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店在短期内找到合适的人转手是不可能了。蒹葭把不能带走的大磨盘和其它物件卖了,不好卖的木什让豆华家和对面的徐相公看着拿了。东西看着不多,归拢起来却也是一大车子。
蒹葭和房东解了契约,又交了一贯钱做改动人家屋子的赔偿,说定了过两日就交房。蒹葭坐在太阳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一笔一笔的算这半年的收入。
“怎么觉得不赚还赔了呢?不该呀?”蒹葭用树枝把地上的数字划掉重新算。
“你还会算账?”
蒹葭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脚把刚写在地上的“两O”给蹉没了。
“那个圈儿是什么?”沈忆安不依不饶。
蒹葭面上有些红,哼了一声没答。
沈忆安摸着下巴看蒹葭,顾自想了一会儿抚掌笑道:“蒹葭真是聪明,是两贯钱对不?比我家账房聪明多了。”
蒹葭扔了树枝微仰着头看过去,沈忆安已经换了一身暗紫色的光面儿袍子,往太阳下一站怪扎眼的。蒹葭闭闭眼问道:“你咋还没离开?你不是说要先回去吗?”
“我等你呀?若是一起路上好有个照应。”沈忆安笑着道。
“别等了,咱不顺路。营坊在东,耀州在北。”
沈忆安眨眨眼,笑着问道:“怎想起来跑营坊了?”
“那里有个表亲,顺便去看看。”
“哦,那我就不等你们了,后会有期啊。”
“等等!”蒹葭起身往屋子里跑,从箱子里取了她的荷包和洗干净的玄衣、方巾出来,递过去开口道:“你的东西,走时也没带走。”
沈忆安挑挑眉,把衣袍和荷包接过来,留着那个方巾在他手里,冲蒹葭努努嘴道:“你戴着肯定好看,你留着吧。”说着转身快步离开。
“诶!我不要,你赶紧拿走!”蒹葭追了两步没追上。沈忆安快步走出去老远,才回头冲豆腐坊的方向挑着眉毛笑了笑。
蒹葭看看手里的方巾,叹口气塞进袖子里。
蒹葭一直觉得黄豆是好东西,不但因为它像黄金,还因为它长的像腰子。他还觉得黄豆很香,要是多日闻不到他心里就会不踏实,可是他没料到黄豆会这么香,把堂堂一个知府都给招来了。
潘岳和她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像,这是蒹葭见到潘知府的第一个念头。
她们不是来买豆腐吧?磨都卖了!这是蒹葭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二个念头。
“你是蒹葭?”蒹葭第三个念头还没有整理好潘知府就开了口。
“哦,对,呃,草民……”
“诶!起来起来!”潘知府笑着挡住要跪下去的蒹葭,柔声道:“是个好孩子,还很有胆识,单枪匹马就帮着朝廷抓了一个走私盐的匪徒。”
蒹葭被这两句哄孩子般的话说的愣了愣,听到匪徒才“哦”了一声忙说道:“您,您等一下,草民去给您倒茶。”
“不用,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说。”潘知府暗地里瞪一眼潘岳,笑着道:“这些匪徒朝廷都是悬赏缉拿的,抓住一名且送官者,纹银百两。潘捕快说,这人是你与忆安一起捉的,那就一人五十两。”
潘知府冲一旁托着木匣子站着的人招招手,接过覆着红布的盒子放到桌子上。
“忆安的那份已经让她带走了,这里是你的五十两赏银。另外,潘捕快说,你是她与忆安出事当晚唯一的目击证人,又听到孙大的一些话,本官希望你能到耀州府做个证人。”潘知府看一眼收拾的空荡荡的屋子,笑着道:“这也是要搬了?我派个人护送你们到耀州,你在那里落户,户籍有人会帮你们办。你且在那里等着,待这边案子完了,回耀州终审时会有人传唤你。”
蒹葭抿嘴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草民本是要搬往营坊的。”
“营坊?”潘知府故作思量的皱眉顿了片刻,为难的开口道:“还是先在耀州落户吧,按律法说,人证有责任配合官府查案。”
蒹葭有些为难。
潘知府敲了下桌子道:“就这么定了!你尽快启程,这边近日会有麻烦,潘捕快不能再分神保护你们兄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后……”
“就明日吧,让召淮一路护送。”潘知府起身开始往外走,蒹葭垂着头送了她们出去,等走到门口才发现,隔壁孙大家门外站了几名佩刀的衙役,而孙大家已经被封了门。一侧两个衙役看管着孙大家的三个夫侍和孩子。之前蒹葭见过一次的那个孩子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夹着脖子立在那里。应该还是以前的衣物,个头儿蹿高了,衣物就空荡荡的罩在骨头架子上,露着细瘦的手腕和脚踝。
蒹葭撇开眼,抿抿唇冲潘知府行了一礼,微垂着头低声道:“大人明察,那最小的孙家夫郎是被那人抢来的,实在是可怜。许不是与孙大一伙的。”
“哦?”潘知府眼睛亮了下,笑着道:“我朝明帝以德治天下,匪徒家人若是清白,不会波及。”
蒹葭又行了一礼退了一步,等潘知府与众人离开才垂着头进了屋子。
莫芽在豆华家玩,听到街上的嚷嚷声和豆华一起出门,听说孙大家被查封,站在豆华家门口和众人一起看热闹。又听人说有穿着官服的人从自己家出来,才挤开人群大步往家跑。
小毛头还站在最里面的位置没动,看见蒹葭进来笑着靠过去,指着木盒子直蹦踏。
蒹葭远远的看着桌子,皱眉叹了口气道:“还不如啥都没发生呢。”
“哥!”莫芽快步跑进来,拉着蒹葭问道:“谁来啦?发生什么事啦?”
