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三洪武二十年二月初讫,丙戌西方。** **巫钙月旧匕※
席卷江南的破产潮,终于因去年腊月初,天子颁下诏书,以槽币局的信用为三大银行做担保,将因挤兑而宣告倒闭的各家钱庄尽数吞并,保证了原储户六成的存款后。而宣告终止。虽然有四成本金的不翼而飞,高值的利息也被抹去,但终究没有血本无归,让在破产钱庄的储户们还是勉勉强强的度过了年关。
因为这项善政,洪武皇帝在民间的声要更高了一层。同时赵瑜还下旨进行事后清算,将散播钱庄倒闭传言,引起挤兑浪潮的罪魁祸首尽数擒获。这些都是理学学派的成员,以在江南闲居的朱熹为首。重视工商的事功学派如今在洪武朝的朝堂上占了主流,理学学派早已嫉恨有加,眼见江南多家钱庄因西征而倒闭,哪能不趁机落井下石。
因为自身的才学,理学学派在地方上控制着多家报社,就如朱熹本人,也兼任着三家报社的主编。十几家报社同时报道西征引发钱庄倒闭的新闻,在他们大肆宣扬下,对钱庄倒闭的恐慌遍及了江南,甚至到了毁掉事功学派根基的地步。
不过当赵瑜开始秋后算账,朱熹等人在金融风暴做的手脚被彻底揭露出来。这下便成了众矢之的。尽管这算不上是死罪,甚至连罪行也算不上公开、公正是办报的准则,表面上朱熹等人也只是将事实披露一但利益受损的江南百姓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最后朝中派去江南的特使顺从民意,将以朱毒为首的几位理学家逐之海外。
这已经是给理学学派留下了许多余地。毕竟在朝堂上。还有李郁这样的理学泰斗级的大佬。作为有拥立之功的老臣,总不能不给他面子。额赵瑜也不喜朝堂之上,都是事功学派一脉的官员。异论相搅,不使一家独大,不仅是大宋传承下来的祖宗家法,也是赵瑜多年为君的经验之谈。
至于江南的税赋,虽然可以确定今耸至少会减少近千万贯,若在平时,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减少,必然会因此朝堂政局的变易。但现在有庞大的战争红利在,这点税入降低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借势挤掉了日后可能会引发更大骚动的脓包,也保证了江南未来十年的顺利发展。
正如陈建对赵师弘所说,这场最大的赢家便是赵瑜。从政治,到经济,再到军事,甚至到天子的声望,各方面,洪武天子都是取得了最为丰厚的利益。同时,奉承军方的六皇子也受到了敲打就算在事后清算中没有明说,可清楚一切动荡的起因之人所在多有在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在储位争夺战中咄咄逼人的力量,不得不暂时沉寂下去。
从去岁腊月。到今年正月,两个月的时间,一切尘埃落定。虽然江南诸路的富户因此元气大伤。但这场风波却没影响北方多少一赵瑜当年定都北京的先见之明起了很大的作年节过得热热闹闹,上元节时各色花灯妆点京城内外,各项体育比赛也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国都北京并不像前朝都城的开封府那般依靠江南的粮食财税。幽、翼之地本就是天下排得上号的产粮区,足以供应北京城大半的需要。另外,还有东北的粮食作为补充。辽宁的基础原本就好,早在千余年前就被开发。虽然到此时辽宁路已经拥有了近六百万人口,但依然是地广人稀,每年的粮食富余就超过两百万石。而吉林开发虽晚,可也有了百万汉人定居此处,在吉林,家家都是拥有数顷良田的地主,因而也是粮食富余得足以输出的大省。另外,尚有乐浪行省,同是产粮区,与直隶一海相隔,距离比江南还近。
辽宁、吉林,再加上从乐浪半岛南部运来的粮食,足以填上所有京城消耗的缺口。
现如今,大宋本土各路各省,反到是江南的粮食出产因为棉花的大量种植而有些减少。其他地区都是丰裕充足。在过往一到丰年收获时节,粮价往往下跌,而到了荒年时,粮价便会上涨。但在洪武朝,一斗十钱的价格都已经保持了十多年之久。
尽管贞观时,还有斗米三钱的故事,但现在的货币供应量并不是唐初可比。如此低廉的粮价,使得各地州县都不得不在秋收、夏收的时候,从三夫银行借贷出大量的购粮资金,来稳定粮价不至于下跌,使得谷贱伤农,并在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卖出常平仓存粮,稳定粮价不上涨,并归还欠银行贷款。
因为官府的行为,天下粮价十多年一直保持稳定,各处军州的饮食价格也一直保持低廉。同时棉花的普及种植,极大的降低了百姓们服装上的成本,就算较为贫穷的关中农家,也多半能能保证一年一件新衣。另外便利的交通体系,和大量的马匹刊不,也使得出行更为弃便。
所以在“衣食住行,这四项与民生紧密相关的生活行动中,只有居住,才是困扰大宋百姓,尤其是北京士民的最大问题。在唐时,有“居长安,大不易,的说法。在前朝,普通京官也是买不起东京城中住宅。而在洪武朝,也一样是“居北京,大不易,!
