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听凭执政阁下安排。”布鲁图不知不觉地认为王泽诚心与他相待,不由自主地应承下来。
又一名夷商站起来道:“王相公,在下是大食商人,如果我要能弄来这些书籍,也能给在下这些优惠吗?”话声方落,不少夷商纷纷起身要求给个说法。
王长龄见夷商如此放肆,怒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尔等如此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王泽摆了摆手,示意夷商们安静后,笑道:“本官会按你等所献书册撰作人名声、年代及科目内容定了标准,不久将告示出来。还有,不仅你等夷商,只要是出海商船带回书册,无论何人,全部依律给赏。”
这等于给在场商贾一个共同的机会,无论中外商人都能享受优惠赏赐,无疑使他们精神为之大振,不就是几本书嘛!又不占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王长龄见王泽越说越超出此番举行这次竞价的目的,竟然以税收与特权为条件要商家们从海外运书,难道华夏诸贤者的书不够儒者一生攻读吗?非得要蛮夷书册。不满地道:“王相公,蛮夷书册能有何用,竟然要用朝廷税收为代价,不知官家知否?”
他说的还算是客气,在众人面前没有明言王泽擅作主张,给王泽留了几分体面。
王泽暗笑王长龄或许是一位有学问的儒者、正直的官员,可他碍于时代的禁锢,根本不了解他在做什么,这一切对华夏的重要意义。笑着道:“官家与太后对这些方外书册颇感兴趣,本官是要将其收集,翻译成册,以供皇家收藏。”
说辞虽是勉强,却还能堵住王长龄等人说道,使其不好再加以反对。
“本官已向官家、太后请旨得准,在凤凰山兴办凤凰山书院,书院内将设诸夷语学科,翻译诸位所献书册文献,并加以印刷成书,以供大宋学者研习。并在中外招募并通汉文及夷文者入书院讲习,以助教聘之,另加每月翻译钱。译书者可将姓名署于书页末,每本成后经校对发行,首本呈献官家,到时自有封赏。”
在场的商贾凡是有船的,心中早已经盘算如何出海去求得海外书册,方宜中眼睛叽里咕噜地打转,暗自盘算自己主管的市舶司要如何去做,毕竟这是讨好朝廷的事情,既然王泽能做,他为何不能,想想还是有些后悔,自己上任两年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好事,反倒是让人专美于前。
“好了,就请诸位办理竞价吧。”
商贾们按进来时所领的牌号,逐次被叫到李墨涵身边的桌案上写下竞标名号与出纳钱粮,并将纸张投入桌上箱中,王泽回到坐次上等候,支卖司公人负责维持秩序。
当吴宣臣走到案边,犹豫着倒是如何填写时,李墨涵用极轻的声音细细地道:“就高填写,恩师自当关照。”
吴宣臣愣了愣,立即明白这是王泽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情面,感激地看了面无表情的李墨涵一眼后,兴奋地添上‘紫溪盐场’至于价码当然是高高的一笔,放下笔后,轻声道:“多谢世兄。”
当李墨涵现场宣读商贾们竞标名号与所出钱粮,其数目巨大,令王长龄禁不住吸了口凉气,心情复杂地望着台下这些商贾。平日里,请他们设立粥场救济贫苦百姓,或是平价购买他们的储粮,这些天杀的一个个叫天价似的哭穷,隐瞒交易资产,偷逃税赋。这会面对奇货可居的巨大利益,一个个出手阔绰,一动笔便是数万贯钱,数千石粮,全然没有半点犹豫。
正当他想的出神之时,王泽却再次起身走到他的身前。语重心长地道:“若非延寿兄识得大体,就不会有今日之举。”
王长龄坐着没有动,也没有看王泽,淡淡地道:“同是为朝廷出力,何言大体是非。”继而轻轻叹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王泽,旋即垂下眼敛,低声道:“德涵实是高明,区区三年经营租让盐铁矿山,不费朝廷一文钱、一石粮米,便得到和买也不能取到的钱粮!”
王泽摇了摇头道:“延寿兄此言差矣,何谓高明?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兄乃儒者,自是不屑言利。”看到王长龄脸色稍许后,又意味深长地道:“其实盐茶铜铁交于民间办理亦无不可,商人重利,官府只须监督,生不了什么乱子。且官办之物,无竞争之忧,成品往往低劣不堪,往往伤民,民间经营须得在诸方提高品质,降低价钱方能卖出,百姓甚得实惠。官府抽取厘税,一举三得,岂不是更好!”
