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郝叩了叩门:“褚先生,苏二少爷来了。”
也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回应,老郝却说:“二少爷,褚先生就在里面。”
言毕,佝偻着身子走了,脚步轻快。
苏梓峮敲门,照例没有回应,他只得推开这扇沉寂的门,却见里面一片空旷,药香却愈发的浓郁了。正诧异间,只见斜对面的墙动了动,然后裂开道缝隙。
竟是一扇门,只因与墙色调相近一时竟没有看出来。
走进那扇门,终于看见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水曲柳桌子后面,身后立着高高的药柜。
他只见过褚轩辕一面,还是病得昏沉之际,依稀记得那是个干瘦的老人,胡子花白,眼前这个似乎就是了。
“褚伯父。”他礼貌的鞠了一躬。
“嗯。”褚轩辕微微点了点头:“坐。”
接下来的时间,褚轩辕只是简单询问了下他的学业,然后安排了课程。
国文,主要是古典文学,每日一节。
褚轩辕没有像许多人对他恭敬备至,这种平等的态度让他渐渐放松了神经。
“学生并不多,因为扬州这一带还不习惯让女子上学,能来的都是晨晨的伙伴,只挤在一间教室。我只是想女子出阁太早结果耽误了学习,是件很可惜的事。其实女子未必比男子差呢,卓文君、班婕妤、蔡文姬、甄洛、谢道韫、柳如是个个不让须眉,一代女皇武则天更是女中豪杰,还有慈禧,虽然祸国殃民,好歹也是个人物。她们大多命运多桀,可是相比于不得不捆缚在家庭里,失了原有志向的女子却也是幸运的,因为她们毕竟没有错误的只把相夫教子当做是此生唯一的追求,她们有思想有能力表达自己的内心,活得真实而充实,不仅是女子中的楷模,男子也是深感钦佩的……”
想不到这位瘦削的老人竟然有如此不同凡响的见解。
“当然,能够木秀于林者少之又少,而我不过是让她们多识几个字罢了。古言女子无才便是德,而现在乃至今后,女子若是无才只能面临更可怕的命运……”
苏梓峮简直听入了神。北京校园里的女学生倒也不少,他一直只当她们是好奇或是单纯的喜欢学习才来到大学的,而他也不过是喜爱书本,至于更远的,他还没有想过,有可能进入某个公司,从小职员做起。至于女孩子的未来,他觉得无论是否读书,最终还是要嫁人的。现在相比于褚先生,他这个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倒落后了。
“唉,风云变幻,新旧交替,令人喜悦,而那些被禁锢在传统观念里的女子仍旧只能痛苦的湮没自己的青春,可悲可叹啊。”褚轩辕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呵呵,今日多说了几句,只是看见梓峮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有感而发。唉,我毕竟老了,将来一切还是要靠你们的。”
语毕,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再加上瘦削,多少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行动起来步伐矫健快捷,竟不像六十岁的人,而且背部挺直,透着意志坚定。
苏梓峮不由想起与褚轩辕的初次相识,只那么一会工夫,自己也没有开口,他便读懂了他的心事,而且苏苑上下包括父亲都对他极其尊敬,可见不是普通人。既不媚俗,也不趋炎附势,还有着深谋远虑,更是让人由衷钦佩。
PS:不知为什么,在写褚轩辕外貌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鲁迅先生,连名字也取了“轩辕”,鲁迅先生是我最敬佩的人。另外文里的“崇德女校”本是上海的,当时在想给学校取名字时查的资料,却被我搬到扬州,呃,只是校名,呵呵,敬请关注《第78章反常》,谢谢筒子们!
【第七八章 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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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就是教室。”
褚轩辕将苏梓峮引到走廊另一端。
门上有面窗,十几个女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桌旁,年轻的脸庞焕发着光彩,眼睛里写满好奇与认真。苏梓峮注意到来时盯着他的大眼睛女孩坐在最前排,拄着腮,全神贯注的听先生讲课。
历史课,正讲到秦统一六国。
这段历史是方浩仁最拿手的,经常在寝室里讲得口吐白沫。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竟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明日正式上课吧。”
褚轩辕拿出一套教材,竟是他自己编写的,从诗经到现代诗歌一应俱全。
苏梓峮的钦佩又深了一层。
走到校园外。见自家地马车已经在了。这种速度让他觉得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不过也多亏了这样。否则如果找不到黄包车他还真不知道回家地路。
崇德女校位置比较偏僻。父亲之所以要让人车接车送关键是怕不安全。于是这回车里又多了个丁武。苏梓峮怀疑这么继续下去苏苑上下地人是不是都要挤进车里护送了。
吃饭地时候气氛便有了些热闹。只是因为苏家突然出现一个从事别种行业地人物大家一时都感到好奇。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方月柔大概是因为最近和丈夫感情融洽。结果看苏梓峮也格外顺眼了些。便多问了几句。
只是热闹归热闹。有一人却很反常。那便是安雁。若是平日遇到什么新鲜事。她一准不停口地问长问短再加上几句明讥暗讽。而此刻。她一声不响地坐在位子上。筷子虽拿在手中却是好久没有动过饭菜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地异常。却只有方月柔开口询问。她地心情是大好。自然不由自主地仁爱起来。
“安雁,怎么不吃饭?”
