低贵家族的意思啊!哈哈哈……”柴绍顿时大笑道。
宇文承脸色顿时便黑了,但他却是弊着一肚子气发不出来。
因为柴绍并没有直接说宇文家族的不是。而且宇文承自己也的确说过“献丑”的话。
可是,一般情形下,“献丑”这个词都是用来自谦的,哪有象柴绍这样,真的当成他说自己是在“献丑”这样来理解的啊?
而当着这么多世家子弟,朝中重臣,还有洛琪公主的面,他个人的面子丢了事小,连累了宇文家的脸面,回去之后父亲和爷爷定然饶不了他。恐怕他想由家族推荐出仕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宇文羽晴这时却是俏脸一寒,怒气冲冲道:“柴绍,你别只会贬低人!喻景作诗的难度本来就很高,你又能作出什么高明的诗嘛?”
她也是急中生智,意图挤兑一下柴绍,如果柴绍也拿不出一首叫好的诗作,那宇文家的脸面至少还可以挽回一点。
不过,柴绍原本就号称河东第一才子,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挑衅,岂会没有准备?
他这时轻摇折扇,故意显露出几分翩翩公子的气度,然后嘿嘿一笑道:“既然宇文小姐也这样说了,那在下便也以梅花为题,作诗一首吧……”
说罢,柴绍便颇具深意地望了李秀宁一眼,随即朗声道:“冬日雪花霜满地,清香梅花枝头寻。愿借大风撒满城,大街小巷尽成春。”
“好诗啊!好诗!不愧是河东第一才子啊!”虞世基率先叫了起来。
随即众人也连声叫好,这首诗的确无论是从意境、诗义,还是表达的含义皆高出宇文承的那首太多了。恐怕在座的这么多才子俊杰中,也很难有人能作出一首超越之诗了。
宇文羽晴听闻之后,也是俏脸顿时变得苍白。她虽然也准备了一首诗,但却知道绝赶不上柴绍这首,就算念了出来,也是陡招人笑话而已。
她下意识地便望向了宇文明,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那眼神却已经说明了她心中所想,期望自己的明哥哥出马了。
众人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宇文明,因为在座的三位宇文家子弟,就只有宇文明一个没有表态说话了。而他又坐在李秀宁身边,让人不得不侧目关注。
宇文明叹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形,也不由得他不站出来了。不过好在虞世基的出的题目还不算太难。
从古到今,以梅花为题的诗句可谓多如牛毛。其中的佳品也为数不少。宇文明冥思苦想了半晌,却是终于被他想出了一首。
而这时,柴绍见他站了起来,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恨色,当即便故意放大了声音,冷嘲热讽道:“宇文明,你这个私生子怎么也站出来了?不用去做杂役了?”
他在四海书屋被宇文明赢去了二十贯钱后,又与李秀宁吵了一架,早对宇文明恨之入骨,在李秀宁派人去打探宇文明的消息后不久,他也派了人去打听。以他曾任太子伴读的关系人脉,要查出宇文明的底细也非难事。
在得知自己竟然被一个私生子搞得如此灰头土脸,且李秀宁弃了自己,转找宇文明与其一同参会后,他更是怒火万丈,立志要在这赛诗会上好好折辱宇文明一番,找回面子。
在座之人有大半都不知道宇文明是私生子,听柴绍这样一说,都大为惊讶,不少人便窃窃私语起来。这下人人都看出柴绍是在针对宇文明了。
宇文化及因私生子一事被御史台弹劾,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那个私生子就是宇文明。听柴绍这样一说,别人哪还不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不少人看向宇文明的眼光都多了一分鄙夷之色。
宇文明心中也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却是昂然道:“在下可是宇文家的庶子,私生子一事,不知从何谈起?再说了,如果柴公子堂堂河东第一才子,却连我这个你口中的宇文家私生子都比不过的话,我看你那河东第一才子的名头,不如改为河东第一蠢材为好!”
宇文明此话一出口,柴绍顿时勃然怒道:“小子,这是赛诗会,可由不得你胡言乱语,你真有本事,就作出一首比我好的喻梅之诗来。一个私生子说话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好!既然柴公子硬要在下作诗,那我就按杨大人的题目,以梅花为题,作诗一首吧!”宇文明这时瞥了柴绍一眼,冷言道:“柴绍,你且听好了:我这首诗的诗名便是:《雪梅》!”
说罢,他朗声吟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此诗宇文明一念完,柴绍便面色顿变。而在场的各世家子弟,包括那四位重臣和杨洛琪,都露出震惊之色来。因为此诗太不同寻常了!
古今不少诗人往往把雪、梅并写。
雪因梅,透露出春的信息,梅因雪更显出高尚的品格。
如毛主席《卜算子·咏梅》中就曾写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雪和梅都成了报春的使者、冬去春来的象征。但宇文明作的这首《雪梅》,二者却为争春发生了“摩擦”,都认为各自占尽了春色,装点了春光,而且谁也不肯相让。
这种写法,实在是新颖别致,出人意料,难怪在座的才子佳人,名儒重臣皆惊讶不已。
良久之后,才由杨洛琪带头鼓掌,现场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那出题目的礼部尚书虞世基也不禁感叹道:“宇文公子的诗,的确难得一见。象这种描述雪和梅之间纷争的诗句,杨某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对句却是非常工整,意境也很深刻。尤其是后两句巧妙地托出二者的长处与不足:梅不如雪白,雪没有梅香,回答了“骚人阁笔费评章”的原因,也道出了雪、梅各执一端的根据,让杨某也为之折服……此诗算是今晚赛诗会到目前为止,最出色的诗句了!”
这位朝中重臣的话一出,让柴绍的脸瞬间就变得苍白。
虽然虞世基并没有直接说宇文明的诗比柴绍的诗好。但从他称“该诗是今晚到目前为止,最出色的诗句”,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对《雪梅》这首诗的欣赏。
虞世基的话也得到了另外两位朝中重臣的赞同,苏威和裴矩两位老臣均纷纷点头称是。
苏威便忍不住也发表见解道:“透过此诗,我们可以看出宇文公子的寓意是:借雪梅的争春,告诫我们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要有自知之明。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是真理。这首诗既有情趣,也有理趣,值得咏思。”
裴矩也轻抚颌下长须,面露笑容道:“此诗阐述了梅、雪、诗三者的关系,认为三者缺一不可,只有当三者结合在一起,才能组成最美丽的春色。诗中寓意认为如果只有梅花独放而无飞雪落梅,就显不出春光的韵味,颇具新意啊!”
三位作评判的朝中重臣皆如此看好此诗,更让柴绍无话可说。他总不能在得罪宇文家的同时,再去贬低此诗,得罪这三位大臣吧。于是,原本想故意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也只好收回了腹内。
不过,他却并不甘心失败,在望了望杨洛琪一眼后,柴绍却是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洛琪公主在上一轮诗词接龙时,似乎对武功较为看重。
他于是便眼珠急转,很快想好了一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