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秋的三思乃针对于完颜宗弼是蛮族贵酋,恐怕在战场上有些事情,他却认为不会的,于是笑道:“尚卿不明白兀术此人,他绝非暗箭伤人凶徒,再说人家愿不愿意见还是两说。”
李长秋灿灿地笑道:“相公若与兀术能在一场留名丹青史册的大战上叙旧,亦不失日后士林流传的一段佳话。”
王泽并不接过这话,反而停下步子,道:“这个兀术他可真够能耐的,乞颜部和克烈部闹的这么凶,他竟然仍旧按兵不动、仅仅调了两个万夫队西进支援赛里,而且在侍卫水军横行海上,完颜昌盘踞高丽之际,他还敢把上京兵马南调,难道真的不怕东西夹攻?”
“看来兀术仍然把恩相视为最大的对手,恩相既然坐镇汴梁,他又岂敢东西救火,要说蒙古两部倒也罢了,就凭完颜昌那点兵马要没有侍卫水军的协助,他还不足以威胁会宁。”李长秋的话有着对蒙古强悍战斗力的忌惮,也流露对完颜昌的鄙夷,对于这位大宋驻泊高丽的最高军事统帅,他来没从有放在眼中。
王泽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长秋,似笑非笑地道:“时下还用的着乞颜人和克烈人,相信王长龄和曾言会有分寸的。”
“但愿如此!”李长秋的这四个字说的很不放心,他在伐夏之战就已经看到蒙古马队强悍的战斗力,在收复灵夏之后曾经几次劝谏王泽小心,却不知为何王泽还要武装这些蛮族,造成另一个强悍的草原对手。
“尚卿不用担忧,区区蒙古百万人口而已,大可不必紧张,我自有办法应付他们……”王泽话声嘎然而止,又向前缓缓迈着脚步,半响才对跟上来的李长秋悠然地道:“此时——王德的偏师应该出动了吧!”
第五十九章
当此风云际会的时刻,张阶却又再次现身于上京,他一个人悠然自得地躲在一家酒楼雅座里暖和和地吃酒,桌子上摆满了上好的獐子肉和野鹿肉还有整整两只山鸡。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美味的獐子和野鹿肉了,在河朔和燕山的时候,很少有酒家有新鲜的野味,大多是腌制的,或者干脆是以饲养的兽肉冒充野味。想想还是会宁好,猎户们把当天打到的新鲜猎物卖给酒楼赚取几天的生机,酒店用这些新鲜野味招待能花的起价钱的客人享用,一般人还真吃不起正宗的野味,但他却不缺这几个小钱。
想想十余年前的那一幕景象,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虽然心下稍有感叹,但却是丝毫不影响他很好的胃口。
正当他肯完一支肥美的野鸡腿,正在把手中包裹鸡骨防止沾上一手油的草纸扔到桌面上,正要端起一杯酒好好地喝上一口,正在此时雅座的门连续响了五声,稍作一顿又响了一声。
“原来是故人来了,快快请进——”张阶放下酒杯,眼睛瞥了一眼雅座的大门。
当一个张相端正,甚至可以说有些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看也没看就明白是谁来了,因为他有端起了杯子轻轻品了一口酒。在放下酒杯之后才打趣地道:“萧大人快请,再晚些时候可就没有上好的酒肉了!”
“是挺新鲜的野味,不错、不错!”那名中年人也没有任何客气地坐下,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干,用筷子夹了一块野鹿肉大嚼了一阵子,才放下杯子才轻声笑道:“都说南朝兵部职方司两河提举‘九命猫’乃机警人,怎么今日却连抬头看也不看?”
张阶把草纸抛下又拿起筷子加了一大块野鹿肉放在嘴里大嚼,津津有味地吞下肚去后,方才毫不客气地道:“难道上京会宁府还有本官畏惧之人?”
中年人脸色稍稍愕然,有点不太好看,张阶的话说的实在是太自大了,换成任何人都不会坦然接受,但他面对着目光不善的张阶,舔了舔嘴唇,灿灿笑道:“提举好气度、好气度,以提举身手就是杀一个元帅府都监亦是不在话下,上京又能有何人与之匹敌。”
张阶放下正要叨的筷子,双目平淡地望着中年人,风淡云轻地道:“也难怪萧大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毕竟是兵部侍郎——嗯,本官前些日子既然左右闲来无事,也就到处溜达转转散散心,顺便杀几个人玩玩。”
“好一个杀几个人玩玩。”中年人冷冷一笑,脸色沉了下来,口气阴郁地道:“提举大人果真不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都元帅府大帅,令皇帝极为震怒,右丞相郎君亦是担忧不已,这件事情搞的实在是太大了。”
张阶呵呵地轻声笑道:“原来右丞相亦是性情中人,早知道就把左丞相兼都元帅兀术郎君的人头拿下便是,也不用右丞相郎君如此忧虑,或许这正是右丞相郎君心中所愿……”
中年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看样子他并不欣赏张阶的黑色幽默,反而以冷漠的眼光打量着张阶道:“提举大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反而令右丞相郎君对你感到更加放心不下。”
“有何放心不下?不就是杀了一个元帅都监嘛!右丞相郎君竟然也提心吊胆,如何成就大事?”张阶的笑脸顿时化作一脸的寒冰,口气遽然冷淡道:“此事不干朝廷,乃本官私自所为,但请萧大人告知右丞相郎君切切宽心,朝廷王相公还是会遵守彼此之间诺言的,到时候朝廷自然会实现自己的诺言,而萧大人必然会位极人臣。”
中年人既然是兵部侍郎,也算是金国的高等官员,他岂能会完全相信一个间谍头目的话,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可真是白混了,当下试探地道:“如今南朝大军屯兵南岸,右丞相郎君又怎能知南朝心意,只怕到时候王祥公就是有心也无法成全美意了。”
张阶冷冷地一笑,口气不屑地道:“难道右丞相郎君有自信能够让兀术臣服?”