安雁根本没听到这句少有的关切,她的眼睛盯着碗,眼前却晃动着那夜的混乱。
昏暗的灯光弥漫着**的气息,健壮泛光的身体纠缠着热切有力的拥抱,火辣粗糙的狂吻撩拨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癫狂……
这几日,她的身体和心一直在这热浪中起伏。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是一遍遍回味,然后一次次的压抑着冲向马厩的冲动。
他是谁?
她竟丝毫记不起他的样子来,能记起的只是他泛着油光略带咸味的胸,宽广而富有弹性。每每至此她便有些慌乱。不过凭借他身上的衣料和气味她倒可以肯定那是个下人,还很年轻,只是苏苑年轻的男仆很多,会是哪个?她平日里眼高于顶,对那些个下人看都懒得看一眼……天啊,她突然心底一沉,那人若是认得她……
冷汗霎时渗出了每一个毛孔,握着筷子的手在瑟瑟发抖,带动筷子急速而轻微的敲击着瓷碗。
方月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身子不舒服吗?”
穆沂南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方回过神来。
“哦?呃……我……我有些头晕……”
安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鼻尖还布着一层虚汗,看样子病得不轻。
“要不请大夫瞧瞧?”
所有人的眼睛全集中过来,苏继恒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安雁刚一对上,心立刻狠跳了下,忙垂下眼帘:“不用,我躺躺就好了。”
“嗯,去吧。”
苏继恒开了口。
安雁立刻站起来,竟然连万福都忘了道,便摇摇晃晃的向后堂走去。
苏梓峮看了眼又多出来的空位,再看看身边的这个,心头再次被阴云笼住。
已经过了这许多天,再重的伤也该好了吧,可是却一直躺在屋子里,不知是态度轻慢还是难以面对众人。这样的伤风败俗……
他攥紧了拳,再次看向包若蘅的空位,却不期然的想起了褚先生的话,“那些被禁锢在传统观念里的女子仍旧只能痛苦的湮没自己的青春,可悲可叹”。心尖蓦地一抖,包若蘅苍白得近乎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如同淡墨勾画出来的人像一般,表情空白,心若死灰。她还正值青春,却早早将自己埋进了棺材,她的生或死还有什么区别?可是如果她……梓箫怎么办?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苏梓柯?包若蘅也是他的大嫂……纵然褚先生说的有道理,可是,可是……
乱,实在是太乱了!
他“啪”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引得众人一片震惊外加面面相觑。
今天怎么什么都反常呢?
“你出去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苏梓柯放下碗筷,又躺回床上。
“少爷,你应该活动活动才是,这样天天躺着对身体不好。”
雪柳刚说完,却对上苏梓柯凌厉的眼,心中一寒,垂下头,端着茶盘走出门。
苏梓柯叹了口气,闭上眼,却感觉门外有人进来。
他忙欣喜的睁开眼,又立刻冷下脸:“是你?”
苏梓峮踱到床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我已经好了,不用大家担心,你回去吧。”
苏梓柯冷冷道,又闭上眼。
可是身边这人却迟迟不走,还拿眼一个劲盯着他,令他很不自在。
“你有事吗?”
苏梓峮有事,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而且他也不知是该询问梓箫的去向还是该质问苏梓柯的离经叛道勾引大嫂。那夜的事虽然很令人震惊,但他也反复想了想,隐约觉出苏梓柯和包若蘅以前便是认识的,而且似乎早就有情。苏梓柯两年前来到苏家,包若蘅十年前嫁进苏家,这么说他们的相识也应早于十年前,这是不是太巧了?
见苏梓峮皱着眉不说话,苏梓柯更是心烦意乱。
“你……对苏家的事很了解是吗?”
苏梓柯正待发火,却突然听苏梓峮问了这一句。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