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粹中不知道后来赵瑜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开的书房,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现他已经回到了他方才进来时的那条长廊上,前面领他进来的河北校尉,现在又领着他出去。
与赵瑜面会不过区区两刻钟,宇文粹中的心情却仿佛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怎么也逃不出去。若说见面之前,他还有点上邦重臣的自负与自信,而现在,他的那点傲气已经被那个相貌粗鄙的海寇,践踏得支离破碎。对于赵瑜所说的一切,现在他甚至起不了半点怀的念头,只有相信,不能不信。
东海王气魄之宏大,眼光之长远,心性之坚忍,手腕之老辣,是他平生所仅见,跟他相比,道君上皇的确是天差地远,上皇的儿子们也没一个能比得上。若非心中的畏惧多过敬佩,赵瑜也没有出言招揽他,他方才说不定就拜伏东海王的脚下了。
自古以来,都说得民心得天下,但群氓无知,只能随波逐流,真正颠扑不破的真理,却是得士心得天下。千百年来,掌握了知识、民望和言论的士大夫才是统治天下的关键。只要你想拥有这片大地,就必须得到士大夫们的认同,也必须借助士人的能力来治理国家。那些做不到的,那些不愿做的,要么身死族灭,要么就被赶到蛮荒野地,享国从不能长久。
可是,任谁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一种釜底抽薪的做法。担心士大夫不肯投靠?没关系,直接培养听命于自己的士人好了。这样一来,哪个士大夫还能跟他讨价还价?就是武侯再世是再也等不到三顾茅庐。不从直接诛杀,反正有的是人替代。一个两个比不上,十个八个加在一起还会不比上?都杀光了也没问题!这就是宇文粹中从赵瑜的话语里听出的深意。这样的底气,连始皇帝也要瞠乎其后……秦始皇还要收回逐客令对东海王来说人来去与否,他都可以不必在意。
宇文粹中恍恍惚的想着,也没注意前面的路,顺着长廊刚转过一个弯,就与一人撞个正着。只听得乒令乓啷一阵响股浓烈的鱼腥味就在跌坐在地上的宇文粹中胸前弥散开来。
“杨小六,走路不知要看路?!”
河北校尉一声吼让宇文中从恍惚中惊醒,眼前一个十几岁的小兵正哭丧着脸抓着块托盘低头挨训,碗碟打碎了一地,而原本放在托盘上的东西蒸好的米饼、两条咸鱼还有一点腌菜,全泼在了自己的身上。狼狈不堪。
“执政!你没事?”河北校尉训了两句,又低下头问向宇文粹中。
大宋的尚书右丞抬起正对上了一张眼瞳藏着嘲笑的面孔。
‘来时候倒装得人模狗样。见过大王后就吓得跟只鹌鹑似地都丢了。这就是大宋地执政啊……’河北校尉心中地鄙视完全没有掩饰。
他方才与丁涛站在门外。赵地话他们是听得一清二楚。不但大宋地尚书右丞被赵瑜惊掉了魂魄他们身为亲卫。也没想到他们地大王谋远虑到了如此地步。
一以来。由于百战百胜地战绩。东海军队中地年青将校们心气极高。而东海国内地宣传口径里。对大宋地君臣、军力、战略却大加贬责。因而对赵瑜枯守小岛地行为十分不理解。尤其是到了赵瑜公布身世之后。看着自己地主君身负太祖、秦王和老王接连几代地深仇血恨。却仍恭恭敬敬地向道君皇帝俯称臣。下层军官们不免有些微辞。若不是东海连续对外扩张。早晚会有人忍不住群起上书。逼着赵瑜起兵复仇了。
为了防止大宋地士大夫们反抗。就事先培养自家地士大夫。这种釜底抽薪地办法谁能想得出?
持续十几年地谋划和等待。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得到?
