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徽言、邵兴二人只是冷笑,他们对这种争辩丝毫不感兴趣,反正无论如何他二人的大军,注定是对夏最后一击的主力,枢密院都参军司和各方面都司之间的矛盾他们不感兴趣,能让他二人感兴趣的是他们各自马队分配的任务,更何况身为西侍军的侍卫大军都校,岂能没有一点上进之心!
高平自始自终都是曲端的热心却不坚定支持者,对于心高气傲得他来说,与曲端能有这份相知,或许可以说是缘分吧!但他注意到了息玉卓与萧合达的脸色。这些时日来,息玉卓、萧合达、慕郁、来罗明珠、讹三骨力、董摩坷等党项、契丹将帅,对宋军能够顺利进行这场战争,有着不可忽视得作用,他是看在眼里的,尽管内心深处仍然鄙夷这些人是蛮夷,但却认为至少在表面上要为他们稍存体面,也好让这些羌人死心塌地为朝廷卖力,所以他并不赞成张升、王宗尹对他们有意无意得侮辱。
他环顾众人,笑呵呵地揶揄地道:“枢参与西参大将各执一词,近年倒是少见的境况啊!不过是云翼、长从二军孰先孰后,不如云翼侍卫大军拔隶精锐陆续过河,长从第二军接防便是。”
这句话意味颇长,从军中关系上来看,殿前司和北侍军得关系一向不太融洽,数场对金军得大的战役,几乎都是北侍军唱主角,殿前司多是配角角色,自然而然地引起殿前司大帅们的嫉恨。而且北侍军高层将帅半数来自西军,其余基本是河东军、河朔军。西军还好,河朔军、河东军与殿前司素来不善,这是整个禁军系统中不言而喻得事情,所以他高平并不愿意看到长从第二军独挡偏师。正如与北侍军关系一样,枢密院都参军司成立之日,殿前司就对之视如眼中钉,由于上百年来,禁军武职差遣最高等级是殿前都指挥使,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虽与殿前司同级,但都指挥使品级要比殿前司低了好几个等次,这就造成了殿前司乃军中魁首得感觉。枢密院都参军司得设立,都参军使与殿前都指挥使同品,朝中班位还在殿前司之上,而副都参军使得官品高过了殿前副都指挥使,等于把殿前司军中第一得地位降了下来,他们自然不敢对朝廷有何怨言,一肚子气洒向了枢参,对于枢参参军与西参都校之间得分歧,他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
封元对张升、王宗尹为首的西侍军都参军司,始终没有一丝好感,在他看来西侍军都参军司在这两个旧派的将领主持下,显的死气沉沉,当然其中不乏年轻有思维的参军,更有些由讲武堂出身的参军,但在战略问题上他们说不上话。
更令他气愤的是张升、王宗尹还是用旧有的手法管理都参军司,根本容不得下级行军参军说话,一些策划都是出自几个高等参军手中,这就极大地消弱了参军制度设立的本意,更是打击了中低等参军的自信。这等事放在枢密院都参军司中简直不可想象,即便是名将云集的北侍军,中低等参军的意见也能得到侍卫大军都校的重视。
当高平那句意犹未尽地话说罢,他决定有必要告诫他们一二,当下朗声道:“无论前方局势如何千变万化,终须按照朝廷大略规策,张太尉主张不过是偏师调换,早行几日而已,于大局并无多大影响,既然如此,何须违抗朝廷,又使友军不能建功立业,是非上善,还望太尉三思!”
不仅张升一怔,就是连曲端亦是玩味三分,封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是坚持变更朝廷大略,不仅会被朝廷所忌讳,还会得罪北侍军,其结果不能不令人三思而行之。
曲端轻轻一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封元,他明白张升、王宗尹已经撑不下去了,到他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第十章
“张都参与王使副的意思并非要断然违背朝廷大策,而是根据前方形势,对既定规策做一些调整,尽量减少吏士们的伤亡,这也是身为大将的职责所在,还望枢参能够体谅一二!”
