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安头晕的厉害,恍惚间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被那伙人抓住,却又似鬼压身般怎的也醒不过来,急的额头都冒了细汗。
“咦?都给你换了几次凉布巾了你还出汗!”蒹葭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的起身,端着油灯走到木桶边看了看泡着的黄豆。
沈忆安觉得有一团亮光向自己靠近,迷糊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头慢慢的晃过来。沈忆安用尽全身力气猛的睁开眼,就见这么一个人影。花白的脸,黑色的头发垂在她眼前直晃荡,眼睛下面是两道黑黄的暗影,栗子般的大眼珠子转了转,还眨了眨,显得愈加狰狞。沈忆安想,潘岳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像她那样耀州四大乐-吃喝嫖赌一样不沾的偏偏就顺顺利利的逃了出去,自己差不多样样儿沾的反而落在了后面,还,还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冤魂。唉,都怪那口茶,自己怎么这时候就变笨了呢,潘岳那厮估计把茶倒进袖子里了。
沈忆安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间觉得有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沈忆安抖了抖,终是没勇气睁眼看一看地下鬼魅具体是何模样。可是,这地府怎么一股子黄豆味儿?难道死人也好这口儿?
“哼,不怎么烧了,害我守了大半夜。”
您不用守着我,沈忆安心底暗道。微微动了动腿才发现右腿抽抽的疼,想是从院墙上跳下来就摔断了,还拖着跑了那么远。可是,都成了魂魄了腿怎么还会疼?不知道头还在不在?
沈忆安抬手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我就说嘛,没头怎么会看见鬼。”
蒹葭戒备的看着床上的女人自言自语,一手捞过一旁的菜刀,用刀背碰了碰那人,强自镇定的开口道:“既然醒了就赶紧离开,我可是有刀的。”
沈忆安大喜,忙闭着眼拱手行礼,“谢谢您呐,小的就走,呵呵,就走。”
蒹葭微微皱眉,方才看着还是一副书生相,怎么一开口就成痞子了呢?
“原来是个精神病,那就赶紧走吧,不然我天一亮就去报官。”
“好,报官好!”沈忆安犹疑的睁开眼,眼睛转了转盯上眼前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拎着菜刀的男子,脸不算小巧,却是个标准的瓜子脸,紧张的咽唾沫时下巴尤其尖,秀眉大眼,略榻的鼻梁,嘴巴紧抿成一条线,此刻正戒备的看着自己。
“还是个美人儿鬼差!”沈忆安嘟囔。
“你走是不走?”蒹葭退了一步指指门口。
沈忆安又看一眼蒹葭,眼睛迅速的扫过屋子里的几个大桶和一摞豆腐框,僵直坐起的身子反而又躺了下去,瞬间苦着脸道:“沈某谢公子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沈某不想给公子再添麻烦,只是公子,沈某这腿,唉,怕是断了。”
蒹葭狐疑的看一眼床上的女人,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道:“那就瘸着出去,既然醒了就别再磨叽。”
“唉,那些恶人不知道还在不在附近,沈某腿疼头疼浑身疼,怕是难逃一劫了。”说着掀开棉被搬着自己的一条腿坐在床边。
“你那衣服在床低下,穿与不穿你看着办。”
“哥,怎还不睡?几时了?”莫芽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蒹葭看看隔着的木板应了一声,想了一下开口道:“你要报官吗?我可以帮你跑一趟。”
沈忆安连连点头,瞬间又摇摇头郑重的道:“现在别出去了,若是遇见那伙儿人反倒是不好,等天亮了就劳烦公子去一趟县衙。在下耀州沈府沈忆安,”沈忆安掏出一枚玉佩递过去接着道:“这玉佩是沈家之人才佩戴的,公子且留着,也好心里有个底。”
蒹葭看看手里的玉佩,见中间确实有一个沈字,又扔回去重又拎起放在桌子上的菜刀道:“且留你到天亮,半夜别瞎跑,省的我手里的菜刀不长眼砍了哪个也不知道。”
沈忆安脸上的笑还没整理好,蒹葭已经拎着刀去了一道木板后。
沈忆安摸黑躺下,细细的听里面窸窣的声音,低低的对话声响起,沈忆安支着耳朵也没听出来说的是什么。
潘岳还是没咱运气好,沈忆安勾着嘴角想。那人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呢,还要挨冻吹风,嘶,就是这腿,明个儿得赶紧找人瞧瞧,别真废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沈忆安揉揉尚且混沌还一跳一跳直疼的额角,叹了口气也闭了眼。这次却没有深睡,偶尔街上有脚步声就会机警的睁开眼,又一次听到街上打更的声音,沈忆安反倒有些担心起潘岳来。
蒹葭要趁早做豆腐脑熬咸豆卤,依旧起的很早。沈忆安见他起来赶紧闭了眼,她想了一夜忽然有些怀疑柳城的县丞也参与了这起贩私盐的事,不然这么大笔的私盐贩卖县丞不该看不出来,再说,那些查船的衙役也不是吃白饭的。这次在肖府稍坐就被人下了迷药,沈忆安敢肯定都是因为那杯茶。若是所猜不错,肖家就是私盐老大了。
蒹葭简单的洗漱,见床上的女人还没醒,小心的凑过去掌心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感觉又烧起来才微微放了心。要真是病在这豆腐铺里,他反倒不好撵她走了。
蒹葭像往常一样用罩滤捞起黄豆放进木盆子里,弓着腰把木盆端到大磨盘旁开始磨豆浆。沈忆安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偷偷的打量这个男人,很是感叹他的力气,像……沈忆安想了半晌也没在沈府找到这般能干的人。
蒹葭直起身捶了捶腰,一手捞起一旁的水瓢又顺着磨眼倒了一些水进去。
“唉,”沈忆安忍不住开口,“天还没亮呢你就忙活上了,你睡的够俩时辰吗?”