难道是因为大王做惯了生意地缘故?东西一多。价格就贱。而商人们要想杀价。最好地办法就是手上先备点货。而囤货惜售地技俩更是商人们所最擅长地。
大王把他惯用的手腕用到政事上来,当真是无往不利。
‘大王当得天下!’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确信过,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为自己当年投奔东海的决定而庆幸过,他更为自己的兄弟感到遗憾,‘鹏举,你真是可惜了……’
“……没事!”宇文粹中推开河北校尉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整理好袍服,希图保持一点上国重臣的尊严。他看了看贴墙站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兵,也不知道他是想躲到哪里吃饭,正好撞上了自己。
“王贵!你们在闹什么?!”一个带着点怒意的声音突然在三人身后响起。
宇文粹中连忙转身,只见在一个侍卫的引领下,两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那两名文官,前面的一人身着紫袍,犀带环腰,佩着金鱼袋,另一人则是低一级的绯红袍加金鱼袋,看服饰都是东海的重臣,而看相貌气质,也是饱读诗书的士大夫模样,绝非沐猴而冠的村儒。
“卢参政!李学士!”只见被唤作王贵的河北校尉连忙上前行礼。
‘参政?学士?’只看两人服饰差别,宇文粹中倒也不难分辨出谁是副相一级的参知政事,谁是学士。‘他们就是东海王引以为臂助的士子吗?’
“这位是?”两名东海重臣的注意力移到宇文粹中身上,虽然衣服上一片狼藉,但服饰的颜色是改不了的,紫绫质地的公服正代表着穿着它的主人身在朝中的地位。
王贵侧过身子,抬手介绍宇文粹中的身份:“这位是大宋尚书右丞宇文公。今日领上皇口谕来见大王。”
两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后面的那位李学士脸上更多了几分鄙夷,“原来是蔡太师的侄婿!”
“久仰了!”卢参政也冷淡的拱了拱手将视线转到落到地面的食物上,眉头皱起:“都未时了,大王还没用膳?!”
‘这是东海王的午膳?!’宇文粹中一惊更甚,他低头看去在地上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咸鱼和炊饼。
只听王贵道:“回参政的话。大王从早上起来就忙到现在现在才闲下来。”
李学士怒道:“大王既是如此操劳,你们还给大王吃
食?你等作侍卫的,难道不知道照顾大王的身体?”
“学士,我们也想给大王弄些好的,但这是大王立下的规矩出征后,无论将校卒伍食起居不得有别,大王自己也不肯例外。就算端上去龙肝凤髓,也要大王肯吃才行啊!”王贵叫着苦,“……就像6督,他进镇江城后,也照样跟他手下的兵一起在街上露宿了一整夜。大王的规矩敢例外?”
卢参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那么多废话作甚?还不带宇文执政去更衣!你……”他又一指躲在一旁的小兵,“还愣着干什么?再快点给大王端一份午膳来让大王饿着不成?!”
小兵一溜烟的跑了,王贵也领着宇文粹中往另一个院子走去。大宋的尚书右丞离开的脚步竟是有些踉跄东海军军纪森严他早已知晓,赵瑜能让麾下诸将人人皆为吴子【注1】也不会太过惊讶,但宇文粹中万万没想到赵瑜会身体力行到这样的地步!
上下同欲胜,而上下同饮食,同起居呢?
应当能王天下?!
君明臣贤,将士效死,财帛盈……
这就是东海?