随着人口日益增长,大宋本土的地价不断在上涨。京城中的地价已经是今天文数字,当年早早的就搬到北京城中的人们,现在家中最贵重的财产,就是一张单薄的房地契。而京城周边的地皮,也一样水涨船高,高得令人吃惊。
洪武初年,在修造中的顺天新城边,一百足贯就能买到一顷沃壤近水的田地。现如今,也就能买到六七亩的中田。
而如果是临近道路的地皮,因为可以建造酒楼、茶肆和店铺,那就更加贵了。另外在城西的西山。还有着众多的别墅,都是一间值得十数万贯的豪宅,归属着京城中的勋贵富豪们所有。这些豪宅即是他们的休闲娱乐之地,通常都是十分的清净。
不过最近的一东来,西山南段的一处山坳中,有一间前后三进带着后花园的别墅,总是每隔几日就会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声音之大,甚至周围邻家别墅中的窗户玻璃都常常被震碎。而在平日里,这间别墅中也是经常有着奇怪的声响,同时还有着浓浓的媒烟冒起,让邻居们不甚其扰。
但就算被骚扰得难以入眠,也没有哪家邻居去抗议或是报官。因为这是官家赐给歧王赵师似的别业,可以算是皇庄。而且作为故懿文太子的遗孤,赵师似的地位和人望,甚至还在他的几个,行辈小一点的叔叔之上。北京城中,没有哪人会去招惹这样棘手的人物,附近受到影响的邻居们,所能做的最多也就只是远远的搬走。
就在今天,又是一声爆炸声从后花园中传了出来。在西山别业中,以满园梨花闻名的这处院落,后花园中的梨树已经荡然无存。空荡荡的地面上,临时搭起几间竹棚。方才的爆炸声便是从竹棚中传来。而原本就不算很结实的竹棚,也在爆炸中塌了大半边。一团白烟就在废墟中逐渐消散,而一个灰头土脸之人,也跌跌撞撞的从一地的碎竹中滚了出来。
去年用着一艘王八型的铁甲舰图纸,引来赵师弘关注并投资的沈胜,站在了那名灰头土脸之人的身前,“又失败了?”他叹着气,问道。
“应是离成功又近了一步。”随口回了一句,那人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的衣服已是破破烂烂,脸上须发杂生,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不过也是醉心于研究工作的学者的标准打扮。他有着很平凡的相貌,但一对不大的眼睛中,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百折而不悔的眼神,给人的印象很深。
“只是传动杆飞下来了,砸到了锅炉匕罢了。再给我半年时间,我唐辉一定能将蒸汽机的传动部分改进好!”
沈胜苦笑着摇了摇头:“等十一哥你成功的造出蒸汽机,歧王借我们的这间宅子,说不定早就被毁了!”
唐辉不快的看了沈胜一眼,“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你这段时间不是要设计新船的船身吗?”
“那点东西,拿旧冉改一改,半天就做完了!”沈胜的语气中对他现在的工作并不是很在乎。展开拿在手中的一卷图纸,对着唐辉道:“十一哥,你来看看。这是我设计的新船”怎么样?!”
唐辉对沈胜在造船上的奇思妙想很了解,也清楚他所绘的那些图纸多半是可以丢进垃圾堆中的东西。只歪了歪头去,随意瞥了一眼。但他随即“咦”了一声,眼睛一下钉在了蓝色的图纸上了。
沈胜绘在图纸上的船只,很明显是艘车船,但船身两侧的轮桨从十余对减到只剩一对,而且这对轮桨极为巨大,有半个船身那么宽。甚至远远高过了船舷。正常的车船都会安装起几支桅杆,以便在顺风时节省人力,而且这艘车船上,并没有竖起桅杆。
“这是你设计的新船?用蒸汽机的?”唐辉问着,双眼仍盯着图纸不放。
“没错,相对于半藏在水下,半被护栏保护的旧时轮桨,这样的一对大轮桨转动起来,完全抵得过小轮桨的十倍。不过这么大的轮桨用不得人力,只有十一哥你的蒸汽机才能推动!”
“设计得不错!”唐辉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比了比,“半年后肯定给你把蒸汽机准备好。”说完就向那堆废墟走去。
沈胜一把将他拦住,笑道:“十一哥,也不急在一时。老闷在院子里也没用。今天实验室都炸成这样,也不是一天就能摆弄好的。还走出去走走罢,你看看今天天光这么好,正好去山上转一转!”
