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晌歪了,我直起腰,看着还在弯腰撅腚割的孙大聊说,咱收工吧,我也得回家做饭了。
孙大聊望了望地块,说:“咱加把劲,争取把这块割完了,下晌你就了心事了。”说完,他便弯腰干起来,麦秸在他镰刀下一片片地倒下去,真是个好庄稼把式啊,我远远地被他抛在后边。就在这时,我看见他突然蹲在那里一个劲地用手揉着眼睛。
“怎么了,大哥?”看着他流泪的眼睛,我有点害怕了,毕竟他是在自己地块上出的事。“是不是进去麦芒了?”
“可能是吧。”他还在揉,眼泪并且越来越多。
“我给你吹吹吧。”我焦急地奔他而去,扒开他眼皮,果然眼里有针尖大小的麦芒。我又靠近了他,噗噗地朝他眼睛使劲地吹了几下,他一下子轻快了。
当割完最后一镰,我整个人瘫倒在麦堆上。感谢孙大聊话送给他了一大堆后,我才筋疲力尽地拖着死沉死沉双腿回到家。谁想,一推开门,一个巨大的音波,如同猛兽一般呼地朝我扑来。
“你给我滚出去!”婆婆塌了天似地,疯也似地吼着:“告诉你,从今儿起,这儿就不是你的家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冷气流把我彻底打懵了。我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外,进退两难的问:“妈,忙乱似活的,人都累死了,你这是又为哪一桩哪?”
“阿呸!你个骚货,还有脸问我?”婆婆吐了我一脸吐沫,嗓门加大了,“你都跟野汉子一锅里搅马勺了,还好意思在我面前举头竖脸问?”
我更发糊涂了:“妈,有话你就明说,这么不清不浑地乱刀子捅人,好像不是你的作风吧?”
“哼哼,好一个作风,我都捉到双了,你还有什么说头的?”紧接着婆婆说出了时间的原委,“我一心可怜你出汗出力拖着个老腿去给你送饭,饭还没吃到你嘴边,却看到你在吃人家的嘴,你俩的嘴倒是痛快了,你有没有想到你的男人,俺儿郎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在外东奔西颠地遭的那个罪呀!你……你这贱货!”
天哪!这老妖婆,百年不遇地给我送了一次饭,还碰上这光景,真是晦气!
“妈。”我不得不对她解释,“今天雾大,你又是隔老远看见的,肯定把事儿看拧巴了。”我艰难地咽了下干涩的唾沫,“那是人家孙大聊帮咱割麦时,不小心眼里进麦芒了,我是在给他往外吹呢。”
“放你狗屁!俺的眼一辈子不会撒谎,我清清楚楚看个仔细的,更不会看走眼了!”
“妈,别说我不是那种人,就算是,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长得跟周仓似的光棍呀?”
“要不怎么说你是个不着调的贱女人呢?你不用跟我翻眼珠子,理儿就在那摆着,你要跟他囫囵了,他怎么就听你使唤了?怎么那些有家的男人不帮你?人情是锯,你不来我不去。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告诉你,这种事,你还是个瓜纽子!
是呀,我突地想起她的身世,不由自主的笑了,也不扎紧自己的篱笆,再去咬人!这些话,我本想象吐瓜子壳一样吐出来,砸在眼前这张无赖的老脸上。但是一想到丈夫,想到我和他将来的幸福生活,我嘴就瘪了,只剩下干巴巴的理论:“世界上的理儿怎么闹腾,到头来总归人是人,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
“你不用巧嘴尖舌地跟我狡辩,我这就打电话让力峰回来,让他立马和你离了!本来当你贵如金,弄半天原来是块臭铜!给谁干活,吃谁家饭,你去找孙大聊吧,走呀,找孙大聊去呀!”
窗外来来往往地都是放工回家的乡亲,而这老太婆可着嗓子一口一个孙大聊,你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妈,求求你,别嚷嚷了,让人家听到还真以为是真事。”
“我冤枉你了吗?你怎么有嘴吃,没肚装?”
“根本没影的事,明明是你自己看错了,你别乱冤枉人。”
“哼!掉底的盘,漏底的锅,你还在乎啥?我还要出去打打锣呢?”说着,她就走到大门口的台阶上,冲我大吼大叫,“有志气你现在就找孙大聊去,让那个馋猫,天天守着你这条腥鱼!孙大聊……”
她每喊一句,我就揪一下心!我慌了,耳热脸羞地拉着她,哀求道,“妈,求求你,有什么话回去说吧,我再有什么不是,只要你回屋任你怎么数落都行!”