……………………
派王贵将宇文粹中送:去后,赵瑜又坐回座位上,阖上眼皮,闭目养神。他方才说的话,有真有假,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心目中最大的敌人,不是金虏,也不是宋主,而是全天下的士大夫。
赵从没有将女真人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大宋这个国家放在眼里,当他的军队拥有第一门火炮之后他就开始这样想,而当东海国的几套总动员预案顺利修订完成并经过实际验证之后,他的自负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实。
东海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家所拥有的完全是两个世代的军队。除去战斗力不谈,已经半工业化的军工系统,久经训练的预备役体系,行之有效的动员能力,只要赵瑜下达总动员令,就可以像工坊里的流水线一般,一个营接着一个营,连续不断编组有战斗力的军队,一旦东海开始爆兵,天下间没有哪个国家和势力能抵挡得了的。
赵还记得读书时曾了解过的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的布匿战争。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时,经受了坎尼之役的惨败,五分之一的罗马青壮年倒在迦太基名将汉尼拔的脚下,但罗马人凭借强大的回复和动员能力,刚被消灭一个军团,就立刻重新组建两个军团,硬生生的将迦太基拖垮,让纵横亚平宁半岛十五年的汉尼拔败得不明不白。
这样的罗马,被称为九头蛇,就是那只在神话中拥有无限的重生能力,不一次砍下所有头颅就会不断再生的怪兽。地中海沿岸,没有哪个国家能与这样的怪物对抗你能胜过他,但你却耗不过他!
如今的东海也是这样的国家。东海拥有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一个完备的总动员体系,比起武器上的代差,东海组织力上的优势更为明显。就算没有火炮火枪,东海军的武器装备退回到冷兵器水平,照样能靠凭借出色的动员能力压倒任何一个对手。
武器能被仿制,但动员能力却模仿不来,这取决于国家统治机构的执政水平和控制能力。金国造出了火炮,却无力同时也不敢将统治下的非女真族的外族组建起大量有战斗力的军队,他们所能信任的队伍,也只有完颜部加上少数生女真部族,总计不过十五万的骑兵。
再如另一个世界的满清帝国,洋务运动后,他们能买到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能造出一批,却学不会近代国家的动员水平,拥有四亿人口,却组织不起一支三四十万人的近代军队悲到何等地步!
至于东海依靠台湾岛上的一百三十万适龄男子,再加上辽南的二十万,天津的十万、昌国的八万以及东瀛的十五万男丁,在保证国家经济稳定运行而不崩溃的情况下,足以组建起高达三十万人足够战斗力,并且拥有完整装备同时不用担心粮饷问题的军队在前工业化时代,除了农民起事后形成的流寇以及游牧民族的抢劫集团,这已是最高的动员比例了。而一旦让赵瑜拿下闽浙这两路,东海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只需要一年的时间,百万甚至两百万的军队,只要他点点头、一句话样能拿的出来!
在军事上,东海没有任何敌手瑜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在政治上,在文化上的敌人则很强很强,那是千百年来所沉淀下来的传统由无数贤人儒所完善的治国理论。除非如清末那样,拥有更高文明和技术的外敌入侵,不然想打破传统,颠覆理论,难度可想而知。
士大夫作为一个阶层,从先秦开始便控制了天下的言论,也掌握了天下大半的财富,同时还是政权的基石。在汉人所占据的土地上,没有哪个君主能抛弃士大夫阶层,而顺利统治自己的国家。经过千百年的变化,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依然是所有人的共识。想要与这个庞大的统治集团为敌,正常点的都会选择放弃。
但以工商业为立国之本的东海,与大宋尤其是北方的那些喜欢将所有的财产换成土地或是宅中地下的窖金的士大夫们,却完完全全合不来。如果按照阶级论的说法,那就是以他为的东南沿海的新兴资产阶级与作为大宋主体以士大夫为代表的地主阶层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于人力的安排,对于财税的流向,对于治国的方针,双方相悖如参商。一旦东海登6,不可避免的要与旧势力生冲突。有强军在手,赵瑜不愁士大夫不认他为主,在屠刀下,士大夫会像狗一样摇尾巴。投降金虏、蒙元、满清的士大夫们,永远都比死节的要多得多,而他更为自己加上一个太祖之后的身份,更不愁无人来投。
不过一旦撼动士大夫倚之立足的根基,他们的反抗却将会极为激烈的。但东海的国策不可能不动摇他们的根基,新的产业需要工人,需要原料,需要市场,新的经济模式必然会打破旧的经济模式,而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必然会受到冲击。
这一点,在东南沿海地区,已经得到印证。在东海崛起
几年来,两江、两浙、福建和两广破产的农民和手工之多,被兼并的土地之广,让人震惊。虽然控制了这一地区言路的东海宣传机构把这一切成功的归咎于大宋的昏君奸臣,但事实是东海的各色工坊和种植园在其中出力良多不然台湾岛上也不会才十多年就拥有了近三百万的人口。而一旦赵瑜统治天下后,再推行现在的政策,那破产的农民和手工业必然还要多上十倍,一旦这些无产与士大夫结合起来,未来的十几年里,赵瑜就必须将军队调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去扑火。
而要想解决这个矛盾,要么是改造,要么是消灭,要么就是自己被同化,除此以外别无他途。赵瑜所了解的历史中,从没有两方能相亲相爱坐下来共享权力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赵瑜也不会奢望自己能例外。
那该怎么办?
