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满腹疑团回到司马动的办事处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空手而归,我觉得有点对他不住,下车之后,便迟迟不愿上去。
正犹豫时,楼上的窗户被推开了,司马动探出头来。其时天色仍旧黑暗,马路上安静得落针可闻。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司马动舒了一口气。
他亲自将我接上楼。
因着我走路不畅,司马动看到了我小腿上的伤口,惊讶地道:“你受伤了!”
旋即就要将我抱起。我不惯于这般男女之亲,忙道:“这点小伤不碍事。我失败了,你要的东西没拿回来,真对不起。”
司马动扶着我道:“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我上面有药物,先帮你包扎一下,等天亮的时候再送去医院吧。”
说着,就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口,我笑道:“我可没那么矫情,小时候练功,伤的比这个还要厉害,也向来是不管不顾的。动少不必为这点小事挂怀。稍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司马动推开门道:“不忙商量,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拿药。”
我见奈何他不得,也只好答应了。在他为我包扎的时候,我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做了汇报,只是略过以太放我那一节。倒不是对司马动不放心,而是我觉得这情况委实蹊跷,弄明白之前,最好还是要闷在肚子里。
当天就在司马动的办公室内和衣而眠,直到下午一点才睡醒。我下床跳了两下,小腿的疼痛减轻不少,起码行动没有任何问题了。
司马动不在这里。
我想起小何,心想事情办砸了,不知他能不能将小何放了。来来回回思量片刻,我出门去寻司马动。
刚打开门,跟守在门边的两位小哥打过招呼,一楼就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人来闹事。
我赶下楼,便有十来个人堵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家伙严阵以待,气氛迥异。我暗感事情不妙,推开人群,却看到以太提着一口铝制小箱子,带着一顶鸭舌帽,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虽然身边有几十号人围着,但瞧他那神气样,倒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的。
以太看到我,神色稍缓,道:“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虽然跟以太只见过两次面,但觉此人行事光明磊落,是一条好汉,于是笑道:“我跟动少是朋友,你应该早就知道。哈哈,我早就说过,咱们跑江湖的意外太多,你看,今天你不是就落在我手里了么?不知以太三爷有什么事啊?”
以太朗声一笑,道:“你说错了,今天是我找上门来,可不是落在你的手里。这些东西是给动少和王老板的,他们不让我上去,说动少不在。哼,想不到动少在帝都老大的名气,也是个怕事的!”
我道:“我可以作证,动少真的不在。既然是来送东西的,那么交给我吧,我替你给他。”
以太说了一声“也好”,便把那口箱子扔给了我。抱了抱拳,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我接过箱子,入手有点沉。一时间猜不透里面装的是什么。
也就过去十来分钟的光景,司马动接到手下的电话,带着王小帅匆匆跑了回来。
王小帅讨厌如初,我跟着他俩上楼,问道:“怎么今天娜娜没跟来?”我记得娜娜最大的乐趣似乎就是跟在司马动屁股后面打转。
王小帅没听出我语气中的挖苦,扭头笑道:“我那个堂妹这回惨了,估计得有小半年缓不过气来。嘿嘿,想不到我们帝都四少里面最儒雅的司马动,也能对一个姑娘说出狠话来。不过这样也好,断了她的念想不是坏事。我早就说过没结果的。”
我来了八卦的兴致,端着肩膀准备刨根问底一番。走在前面的司马动不悦道:“小帅,正事要紧。”
王小帅向我打了个颜色,意思是进门再说。
走进司马动的办公室,我去给他俩倒水,正接着,打开箱子的司马动惊讶地“咦”了一声。然后王小帅亦难以置信地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扔下杯子就跑回来,然后看到箱子里那一张张的百元钞票。每一打是一万元,司马动挨个拿出来,王小帅跟着数,总共是一百打。
也就是说,巴库那帮人将所有的定金都退了回来!
