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莲被安排到玉香汀,这里是落玉的住所,听他们说,落玉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常常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男孩子,举止也是大大咧咧,可是,四年前便离开了,玉香汀变成了荒废的地方。
夭莲推开院门,其实,从外面就能够看到,那满园的梅花,只是,当亲临其中时,还是有说不出的惊叹,每一枝梅花都被修剪的俊美,湿润的土地,极少的杂草,可见,这里常常有人来整理。
夭莲折了一枝梅花,凑上去轻轻嗅着那一股高洁而沁人心脾的馨香。
“这里还满意吗?”忽然,身后传来有些低沉的声音,有些悠远,有些飘渺,却独有一种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那种清澈爽朗。
从那一次屋顶的事情后,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不需要这里,放我走!”夭莲说道。
“放你走?”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很是开怀,走近她,捏住她的下巴,说道:“再说一次,我就立刻杀了千羽宫所有人!”
“你!”
“除了好好听我的话,你别无选择。”
“你真的很卑鄙!”
“或许吧。”他放开她,手摘一朵梅花,斜插到夭莲的头上,夭莲本想躲开,只是,他的眼神让她放弃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困在这里,没有任何挣扎的权利,除了俯首称臣,除了言听计从,她没有一点的选择,她的仇恨,她的思念,都成了看不到的遥远,可是,她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牵扯进整个千羽宫,她不禁在责备自己,是自己太天真,能够杀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姐姐,那些江湖几乎成为神一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只是他们几个初出江湖的愣头青能够对付的人?她一开始就该想到的,一开始就该着手在实力的问题上,没有足够的能力,就算找到了当年的人,又能如何?除了全军覆没的下场,还能怎样?本末倒置还是肤浅的可怜?
夭莲伸手摸了摸那一朵梅花,就算花中君子,那又如何?还不是屈为人饰,最终只能被抛弃,化为尘土随风而散?
“你在想什么?”落休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问道。
“没什么。”夭莲避开他的眼神,当时就觉得落寒的背影并不是当初那个人,她为什么就发了疯一样的去向他挑战呢?更何况,她一点证据都没有呢。
“跟我去一个地方。”落休说着,转身走出玉香汀。
“去哪里?”她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他这般说,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
夭莲慌张的跟上去,他在华月阁的一间房门前停下,从腰间掏出钥匙。
“这里是哪儿?”夭莲忍不住的问。
“琴房。”他说着,推开门,夭莲不禁吃惊了,里面,存放着各种乐器,并且,每一件都是精品。
落休在窗户旁的软榻上躺下。
“让我过来干什么?”夭莲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他伸手指着帷幔后的古琴。
“你让我弹琴?”
“不然呢?”
“你在开玩笑吗?”
“你认为呢?”
“!”夭莲气恼极了,感情被耍了,她以为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事,下了软榻,拉住夭莲直奔楼上他的寝室。
“干什么?!”夭莲被他拽进去,紧张的看着他。
“穿上这件衣服!”他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浅绿色的衣衫。
“为什么?”她疑惑了。
“只要做,什么都不要问!”他忽然冷了声音,说道。
“……”夭莲无奈,等落休走出门,才换上衣服。
“好了吗?”落休敲了敲房门。
“……”夭莲穿习惯了她那一身红色的衣裳,忽然换上这样浅色的衣服,还是这样的淑女色,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她不自然的看着门前的落休,看着他的面容从不耐烦顿然转变为一种她说不清的惊喜,一种她看不穿的温柔。
“很奇怪是不是?”夭莲尴尬的看着他。
“不会,很美。”落休笑着,这样的笑,是她未曾见过的,那样的真实,那样的一尘不染,那样的让她一时恍惚不定。
“我想听你弹琴。”他走上来,拉住她的手。
“嗯?”她不太明白他的神态。
“走吧。”他显得很高兴很期待,拉住她,回到琴房。
他躺在软榻上,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着她,窗外,是花树林,风吹过,花瓣舞进屋里,落在他的身上。
她惊叹,世间,竟有这样美的让人折服的男人。
她想起刚刚他有让她弹琴,迟疑着坐到古琴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琴了,她的琴技是姐姐一手□□的,很小的时候,雨茵就说,她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资质。
第一个音响起,如同清泉击石之音,她不禁欢喜,这一架古琴,比家里的那一架更出色,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七年前,她抬手,修长而白若玉葱的双手在琴弦之间抚动,闭上眼,去回忆那每一个音调,去享受每一个音符的乐色,不一会儿,在一个地方顿住,她记不清后面的乐谱了。
“嗯嗯嗯……”软榻上的落休轻轻的哼着,完美的接上,夭莲惊住,这是姐姐自创的曲子,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你真的是姐姐口中的休?”夭莲站起身,睁大了眼睛问。
“……”落休停住哼唱,睁开眼,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神情立转为冷漠,刚刚的温柔不复存在。
“是!”他转头看向窗外,淡淡的说。
“不可能!姐姐不会爱上前朝皇族的人!”夭莲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不可能?”他回过头看着她,带着疑惑的笑。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前朝皇族,他们说过,我们岳阳家和前朝皇族是不共戴天的!”
“不共戴天?”
“对!前朝皇族都是坏人!是应该被清除的!姐姐不会爱上前朝皇族的人!”
“哼,坏人?清除?谁告诉你的?”
“千羽宫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江湖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是吗?是仇人还是亲人?”
“仇人还是亲人?”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母亲叫落潸,是我的姑姑,是前朝的大公主!”
“你胡说!”
“我为什么要胡说?”
“不会的!”
“我没有骗你,不仅你娘是前朝的大公主,你爹还是叛军首领!岳阳青没有告诉你吗?他几乎杀了落家所有人!”
“我爹是千羽宫的宫主,他和朝廷没有关系!”
“他是轫天的大哥,什么叫没有关系,轫天和绝浪可是追随他的人!”
“你胡扯!我爹一生淡泊名利!再说,如果是你说的那样的话,如今当朝的是我爹!而不是轫天!”
“你爹起义不是为了夺天下。”
“那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忽然打住,转头看着窗外。
“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爹是岳阳青,是剑魔岳阳青,是一代大侠,是有风骨,是有气节的江湖剑客!不是你口中篡夺天下的伪君子!”夭莲气愤的转身而走。
落休看着窗外翻飞的花瓣,面色尽显颓然。
一路冲到水央荫,碰上给落寒送药去的落央,落央看到气冲冲而来的夭莲,惊住。
“干什么?”夭莲火气很大。
“你不说话的话,或者说话温柔一点的话,我真的以为大嫂死而复活了。”落央睁大了眼睛打量她。
“大嫂?”她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你姐姐,岳阳雨茵啊。”落央理所当然的看着她。
“!”这一件衣服是雨茵的,他让她穿上,是为了看到雨茵的模样,她的琴技是雨茵传授,她弹琴的手法姿态几乎和雨茵一模一样,她也终于明白,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他那些反常的,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啊,我要给二哥换药去了!”落央回过神来,匆匆的离开。
心口莫名的疼起来,这一种直击心墙的伤痛是这样的让她无法承受,始料未及的,第一次这样让她欲哭无泪的,难以言喻的悲伤齐涌而下。
原来,一切的一切,他为的是雨茵,不是她。
为什么会这样失落?为什么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