这句话显然是击中了中年人要害,他不禁沉吟良久,才长长一叹,道:“南朝要的价码实在是太高了,恐怕到时右丞相郎君君临天下,亦不得长久。”
“难道右丞相郎君还有筹码可加?”张阶见中年人口气弱了下来,忍不住出言讽刺,道:“王相公有好生之德,大宋朝廷百万大军整装待发,本不需要与你家郎君交换,但王相公全女真亦是有百万苍生,不忍灭族之罪,故才答应保全女真一脉,难道朝廷耗师糜响就是为了右丞相郎君谋国主之位不成?”
中年人双目凸现凶光,冷笑道:“都元帅拥有数十万精锐,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如果拿了南朝北面使臣的大头目,再让都元帅和南朝火并,右丞相郎君一样可以成事。”
“原来你家郎君竟然打了这等如意算盘……”张阶心下亦是紧张非常,对方杀机凸现而且是在金国都城,万一有变他当真是凶多吉少。
“提举大人不要再有任何幻想了,楼前楼后都是高手,相信九条命也救不了你!”中年人半笑不笑地看着张阶,目光中尽是得意神色。
“萧大人难道你竟然不知血溅五步的典故……”张阶嘴角亦是闪出些许讥笑,她已经在短时间内镇定下来,调侃地笑道:“你千算万算就算错了你自己,竟然敢于来到本官身边,杀久经沙场的撒改都如屠一狗耳,难道你相信本官奈何不了你?”
中年人的脸色显然一变,他的眼中呈现出惊恐的颜色,张阶说的没错,连撒改那样的狠角色都丧命张阶手下,这个刀尖上舔血的家伙绝对可以毫不费力地杀了他。当他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后,又恢复了笑脸,温声道:“果然是条好汉,右丞相郎君没有看错人!提举大人放心,咱们之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张阶见中年人已经软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这个看是和善的中年人并不是善于之辈,还是小心点好,于是勉强笑道:“既然右丞相郎君有如此诚意,那本官定然向王相公禀报,只要右丞相郎君动手成功,王相公那边必然可以不让兀术成为阻碍,到时候右丞相郎君再不济也能在燕山之北割据称王,岂不是好过整天给别人下跪称臣来的痛快。”
“这样就好,希望提举大人能够遵守诺言,右丞相郎君定然不负王相公重托。”中年人阴森森地一笑,起身道:“不过,我家郎君相信王相公是一诺千金的君子,但请提举大人不要再做什么大的举动,以免大家都不好做,话尽于此还望提举大人三思。”
“这是警告吗?”张阶毫不在意中年人带有威胁的话,淡淡地反问一句,语气中更多的是不屑。
“如果提举大人这样理解那也未尝不可,提举亦是首领使臣,应当明白凡是以大局为重,若非右丞相郎君顾念王相公承诺,今日提举性命就要留在此处。”中年人已经缓步走到门边,稍稍一顿,临出门时又说了一句:“为了右丞相郎君和王相公的大事,提举大人好自为之。”
当中年人走后,张阶已经没有了食欲,他心中有点郁闷,自从干上这一行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迷茫过,更没有被人刀兵相加威胁过。今天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自己竟然被别人警告不得生事,他感到很可笑,但又对王泽为什么暗自和女真贵酋暗中合作而感到不解。
好半天过后,他起身走到窗前,闪开一条缝仔细地观察外面的动静,发觉后面通向民居的地方没有什么动静,他再三思量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仍在桌子上,打开窗户就试纵身跳了下去,当他在墙角下站了一会,细细察看巷子左右的确无人监视后,立即快步疾走隐没于街巷之内。
张阶在上京的街巷转了几转,确定无人跟踪,他暗自奇怪为何女真人对他竟然不派人监视,也明白了刚刚那中年人纯粹是在虚张声势,是想勾结宋人谋逆哪里还敢在上京大张旗鼓地布哨监视,更不可能在白天公然捕杀他,想想刚才被人刷的滋味可真有点不好受,他不禁暗骂了一句,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寺院,混入了进出上香火的香客之中,即便是他明白对方没有跟踪,但多间的习惯也让他保持特有的谨慎,这是做为一明间谍生存多年的最起码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