如果放手去杀,很容易就能解决,但这个办法赵瑜只能备而不用,除非事情展到最坏的地步,他不想用屠刀对付自己的同胞。
让自己被同化,那更不可能。他想建立的是一个因贪欲而不断扩张的殖民帝国,而不是一个内敛自守的农耕帝国。若是这样,他来这个世界走这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而改造士大夫的思想,让他们为赵瑜的策略来鼓吹。听起来很美,但这谈何容易?什么叫根深蒂固?两千年的积累就叫根深蒂固。利益相关,如何能让人改口。
所以只有培养属于自己级的知识分子总比改造一个旧阶级的知识分子要容易得多。何况能为自己出力的人越多,自己说话的声音就越大,改造对手也越轻松。就如滚雪球一般,要先做出个核心来才能越滚越大。
而一切都在利进行当赵瑜为了更轻松更名正言顺的取得天下而等待金人入侵的时候,他现他的等待让他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果。在这段时间里,新的阶层正在成形,工商业和种植园主们已经充斥他的朝堂和军队,在大宋他利益相关联的士绅们,也遍布沿海。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已经拥有了与旧势力相抗衡的实力东海新闻的出现,更是代表东海开始争夺旧派士大夫所把持的话语权。
这一套想法,并非一开就出现在赵瑜的脑海里,而是一段很长的现实与记忆逐渐印证的过程,是一步步展壮大而逐渐成形的。站得越高,想法就越深远刚刚登基为王的时候,他还不过是想为自己统治培养一些可靠的人才现在,已经展到****旧阶层变延续千百年的治国理念的地步。
赵很期待,在未来资本主义的思想将如何披着儒家外衣的理论出现。他不怀疑这套理论会不会出现,还是那句老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决定头脑。在现在的东海,以陈正汇为的赵瑜治下的士大夫们,已经开始试图用儒家经典来为东海的国策寻找理论根据,而成果也相当不错,中学、太学里的教科书中,已经有了一整套比较粗浅,但仍能将工商殖民附和入圣人之道的学说。
毕竟……这是个六经注我,我注经【注2】的时代。
……………………
脚声打断了赵瑜的沉思,守在门外的丁涛走了进来,“大王,卢参政和李学士已经到了。”
赵瑜心下一喜,忙坐直身子:“快宣他们进来!”
参知政事卢明德,翰林学士李郁,都是赵瑜此次北上带到衢山的文臣,如今赵瑜要拥立幼帝,身边的武将对典礼制度一窍不通,找在镇江的宋官来主持,又让人不能放心,真正可以放手使用的,当然只有东海的文官们。
参知政事卢明德,作为是东海仅次于陈正汇的文臣,是文官体系中投靠东海比较早的一人。作为太宗朝被贬琼崖的宰相卢多逊留在当地的一支,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而李郁则是陈正汇姑母的儿子,少年时曾拜在二程弟子、理学宗师、龟山先生杨时的门下,也是很有些名望的士子。原本陈正汇之父陈以及其交好的亲朋好友,就属于元佑党人,在今朝多被打压,郁郁不得志。陈正汇既为东海国相,其亲族友人,自纷纷来投。那些吃过大宋俸禄的,还有几个抱着忠臣不事二主的矜持,但如李郁这样没有做过大宋官吏的士子,可是对东海趋之若骛,尤其是赵瑜自陈为太祖嫡脉之后,更是如此。赵瑜方才对宇文粹中说的元佑党人多有倒向于他,可是半点不虚。
卢、李二人受召入屋,在赵瑜身前行礼叩拜。
待两人起身,赵瑜就笑道:“卢卿,李卿,一路舟船劳顿可是辛苦了!”
