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明了赵娜口中的俞冲的生平事迹,我可以断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大师兄有孩子了?
天……这究竟都是些什么情况。我摸摸自己的脑袋,确定不是在发烧。恍然,便出了神。
直到以太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说话很久了。
赵雅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突然有点卷。从今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你们要发财,便去发你们的财,只要不影响我们姐弟。回去吧。”
赵雅低低道了一声是,抱着她的小孩退下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她问,“喂,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赵雅告诉我,只有一个乳名叫宝儿。大名还没取,“因为我还没找到他的父亲。”
我脱口而出,“不用找到他才取名。就叫俞北辰吧。”
赵雅喃喃念了两遍。
“北辰是北极星的意思吧?虽然是好名字,但是……到时候,我会问问他的。”
我没理会满腹疑窦的以太,默默爬上自己的床。双手抱住脑袋,对着头顶摇曳的灯光发呆。
大师兄曾经对我说过,将来,如果他有一个孩子,会为他取名叫做北辰。
我说,如果是女孩呢?
当时的大师兄想了想,笑容温暖动人。他说,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做北夕吧。
那一年的我懵懂又天真。所以我对我的大师兄说,大师兄,将来我要为你生一个孩子。
大师兄拒绝了。他告诉我,对我而言,你就是个小孩。
往日的记忆侵蚀脑海,我的呼吸不畅。就像寸寸断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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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帝都到湘西,要乘坐两夜一天的火车。这个凌晨,我久久不能入睡。火车穿行在旷野里,月光从窗户打进来,微弱的光线一一从熟睡的人们脸上掠去。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火车外面那一片漆黑的旷野,不曾移开目光。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东方的天际,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听赵雅说,宝儿已经周岁了。那么,大师兄与她发生夫妻之事,应该是在两年之前。
我记得大师兄是在三年多以前失去了左臂。
三年,如此漫长的岁月里,我一度与大师兄消失了所有的瓜葛。为什么他会跟赵雅生孩子?为什么他要教这些人盗术?
越思考,就越朝着某个无可挽回的深渊奔去。
我头痛极了。
月亮渐渐淡去。我暗骂糟糕。天快要亮了,阳光照射的时候,我将再也没有办法安静入睡。
着急之下,这才硬逼着自己睡着了。
高速的行驶当中,人们很容易就会忽略时间的概念。就像我睡醒之后,完全不知道是几点。只是看看外面的太阳挂着一抹微红,茫然问以太,早晨是不是刚刚来到。
以太摇头。
“不是的大姐,天快黑了。冬天的时候,天总是要黑的早一些的。哦,你睡醒了。”他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问道,“他们呢?”
车厢里除了我跟以太,就再无别人。
“大概是去做事了吧。半个小时之前离开的。”
“有什么吃的?”
“泡面。”以太苦着脸道:“这里的食物特别难吃,还不如吃点泡面实在呢。大姐,我去给你买。”
我道:“有劳了。”
吃完了饭,赵雅带着小孩以及跟从她的人回到了车厢里。喜气洋洋。我想这一行,他们应该是收入颇丰的。
这些人对我的态度相对友善。除了陈刚。他是个刺儿头。
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搞明白,于是走到赵雅身边,随口跟她说起了家常。话题从天气开始,接着讲赵雅的故乡。我委实不耐烦的紧,但仍然安静地听着。后来,我们两人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这个机会难能可贵,于是我问赵雅,是怎么认识俞冲的。
这一下,不光是赵雅来了精神,就连陈刚也靠了过来。
“俞大哥当真了得。两年前的冬天,我在村子外面打猎,看到俞大哥被好几个人围着。那时我胆子小,不敢帮忙。可是……唉,真没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打十个,而且他还是一只手!”