不待唐辉:六。沈胜拉起他,便出了冉北京城的西山脚下,除了别墅之外,还有着为数众多的寺院庙宇。其中最为显眼的是洪武皇帝为了纪念亡母而建造的大报恩寺中,那座高耸入云的九层琉璃宝塔。金黄色的琉璃瓦遍布塔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一座纯金打造的宝塔。就算在北京城中,闪烁的辉光也是不时映入眼中。而每一层塔身的飞檐之上,都挂着一串黄铜打造的铃锁,宝塔高挑,绕塔的清风时刻不停,清脆的铃声也随着风势传得很远很远。
就在琉璃宝塔下的地宫中,刚刚放进了从天些拿回来保护的佛舍利。释迦牟尼成佛后火化,得舍利八解六升。阿育王造塔八万四千座,存放舍利子,传于天下四方,用以宣扬佛法。但如今天堑的佛法已然衰落,处在末法时代,今次西征天堑,远征军便将能找到的舍利子一起拿了回来。
而在山势的另一侧,与大报恩寺遥遥相对的一处建筑群,则是道教的白云观。因为道君皇帝赵估过去的倒行逆施,在洪武朝,道门衰落得很厉害。若不是赵瑜扶持。西山之上的这座旧名天长观的白云观,在大报恩寺建寺时,说不定就会被迁走。
无论大报恩寺,还是白云观,如今都是天下最大的丛林寺观。挂单于此的出家人数以百计,每日来此上香信众无数。
不过在西山,知模最大的庙宇并不是报恩寺和白云观,而供奉着海神妈祖的天后宫。因为海路大兴的缘故,旧时只在福建一地有点名气,受人香火的通贤灵女,现在则是信众遍及海内外的护国圣母天后。天后宫的形制也是与中国的寺观截然不同。殿宇都是用着上等石材和青砖。同时殿中的布置也有别于其他庙宇,大殿中并没有供奉神像。而是在殿后有一座人工掘出的湖泊,在湖心的石亭中,才是用汉白玉雕成的天后神像所在。
沈胜拉着唐辉,就想着去天后宫转上一圈。比起烟火缭绕的佛寺道观,从无香火可点的天后宫,才是受两人喜欢。只不过从歧王别墅向天后宫去,途径一处,却看见路边有着好大的一片工地,单是已经开工的地皮就有近百亩。
“这是在建什么?”唐辉久未出游,突然看见路边多了一大片占地近百亩的工地,很是惊讶。
“是在建百神祠,好像又有说法叫万神庙。”沈胜也说不太清楚,同样是埋头于研究的学者,对眼下的时事了解得并不算多,论起时事也只比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唐辉好上那么一点,“反正就是供奉着各家教派神灵的地方。”
他指了指工地一角,“你看那座方形的台基,还有西北角的那块黑石,那就是仿造胡教圣地的形制,台基主体上的砖石都是从胡教圣地拆下来的,据说要造得一模一样。除了胡教,其他教派的中心建筑,也都会在百神祠中重建。”
“这不是浪要民脂民膏吗?”唐辉皱起眉头,“那些外道外教,大宋国中有几人信的,有这些闲钱,还不如投到学校和研究院去!”
“那有民脂民膏!?”沈胜猛摇着头,“这是为了庆祝官家的六十大寿,而由京城的富户们主动捐赠的,没有动用一分公帘。你也知道的,按照天子早年颁下的法令,各地军州监县,除了文庙、武祠,还有地方上需要祭祀的历代先贤,国中是禁止动用官中的财税修造庙宇道观。天子脚下,谁人去敢犯这个禁令?几十年前害了天下大乱的覆辙,又有谁会去重走一遍?当今的大府可没这个胆子。”
“就是因为前朝造得什么上清感应宫罢?”唐辉回忆着少年时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在小学时的历史书的最后一编里,就有过这么一段。前朝得国不正,亡国之君又崇信道教,搜舌百姓,因而失国,所以今朝以前朝为鉴,不再动用官中的财税来建寺造观。整部浅显的历史教科书上,都是述说道君陷民水火之昏庸,今上吊民伐罪之英伟。向所有的学生们灌输了如今洪武天子起兵的合理性和正当性。
沈胜历史学得不好,上课时睡觉的时候居多,也没兴趣钻研什么陈年旧事,“管他什么宫,现在也无关紧要了。”
唐辉侧着头,看着忙忙碌碌的工地,突然对沈胜道:“喂,你说一下把不同教派的几百个神灵都聚在一起,难道不会他们打架?!”
“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本来是一家。佛祖、老君和夫子,都能在一间殿里排座次。就不带这些胡教神明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沈胜大小笑着,“据说十字教在泰西的圣地,也有几件圣物。等到日后蒸汽船造出来后,再远的距离都是等闲,到那时,将那些圣物直接“请,来。放到这里,世间神明济济一堂,也是一段难得的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