“比起大王和军中将士,臣等不敢言苦!”
问候了一句,赵瑜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孤现在身边一群武夫,打仗在行,筹措典礼那是一头雾水。只能靠两位卿家把担子挑起来了。”
“敢问大王,所谓筹措典礼是否说的是拥立英国公登基一事?”卢明德问道。
“正是!”赵瑜点头说着。他看了看卢明德,只觉得他的副相脸色有些不善,“难道卢卿有什么不同意见?”
“敢问大王,这个方案是谁提出来的?”卢明德再问。
“……是参谋部军议时的结论。”
“糊涂!”李郁跺脚大骂。骂的是参谋部,眼里盯着却是赵瑜。理学家最重气节,在君王面前也不会讳言,半点面子也不给赵瑜。
“朱聪的确糊涂!”卢明德摇头说着。
“二位卿家何出此言?”赵瑜皱眉问道。
“天下无主,如赤子失乳王当慨然自立,救民水火。若大王另立新君,跪伏其下,日后再夺尊位篡字怎么都抹不掉!”李郁说得痛心疾看样子恨不得对着赵瑜耳朵大吼。
东海有总参谋部,甚至把自古以来文臣所拥有的运筹帷幄的权利都给夺了去。除了陈正汇,哪个文官能在战略军议上插一句嘴的?卢明德、李郁心知现在不趁军方犯错时候出来说话,扩大自己对国策的言权,日后怕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太祖皇帝的位子不也是从周恭帝手上来的吗?还有魏武、晋宣。唐高祖
例子罢?”赵瑜反驳道。
“所以太祖皇帝一生也脱不了一个‘篡’字!”李郁急得口不择言。话出口他才猛然一惊。偷眼向上只见赵瑜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反应。
“李卿你继续说……”
李郁张了张口现吃方才一吓,后面的说词都随冷汗流出去了。
卢明德见李郁接不上话,立刻出言相助:“魏武取九锡,晋宣不称帝,唐高立幼主,太祖……篡天下虽然这些都是先例,似乎可以遵照而行。但那是因为魏武不姓刘!晋宣不姓曹!唐高不姓杨!太祖不姓柴!但大王你……姓赵啊!”
“参政说得没错!”卢明德一救李郁也找回了话头,“大王你并非外臣而是太祖嫡脉,于情于理都有登基的资格。于情祖开国,而后人不得享国,本就不合人情;于理,道君弃国,新帝北狩,胡虏肆虐,天下无主,大王不出,奈苍生何?!”
赵瑜摇头笑道:“李卿以孤安石吗?”
“今日天下与南侵,又有多少区别?金虏铁蹄下的百姓渴求大王相救之情,难道会比晋人望安石出山的心情稍差?!”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大,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
卢德、李郁你一句我一句的轰炸,赵瑜的意志也动摇起来,“只是孤若贸然称帝,江南诸路,除了闽浙还能保全,其他路州必然会对我东海商民和产业动手……”
“大王,一时利益和百世清名重孰轻?”
“大无须多虑,我东海睚眦必报的名声早出去了,敢对我国商民动手,难道不怕株连九族?!”
两人依然是一搭一档的说着,赵瑜开始皱眉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沉思良久,赵瑜打破沉默:“若孤现在欲称帝,这名分怎么说?”
见赵瑜松口,卢李二人大喜过望。卢明德反问道:“敢问大王,是愿意继嗣?还是愿意继统?”