陈刚抢在了赵雅前面说。
“后来呢?”我问。
陈刚道:“后来那些人被俞大哥打跑了,不过他也因为用力过度晕倒。幸亏当时我在场,将俞大哥及时救了。不然,他一定会冻死在野外的。唔,就算不被冻死,也可能会死在被他打跑的那些人手里。”
我说是啊,他一向是很厉害的。就算撑不下去,也不会再外人面前跌倒。
赵雅挑了挑眉毛,“一向?”
“啊……不。”挑中了语病,我看着赵雅,竟无法回答。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揪着这个问题问道:“你跟俞冲认识是么?我看你从昨天开始,就对他很感兴趣。而今天又说是一向。”
“……你一定认识他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求求你。”
赵雅将孩子放到一旁的床上,抓住我的双臂来回摇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番,大约就叫做真情流露了吧。如果我真的知道大师兄在哪里,我想我一定不会隐瞒。
可是我不知道。
压抑住了告诉赵雅我的身份的想法,我淡淡地否认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俞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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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光,我跟赵雅的人一直都相安无事。天黑天又亮,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到达湘西。这是我的目的地。我跟以太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我告诉以太,湘西的神偷门,除了祖老儿这位门主功夫深不可测之外,他的手下还有四大护法、四大金刚各八人,都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尤其是四大护法,我们要小心对付。”我提点着以太,顺便也提点自己。然后将这四个人的能力、名字,告诉了以太。
左护法杨朝云,三十二岁。是祖老儿的首席大弟子,人高马大,但轻身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以太问,他能跳多高?
我说,算上他自己,头顶能顶到两米一六。
以太说,这也没什么。
我微微一笑,已经很了不得了。
接着道:“杨朝云经常跟祖老儿外出办事,所以在江湖上的名头十分响亮。剩下的三位护法,我只知道其中两位。一个是右护法姜朝生和光明护法孙朝阳,实力与杨朝云在伯仲之间。最后那个,我却想不起来。身份一直被祖老儿刻意隐秘着。所以,他才最可怕。”
“我们有多少时间?”
“半个月。”
“……好短。”
“啊,半个月之后,无论事成事败,我们都要走。以太,今年跟着我会我的家乡过年吧,顺便让爹爹收了你。”
以太这个时候很羞涩。他“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时,赵雅走了进来,送给我五个鸡蛋,还有一些钱财。我慌忙推却。无功不受禄,何况赵雅的身份敏感,我更加不敢接了。
赵雅却颇有几分盛意,最后实在是推辞不下,我将钱收了,退还了五个鸡蛋。
见我将钱装进口袋里,赵雅才道:“小姐,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话当真是有道理。现在由不得我不答应了,于是硬着头皮点头道:“你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便一定给你办到。”
赵雅递给我一个红色的荷包。我拿到鼻尖闻了闻,喷儿香。
“这个……”
赵雅低下头。
“如果你能看到俞冲,请帮忙将这个荷包教给他。他一定会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将荷包搓了搓,我感觉到里面装了一些东西,这才想通赵雅用的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呵呵一笑,便答应了她。
同时,我心中纳闷。
这屋子里没有赵雅的外人,那么,她究竟是想要瞒着谁呢?
火车开始减速了。窗外已经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民房。树木的间隙,如果使用所有的目力去看的话,也能数的清楚。
我跟以太下了车。
赵雅追了出来。再次对我叮咛。临走时,她为我留下一个破碎的笑容。
她说,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俞大哥的。我知道。
我握着手中荷包,心中惆怅。
湘西是一个很贫穷的城市,背靠大山,面朝茫茫野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天高云淡,艳阳高照,在无风的冬日里,我竟然感到一丝灼人的温暖。
再过不久,春天就要来了吧。
闭上眼睛,回过头的时候重新睁开。我看到以太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正对着一汪积水整理造型。我嗤地一笑,“怎么一个大男人,还像个姑娘那样爱臭美?”
以太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说,大姐,这是我唯一一顶帽子,也是我最喜欢的。
正要指使他去买饭,我忽然在车站的出站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