婆婆跟我较劲了,我越往屋里拉,她越是使劲往外拽,就这样,你来我去,一下子她挣脱了,看着她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下滚,我凄厉地喊:“妈——”
等我扶起她,但见她浑身烂软,两眼紧闭。我头嗡嗡地往外扩散!我凄惨地喊叫惊动了邻居,大家纷纷围拢过来,有人打了120,又在人善意的提醒下,我才想起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丈夫和大姑姐。
医生来了,试了试婆婆的鼻息,又听了听她的心脏,而后摇了摇头,显然是说没有生命迹象了。
“走了?怎么可能呢?刚刚还好好的啊!”我真的崩溃了,摇着医生的手直问:“是不是你们搞错了啊!”
在我一再乞求下,医生又进一步进行了检查,最后确定为突发性心脏病,而导致死亡。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
大姑姐回来了,她没有和一般闺女那样哭天喊地的哭嚎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久久地凝视着我,最后她打了110。
110来了,勘查了现场,照完相后,简单询问了我几句,然后就把我带走了。
警车上,我更是惊恐惶惶。也不知今天的皇历上写的什么,我居然“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婆妈!在我人生中,我就这样一轮一轮地输掉,我真的是已被出局的人。我现在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凭人宰割。
我就这样一路想一路流泪,当然我想得最多的还是我的丈夫程力峰,这时候他在干什么?他的情绪怎么样?是不是也和他姐一样咬牙切齿得恨我!诅咒我?望着车窗外广阔的田野,我的心更加悲伤,天下这么大,为什么老天就不给我一个生存的空间?天留下日月,草留下了根,人留下了子孙,佛留下了经,可我二十四年的人生留下了什么呢?!
到了公安局,进了审讯室,几个轮回下来,没几天就把我关进了看守所。每天抬头昂望高高的院墙,呆呆地望着头顶上巴掌大的天空,我彻底透心凉了!每天我脑子都是忽忽悠悠地,也不知过多少日子了,忽然有一天,丈夫程力峰神兵天降似地站在了我面前。我支楞起双眉,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从尾骨底腾腾升起,顺着脊梁骨嗖嗖往上爬!我闻到了坟墓的气味!虽然法律的条条框框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只有临刑前的犯人,才能见到家属的。
我颤抖地问丈夫:“这是不是咱俩今生最后一次相见?”说完,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李枝,你别这样,事情的前因后果警察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已被无罪释放,今天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什么?”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力峰,我没听错吧,你没骗我吧?”
“是的,你已经被无罪释放,走吧。”听旁边的警察也这么说,我才相信丈夫真的不是在哄我。
“力峰,我——”
“什么也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总的一句话,刀就在她命里插着,谁也救不了她,只能说明她自己的命数到了。”
“力峰!”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抱住了他。
“走,咱们回家。”丈夫拉着我的手,说:“回去给妈上柱香,添把土吧……”
李芽自述:丈夫逼供,我使尽手段
李芽的自述:丈夫逼供,为摆平他我使尽手段
虽然我一再激李永盛,他抱着儿子上下颠簸着,就是不下手。可他又容不下这小子!进退两难之间,他又把重心转向了我。他脸上的横丝狂野无比,随时要拿刀剁了我的气势!我明白人在气头上没有做不出的事,所以,我也准备着光荣。我闭着眼等待着,很久很久,我听到他掴了我一巴掌后,骂道:“你他妈个X,你真他妈光着腚按门铃,丢人丢到家了!”说完,他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墙上,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他疾风一样卷出门去。
李永盛,你混蛋!明明是猫偷了腥,你为啥跟狗算账?你还嫌我不够忍辱含垢吗?你他娘的非要我逼我将底细宣扬出来你就扬眉吐气了?那成,既然你能豁上半斤,那我也能舍上八两!咱俩今儿就舌尖对舌尖地造!我追到门口,要堵住他,我要把一肚子苦浊的水兜头盖脸地向他泼去。但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在喊:冲动是魔鬼,千万别冲动!我忍我忍再忍!一压再压,好不容易把要泼向丈夫的脏东西压回屎肠子里,那就让它排泄进下水道吧。我不想给无辜的儿子造成伤害,更不想轻易让家破裂。所以,我决定用平和用爱来处理这事。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算不算天真,得当不得当,我只是把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所有软办法一一用尽,也没OK得了。我和李永盛就像一座火山,我是山里滚烫的岩浆,而他却是裸露在外的冰凉的岩石。
我一直被李永盛冷冰冰的岩石般的脸镇压着,这使我非常窝心,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曾侈过嘴,无论在自己的姊妹当中,还是我所了解的嫁到山东的同族姐妹,论起条件,没有一个敢和我比高低的!说真的,自进了李家,花钱我是随心所欲,更没人敢惹我生气,一年到头我都是生活在一种明快的节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