王长龄淡淡一笑,道:“德涵往往出人意料,非我等所及。”
王泽无奈地笑道:“延寿兄如此说,当真折杀小弟。”
第九章
行在睿思殿内,赵谌刚刚被柔嘉拉出去,朱影一人坐在殿内看书,李素荷侍立在侧,内侍省押班邵成章轻步入内,细声道:“太后——”
“是九百啊——有何事?”朱影温声应道,这邵成章乃是旧时东宫旧人,为人颇为正直,为渊圣信赖,近年来李有得宠,去年刚除授入内内侍省押班,朱影为避免李有一头做大,让邵成章掌管皇城司,分化李有的权势,不过其为人倒也让她敬他几分。
邵成章取出一封密封的奏折递于李素荷,道:“奴臣方才收到的杭州王相公奏折。”
朱影神色间稍有喜色,道:“好、好。”待李素荷验看无误后,用道具开封取出奏折呈上,朱影接过来后打开看了看,秀眉微蹙。笑道:“这个王泽,待会都堂宰执又该说他了”
邵成章心下惊诧,不知王泽又做了何事,让孙傅、唐格等人议论,李素荷久在朱影身旁,深知朱影对王泽的态度,每当接到王泽的奏折,朱影都是满怀欣喜细细阅读,并在与宰执的廷议中千方百计为王泽编个说辞为他脱身。
“请诸位宰执睿思殿议事。”朱影又对李素荷道:“素荷,去将官家找回,成天与柔嘉黏在一起玩耍,好大不小了,也不收收性子。”
不到半个时辰,孙傅、唐格、秦桧、张叔夜、吴敏、谭世勣、韩肖胄及新任尚书右丞宇文虚中一起聚集到睿思殿,范宗尹身为御史中丞也应召前来。
当他们传看王泽的奏折后,禁不住面面相嘘,各想心事。
赵谌坐在御座上,懒散地问道:“王卿家所奏之事,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孙傅叹了口气,暗付自己这个宰相当的真是不易,别人可以从容推脱,自己却不能不给个说辞。细细想了想后,当先道:“王大人前次租让茶场、盐场、以补常平、增加税赋,开办书院、收购书籍,这也是遵循圣人之道,本意乃是为国富民。可这会却是上书请增水军,括地海外,以守臣论军,似乎有些逾越。”
“何止是有些逾越,简直是胆大妄为。”众人闻声,目光纷纷望向韩肖胄,只见韩肖胄大义凌然地道:“王大人身为执政大臣为天子牧守一方,不讲文治教化,却舍本求末,一味言利,败坏风俗道德,典盐茶、租矿山,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百姓本就困于金虏侵扰,一旦行事海外,犒师糜响,东南财赋重地将不堪承受。这请增水军,括地海外是守臣所能议论之事否?要府院执政大臣何用,臣请陛下下旨严加申斥,令其劝课农桑,务要再夺取机巧之事。”
秦桧暗道:‘去了李纲又来了韩肖胄,王泽离开朝廷日久,风向有些变了。’
做为王泽留在朝廷中的代言人,他秦桧很清楚地知道太后对王泽的恩宠,也知道他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韩大人此言差矣,想王大人在朝时,与我等辅政曾经共商义利,对于南海括土亦是经诸位辅政久议公允,便宜可行之国策。”秦桧不言执政而说辅政,就是在警告韩肖胄不要忘记王泽虽然牧守一方,但他还是五位辅政大臣之一,用兵南海,括占港口是由辅政大臣们达成共识的一项国策,他韩肖胄不过是同签枢密院事,岂可妄加言论。
秦桧并不理会韩肖胄不友好的目光,接着道:“方才韩大人说王大人身为执政大臣、为天子牧守一方,不讲文治教化,却舍本求末,一味言利,败坏风俗道德。臣却以为王大人是深得孔孟之要义,为国逐利,是大义,为民逐利,是大仁。租让盐茶矿山,不用朝廷一分一文,不仅一次收入巨万,每年又为国家增税,难道这不为大义,商人经营,招收流民,官府能够更好地清点控制,又能使他们赚取工钱养家糊口,附近百姓亦可从中贩运获利,此不为大仁否?”
“通商海外,于国于民之利诸位是有目共睹,以中国泥土烧制之陶器,绵花织成之棉布等无穷无尽之物,换得海外之特产、金、银、铜钱,甚至粮食,岂不远胜于加赋于百姓。支卖司各局虎翼水军海船队以保护商船出海,即可练兵海上又能又不花朝廷一文钱,每年海商增缴的水军保护费用即可养军有余。水军逐步壮大,出师南海建立海外城寨,以监控南海诸国护卫海道、停靠商船,臣观王大人所绘南疆图,水军若在南海设立据点,可在南疆诸夷之后放下一把钢刀,其若心怀不轨,就得顾及我虎翼水军。且他日朝廷有意两河、燕云,水军亦是大有为,今时若金人敢再南下骚扰,朝廷亦可派水军袭扰燕云。如此朝廷坐享其利,于国家无丝毫损害,这等事情,何乐而不为!”
秦桧一番激扬的谈论,其口才较之王泽有过而无不及,显然使不少人认同了秦桧的观点,尤其是是有意两河、燕云的这番议论,更是打动在场主战大臣内心的那份执着。
“秦大人缘何越来越像言利之臣?”韩肖胄脸面通红,无力地反驳,他做为偏向主战的大臣,自然无法辩驳水军对如后北伐的作用,只能把话题转向与民争利之上,但王泽的政策又似乎对民生颇有好处,说来说去他自己亦是无言以对,一股恶气直直地发泄在秦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