曲端终究是开了口,口气一反常态地温和,仿佛并不关他任何事,反而是他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他的幕僚们。尽量减少军中吏士的伤亡,这的确是身为大将职责所在,而且还占站居道义的无上高度,让人着实难以辩驳,话中直指枢参而不言做为枢参派驻西侍军最高代表王宣,其中不屑意味昭然若揭,很明显在点王宣和封元二人狂傲,在座的都是侍卫大军都校级大将,他二人虽然是代表枢参,但做为中等将校,有些时候说话好要留点余地,不要在老资格的都校面前摆谱。
王宣又岂能听不出来,他狠狠地望了眼曲端,口上毫不客气地道:“对兴庆最后一战,乃是枢参各位大将精确谋划,其中各方面都参军司都有参与,尤其西参行军司亦是多人参与。如北路偏师过河南下不能早、亦不能晚,必须在曲帅主力发动攻势,突破到一定纵深后,才可南下对西李侧翼猛烈一击。若以张帅、王帅之意,吴帅的云翼侍卫大军率先过河,势必引起任得敬这支老狐狸的惊厥,万一龟缩进坚城固守,到那时事情反而不好办。”
封元见王宣已经毫不客气地在和曲端顶牛,他不禁心中暗自一叹,是想自己身为枢参行军参军,有些时候还是得和行军参军使副王宣保持一致,不能让其他禁军大将认为枢参行军司内部分歧,当下亦是附和道:“朝廷枢参战略乃总汇各方军情细细构划,每一个环节都经过行军司反复商讨、论证,对兴庆最后进攻,在朝廷上已经得到执政诸公认可,各军一定要紧密配合,决不可疏忽大意、或持有门户之见。若以张太尉之见,以吴太尉未经修正的久战疲兵再次投入方面作战,不如稍后几日,以长从第二军虎狼生力军担任一方重任,吴太尉借机休整一番,以便来日再投入对兴庆的最后进攻,这岂不是最好。”
曲端冷冷一笑,对王宣、封元二人之言并不置可否,反而淡淡地道了一句:“西李最后挣扎不容轻视!”
封元当即意识到曲端在说长从第二军兵力单薄或是质疑北侍军战斗力,他立即高声道:“曲帅说的是,正因为朝廷各路大军逼近兴庆,西李抵抗才空前顽强,我军更应当处处谨慎,不得有半点差池,慢一点就慢一点,总是要拿下兴庆的!且大战在即,后方必须稳定,决不可冒着两线作战的危险来打这一仗,金军只要不越过地斤泽等地,袭扰南面州郡,我军决不可与之交战,曲帅在千秋点时,亦是得到朝廷再三嘱托,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和金军交战,更不用说主动出击了。”
曲端脸色闪过稍许尴尬,的确在千秋点时,王泽再三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金军冒然交战,即使是打了起来,也要点到为止,打退他们就可以了,万不可制造出给金军进行战争的任何借口,免得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又生出许多事端。关于这一点,当是他亦深以为然,金军数万人进入夏国境地浑水摸鱼,很有可能造成宋军两面作战的困境,而当时夏军在各条战线仍然保持相当兵力,所以他亦是主张不要招惹金军。但随着战局顺利进行,高澄已经是困兽之斗毫无还手之力,省嵬城即将拿下,李彦仙的大军开始进攻西平府,夏军已然四面楚歌,战局已经非常明朗,兴庆易手属于定局。他渐渐感到金军贪得无厌,不仅对河曲五原进行渗透,而且对地斤泽以南亦是每每进犯。
就在前几天的塘报中完颜活女派遣两个马军千夫队对地斤泽进行一次袭击,虽然在赵怀德沉着冷静的备战之下,双方都保持着冷静,未曾交战,金军在绕了一圈之后就撤退了。但金军南下的欲望再明白不过。他坚决不能容许金军贪图他的胜利果实,在取得西北的军事优势后,倾向于对这伙趁火打劫的金军进行主动打击,把他们赶出去。
当然,关于同金军交战的事情,他并不是一味蛮干,而是在一番权衡后,感到自己有力量承受金军压力后,才有了这样的打算。
“如今女真虽说与朝廷达成和议,但他们贪婪之心实不可测,虽说摄于朝廷坚决守卫沿河决心,没有干扰成征伐西李作战,然其十余万大军仍然驻泊沿河,一旦在西北给予他们口实,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用兵沿河四路?朝廷执政徐徐图之苦心就在于避免与强虏再战,如今北侍军相当兵力西调,一旦沿河有事,四路狼烟蜂起,岂不是西军诸帅之罪过……”封元毫不客气地指出与金军作战的弊端,言辞犀利、毫不避讳曲端等人的颜面,此时他既然站在王宣和枢参一面,也不再顾及曲端和西侍军都参军司,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张升气的脸色铁青,他在千秋点受了王泽、唐格的指责,心中还压着一团火,封元又毫不委婉地高声议论,让他实在压抑不住,既然不能把王泽和唐格怎么样,那正好在王泽的弟子身上发发火气,当下厉声道:“沿河防御乃北侍军职责,我西侍军拱卫陕西六路,征伐西李叛羌,对于进入河曲的金军决不能姑息养奸,即便是沿河四路有事,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做甚?以封参军之言,为了北侍军能够息兵罢战,我西侍军就得舍弃最有利的形势来迁就不成?”
封元冷眼看着张升,暗骂张升愚顽不泯,他做为王泽的弟子,自然明白王泽整个战略构想,只是无法当众说出来罢了。而张升气急之下、口无遮拦,不仅对北侍军毫无敬意,而且言下隐隐有对朝廷与金妥协不满,令他不能不怀疑张升有没有能力担任西侍军都参军使,不过他自然不用自己在说话,在场的王宣和韩世忠心中必然早就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