赵瑜毫不犹豫:“孤可不打算再给人当儿子,也不想将那昏君尊为太上皇。”
卢明德一点头:“那就继统了!……大王可继太祖皇帝之法统。”
“太祖皇帝吗?……就这么办罢!”赵瑜很清楚,他既然选择了继承太祖皇帝的法统,那从秦王到他的老爹,按照他所编造的家族谱系来的五位先人,一下都成为皇帝了。
真真是光宗耀祖……
“李卿,让你来筹备登基大典需要多少时间?”做出决断,赵瑜就不再犹豫。
“一个月足矣!”
“好,孤就给你一个月。”赵瑜算了算,将他的宰臣和妻儿从台湾召来,大概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李卿,你来草诏!命陈正汇将手中事务交接后即刻前来。
还有王后、世子,以及贤妃和孤的儿女都叫来。”
李郁连忙找出一张打草稿的玉版纸,饱蘸浓墨,奋笔疾书。
“卢卿。”赵瑜对卢明德歉然说道,“还得劳烦你回台湾一趟,将陈先生替来。那里毕竟是我东海根基,必须有一重臣在岛上掌大。”
“大王有命,微臣自当分忧。”卢明德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任务。虽然不能参加赵瑜的登基大典,着实令他遗憾。但卢明德很清楚,只要他完成赵瑜交托的任务,那他在赵瑜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其实陈正汇之下,留在台湾的文官中,能暂时代理政务的人数并不少,也是非他去不可,而赵瑜之所以下这条命令,并明说让他去掌大,也是说未来的几年里,在台湾筹备粮草兵秣、治理全岛的主官已经改成了他。君臣多年,卢明德很清楚赵瑜是个十分现实的人,帮他筹备登基大典的功劳,远远比不上筹措粮草兵备、稳定后方之功。可以说这是给他今天谏言的奖赏那是萧何之位啊!
“丁涛,你来起草军令。”
东海政军不相干,军令自不能出自文臣之手。
“命赵文将手中事务交接后即刻前来……赵武现在应该也已经回到台湾了,让他也来。”
“命陈五接令后召回骁骑、龙骑两营,交接手中事务即刻前来。”
“命野战各营接令后即刻北上,来镇江会合。”
“命虎翼一营、二营各自编组两副营和两补充营,并扩充为虎翼第一军团和虎翼第二军团,由两主营都指挥使兼任军团长,即刻渡海。虎翼一军团目标泉州,虎翼二军团目标福州,依照预定方案,二十天之内,必须控制整个福建,并做好向江西进军的准备。”
“命虎翼三营、四营各自扩充为军团,即刻北上,虎翼三军团目标温州,四军团目标杭州,依照预定方案,在三月之前,控制两浙。”
“命宣翼一营、二营,同样扩充为军团,并会合第四舰队,组成南方集群,前往琼州候命。”
“命宣翼三营、四营,留守岛内候命。”
………
一个命令接一个命令,从赵瑜嘴里迸出,东海军出征的时间表再次提前,一个月之内,他的重臣和他后妃子嗣就会与他会合,那时就可以举行登基大典。与此同时十万大军也将登6,虽然犯了分兵进攻的大忌,但以大宋在东南各路的兵力和他在沿海各州的布置,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何况等会儿他还会让人找赵写几份给东海军登6入城名分的手诏,与军令一起带回去。师出有名,再加上东海军的枪炮,说服力应该足够了,一个月之内,拿下浙闽江东不在话下。
还有一个月,赵瑜想着,他就将坐上那张最尊贵的位子,天下万民即将拜倒在他脚下。离近二十年的辛苦所得到的回报,就只剩一个月了……
注1:即吴起。吴起为将时,曾与士卒同衣同食。
注2:六经注我,我注六经:这句话出自于南宋理学家6九渊之口。意思就是忽视儒家经典六经的本意,而借用其中的文字来阐自己的思想,这也是宋学和汉学的差别。这一手法的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