蒹葭瞥一眼那人没搭话。
沈忆安想了想又道:“我的一个朋友昨晚走散了,等天亮了公子能不能把这块头巾挂在门口?”
“有事就去找衙门。”
“我现在还不能去衙门,再等十几天,等上面的人来了才能一起过去。”
“那你去客栈等你朋友。”
“嘿嘿,我先这里挤挤行不?我能帮你看门!还能,还能帮你推磨。”
蒹葭抓起放在磨盘上的刀敲了敲,似是怕惊醒莫芽,声音不算大,脆生生的却提醒着沈忆安那是一块好铁。
沈忆安撇撇嘴,眼睛扫了扫这屋子,和沈府的柴房有的一拼,却还没那小柴房显得亮堂。
“诶,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忆安,昨晚已经告诉你了。”
……
“你不告诉我?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可就离开了,总不能连救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回头朋友问起我怎么说!”
……
“唉,你不说就算了,就喊恩人公子吧。恩人公子,你会做豆腐吗?可真是厉害,我只会吃豆腐。”
沈忆安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事,嘿嘿怪笑了两声,蒹葭脸色就有些难看。
“恩人公子,天亮以后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我腿不知道是不是真断了,现在还疼得厉害。”
……
“说实话恩人公子,我不能住在这儿吗?我可以付租金的,一天二两银子,直到找到我那朋友为止。”
……
“恩人公子不用怕,我真不是坏人,要不我还是先把这块玉佩压在你手里?这可是我奶奶当年亲自给我戴上的,我都戴了近二十年了。”
……
“恩人公子你想啊,你做一筐豆腐能卖多少银子?我占的地方也就一筐豆腐那么大,一天二两呀,是不是可以买下那框豆腐?”
……
“恩人公子呀,这……”
“于蒹葭。”
“简佳?哪个“简佳”?”
“芦草。”
沈忆安有些愣,想了想笑道:“芦草也罢,蒹葭也好,反正都是好东西。这名字好,看似简单又不简单,暗藏乾坤呐。”
……
“蒹葭不好奇?”
…….
“呵呵,哎哟,这腿还真疼。蒹葭,我腿不方便,能不能先赁你一张床?我保证不是坏人,可是我那朋友找到我前也不能去衙门,有些复杂,但是过一段儿我会解释给你听。”
蒹葭扫了一眼瞬间又正色的人,心底嗤笑了一番没搭话。
“唉,我知蒹葭好心肠,我有难处,以后会告与你知道。”
蒹葭轻哼了一声推的磨盘吱吱响。
“哥?”
里面传来莫芽的声音,蒹葭放慢动作轻声道:“莫芽再睡一会儿,天还早。”
“哦。”
“你妹妹?你倒是很疼她。”沈忆安撇撇嘴也放轻了声音。
蒹葭见她如此倒是更放心了些,能想到放轻声音不惊扰孩子,想着定不是什么恶人。往前又该交房银,还有五两就可以把这门面房完整的赁下来了,那以后赚的银子就可以只用来给莫芽读书,还能攒银子在她成人礼前再买一处小院儿。
“你要在这里住几日?”
“嗯?啊!等潘岳她娘派人过来就可以了,约莫有十几日光景吧。”
“你先付银子,你说的,一天二两。先付十日的,请大夫的另算钱。”
“好!”沈忆安的声音带着笑意,摸索的荷包放在床头的一个出奇宽的高凳上,上面还放着一个本子,想着是刚才出声那孩子的书桌。
“这荷包里有四五个金裸子,还有一些碎银,先压在这儿了,一日三餐和这张床要花的银子你最后看着扣,多退少补。哦,我还得一套衣裳,你用这里面的银子去买,要是你自己做可以算手工费。”
蒹葭看看荷包,咬着唇继续推磨,半天才出声道:“我不会贪你银子,一日三餐在那二两银子里,十天是二十两,请大夫买衣服的银子我会报给你知道,到时候会把剩下的给你。”
“行。”
沈忆安想着潘岳的安危,蒹葭想着沈府到底有什么名头,二人再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