小毛头咧着嘴拉着莫芽的袖子往桌子边走,一面咿咿呀呀的比划着。
莫芽走过去打开看了眼吸了口气,和毛头对视一眼,默契的走到门口轰走看热闹的人,把门板给竖了上去。
“咋啦?”莫芽拉着毛头小声问。
毛头兴奋的比划。
“大官儿给的?”莫芽跑过去抱着蒹葭的胳膊晃着,哼哼道:“哥,我还想要俩兔子,白色儿的!”
毛头也蹭过去抬头看着蒹葭,眼睛晶晶亮。
蒹葭坐到桌子边,打开盒子一块一块的把银子拿出来,一共四块大的,十块小的。大的一块十两,小的一块儿一两。蒹葭又查了一遍低喃:“官府想的咋这么周道?还给换成碎银了!”
“人好呗,要不咋叫父母官!”莫芽伸手摸了摸大个儿的,掂在手里抛了一下,毛头的眼睛就跟着银子走了个来回。
蒹葭看着两个孩子喜滋滋的模样,瞥一眼被俩人闩上的门气道:“穷样儿!没见过银子似的!”
“我是没见过,我摸过的铜板多了去了,这么大个儿的还没玩儿过呢。”
蒹葭一把夺过来放进盒子里,心里总觉的哪里不对。
“莫芽,你见过衙门悬赏缉拿犯人的告示没?”
“见过呀,赏银百两,我还和豆华说谁能得了这一百两就发财了呢。哥,这是一百两?”有告示是不错,却是缉拿北城的一桩杀人案的在逃犯。
“不是!你上学咋没长进呢?这是五十两!”
蒹葭收好银子嘀咕道:“可以买一进院子了,有个自己的家才算是立了足。”
“哥,我能有书房不?”莫芽已经从对十几个铜板的兔子的追求转向更大的花费。
蒹葭想着想笑着道:“你和毛头可以住一大间屋子,中间隔开就是一人一小间。哥给你买个书架子让你放书,不过你得好好做学问,平日里多教教毛头读书识字,将来也像你连姐姐一般。”
莫芽扁扁嘴,心道,她哪里好?丢下哥哥去攀高枝!
蒹葭惯性的说过这些心里也有些异样,不过看着两个孩子开心的模样,心底的酸闷便被冲淡了些,趁着俩孩子高兴接着道:“等落了户,给莫芽和小毛头一人买俩兔子让你们养着。唉,有院子的家才叫家,我可以种些青菜,哦,你们的兔子得看好喽,不能让它们糟蹋菜苗子。”
莫芽哈哈的笑,小毛头咧着嘴也跟着笑,三个人围着说新家的样子,连晚饭都吃的迟了。
晚上蒹葭凑着灯光给小毛头做鞋,听着俩孩子在床上扑扑腾腾的闹,心里渐渐就开始有了对新家的向往。
蒹葭勾着嘴角想,郝连要娶了,他也该换个地方好好生活了。或许也会开始试着找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等有了孩子,一切都会淡了吧。以后不会再等着她注意到自己了,他做不来大家公子的贤淑,也注定做不成这么一个文雅人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