司马动皱起眉头思考。王小帅则喜出望外,连连赞那几个越南人识相。
司马动狐疑地将我望着,问道:“丑丑,你昨天去巴库那里的时候,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苦苦思索,最后摇了摇头。司马动道:“这就奇怪了。在还没认识巴库之前,我就听别人说,他们做事向来要钱不要命,所以开始也没想着跟他们做生意。这次他们拿来的货实在是好,而且价钱公道,就冒险赌了一把,财货两空。今天巴库把钱还回来,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王小帅边检验钱的真假,便不在乎地道:“动少,想那么多不怕费神啊?照我看,巴库三兄弟一定是怕了。哼,我还在想,如果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敢把我们的钱黑了,一定不让他们活着离开帝都!”放下钱后道:“都是真的,动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马动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只好静观其变了。”
我本想趁机提出让小何离开执法堂的事情,但司马动借口跟王小帅有事相商,便将我支了出来。
我委实丧气,眼看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仍耗在帝都不走。我本想着完成任务就回关村过年的。祖老儿的那一支绣花鞋也不知穿坏了没有。
见司马动跟王小帅的似乎是要谈上几个小时,我腹中饥饿,又闲极无聊,索性离开同辉社团的办事处,出去瞎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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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帝都温度在十度以下,不过因为没有风,而且日头也很足,我倒没觉得有多么寒冷。找了一家小饭馆,我点了一个拌三丝,一盆水煮肉面儿,又要了两个鸡翅。
想了想,似乎少了点儿什么,拿眼向邻桌一瞄,那儿坐着一老一少爷孙俩人。老的一边喂少的小菜,一边乐呵呵地自斟自饮。我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小哥,拿瓶半斤的竹叶青来!”
我很少饮酒的。而且圣门的门规里面虽然不禁此物,但也明言不能多饮。只是无酒不成席,一个人又孤独寂寞冷,喝上一点,暖暖胃罢了。
这是我大师兄最爱喝的酒了。他向来是无酒不欢的。
每当想起曾经的大师兄,我便为他现在的摸样有点黯然神伤。
我记得曾经的大师兄手底下的功夫硬,人又豪爽,好结交朋友。江湖上除了爹爹,整个圣门就只有大师兄的朋友最多。只是嗜酒如命这一条,颇不讨爹爹的欢喜。
又一次,他犯了门规,被爹爹罚禁闭,一个多月都是素食。我便从娘那里偷了点钱,跑到村外面,给他买了一斤熟牛肉,一斤竹叶青,特特送到关他禁闭的小屋里。
也是这般的季节,小屋没有暖气,四下里漏风。我跟大师兄二人就对坐浅酌,喝着喝着,大师兄的酒兴上来,咕噜咕噜半斤下肚,大叫爽快,让我再去买酒。
那天,他喝了将将二斤,正意气风发。我只喝了两口,便昏昏欲睡。不过看到大师兄开心,我也很高兴。于是,那一个多月,我便偷偷积攒自己的零花钱,为大师兄买酒买肉。
最后一次,大师兄喝多了。他笑着对我说:“小师妹,你真美。这一个多月,是我俞冲最快活的日子!”
只是后来出了那一件事……
想着想着,我悲从中来,咽了口唾沫,将只倒了杯底的白酒一饮而干。
旁边的掌声响起,那个老头赞道:“小姑娘,你喝的酒虽然不多,可喝酒的姿势很豪爽呀!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家伙喝一杯?”
我转头看他,这位老爷爷面色和蔼慈祥,正笑吟吟地将我望着。我正是魂断神伤的时候,没什么兴趣,便摇摇头,敬谢不敏了。
这几年,我酒量见长,过了没多久,二两酒下肚,我就有些虚飘。
这感觉当真很好。可以让人忘了许多烦恼。
忽然,旁边的小孩惊叫一声,大哭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呜呜…谁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我扭头看去,见小孩抱着他的爷爷哭的正厉害。而那个老头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那一桌就围满了围观的客人,可无人懂得医治。有好心的打了120。
可看老头那模样,估计120来的时候,得捎带一口棺材。
人命关天,我放下酒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