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少爷每天都能早起就好了。”得乐搓搓手心,龇牙对着观自挤了个笑,今天叫这只起床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观自皱皱眉,身子一歪靠到了得乐身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乐儿,本少爷起不来可是因为你。”
得乐费力地撑着观自,小短腿打着晃,咬牙问:“是乐儿没伺候好少爷吗?”
观自嗤笑了一声稍稍直起身子,一只手架在得乐的肩上扯着她白嫩的脸颊,“乐儿难道不知自己有磨牙的习惯?”
“我没有。”得乐小脸涨地通红,虽是七岁的身子可心理也不小了,老被观自这么掐着脸总有种被吃豆腐的感觉。
“乐儿若是磨牙可到药铺买些骨朗粉,吃过就好了。”广宇拍拍膝上的书,“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进学堂吧。”
观自懒洋洋地直起身子,“乐儿就在外儿侯着吧,没事儿可以多交几个朋友,别见了少爷就苦着张脸。”
“是,少爷。”得乐松了口气,搓了搓脸颊。
“走吧,广宇。”观自转过头一脸灿烂天真,“今个要是夫子问了什么,你可要帮帮我。”
学堂的隔壁有一间空屋子,专门留给书童的,既然在少爷们身上查不出一丝半点,那么书童的可能就大了。得乐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推开门。
这个屋子极其安静,‘吱呀’的门响在隔壁的喧闹声下显得格外的突兀,屋内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来,得乐放眼看过去,一张张桌椅井然有序地排放着,参差不齐的身影端坐在书桌后,一个个手里握着笔,手下的纸稿厚厚地一叠。屋内人似乎对得乐没什么兴趣,只看了一眼又接着低下头奋笔疾书起来。
得乐一时有些错愕,似乎这边才是真正的学堂。得乐不由地放轻脚步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手上的书本都被观自端走了,只好空坐在位置上,视线依序打量起屋内的小孩。
“你是新来的吧?”左侧的人趁着换纸的空档扭过头问得乐,“恩,我家少爷昨天才开始上课。”得乐立刻扬起笑脸,清亮的声音顿时扰了这一室的清静,引来一阵侧视。得乐转转眼,索性站起身,佯作不知大声道:“大家好,我是新来的书童,我叫得乐,大家叫我乐儿就行了。”
“看你这个样子年纪尚小吧?”暗哑的声色异常的悦耳,坐在前方的一少年放下笔,执起纸在手中晃了晃并没有转过身。
得乐看了一圈,发现这帮书童比起隔壁的少爷们看上去都要大上几岁,只有刚刚和她搭话的少年梳着两团髻,和她年龄相当。“恩,我今年……七岁。”得乐几分心虚地答道。
那少年一头浓密整齐的黑发用一根蓝色的布带半束着,身上的同色的袍子微旧发白,衣角平整,背脊拉地笔直优美。微微侧过头,前额的刘海盖住了大部分侧颜,只瞧见嘴角那道勾起的弧度。得乐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这个背影这抹笑容都熟悉异常,得乐往前一冲,膝盖撞到桌角,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得乐暗抽了一口气也顾不上疼,几步冲到少年面前。
少年没抬头,刘海盖住了容貌,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刚写好的字,半响道:“你的膝盖不疼吗?”
得乐紧张地说不出话只是盯着少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少年手中的晃动的纸顿住,疑惑地抬起头,被刘海遮住的容貌慢慢显露出来。略暗的肤色,一双峰眉下栗色的瞳仁沉静若井,微厚的双唇勾出的弧度漫不经心,颊边凹出一个酒窝。前额留出的头发盖住了半边眼,隐约间一道长疤横过额头,险险地擦过眉峰。“不疼吗?”少年又问了一遍,视线回到自己手中,检查墨迹有没有干透。
得乐眨眨眼,“不疼。”眼还紧巴巴地盯着少年,自小跟着这个背影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会认错了?可是这少年的眸子和师兄的完全不一样,就算外形变了,可这双眼……这双眼……应该变不了,“我想吃糖人。”得乐不甘心地试探道,小时候大师兄每次出谷都会问她想吃什么,她独爱民间的糖人,不为味道,只为好玩。每个糖人,师兄都会给她讲一个长长的故事,让她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
屋内响起一阵哄笑,“枉然,这奶娃该不是把你当娘了吧!”周遭的人打趣道。
少年拧起眉头,这才抬起头正视起得乐,“你当真有七岁吗?”
“当然有!”得乐这会儿底气十足了,难免失望地看着他毫无反应的双眼。
“会写字吗?”少年的刘海垂了垂,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得乐的视线。
得乐点点头,“书架有笔纸,今天夫子的作业是论语的前三章,需抄写十遍。”少年收回视线,“回座位抄着吧,免得你家少爷到时候罚你。”
得乐左右环顾一圈,原来都在帮少爷写作业。“你叫枉然?”得乐显然不想轻易被打发,小身子索性蹲在了少年的桌前。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一手推开得乐撑着桌沿的小胳膊,得乐被推地往后一仰,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少年眯起眼,冷声道:“你压折我的纸了。”
得乐脸红了红,屁股不疼自尊心疼了,连着两天都被推地四仰八翻了,看来自己在孩童圈还真吃不开……一骨碌地站起身,“对不起,我没注意。”
少年看了眼得乐红彤彤的小脸,到嘴的责问隐了下去,收好桌上的纸张,起身走了出去。“你怎么刚来就闯祸!”回到座位,先前的两团髻伸过头咋呼道。
“我不是有意的。”得乐觉察到周身不善的眼光,只是压折了几张纸,怎么感觉空气一下子冷了很多。
“枉然哥哥的少爷可凶了!上次枉然哥哥只是弄了一点灰在纸上就被他家少爷打了一顿板子还饿了两天,这次你压折了纸,可不是害惨了枉然哥哥!”
“没看过你这么冒失的!”
“枉然要是受了什么责罚,我们定当在你身上讨回来!”
…………
两团髻一起头,周遭的责骂声一波接着一波。得乐拧起眉,少年额上的长疤一闪而过,“离放学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半个时辰。”
得乐在脑中回忆一遍刚看到的字体,急匆匆地拿过纸张,端过两团髻的墨台低头抄了起来。除了灵目功,得乐最擅长的就是抄书了,谁叫师兄只会罚这个。抄久嫌闷了得乐就找着趣味来,各种字体都被拿来抄了个遍,久而久之模仿的功力也上来了,再加上枉然的笔法规整公正极好模仿,不过数字后就找到了感觉……周遭的叫骂声慢慢停了,得乐吹了吹了最后一张纸,感觉视线暗了不少,一抬头,大大小小的头全围在她桌边,面色各异,惊讶,敬佩,不可思议……
“呵呵……”得乐干笑了两声,“帮我家少爷抄习惯了就快了,那个……枉然呢?”
众人似乎还没回过神,一只手臂朝外举了举。得乐也顾不上其他,捧着纸张匆匆往外赶,和进屋的人撞了个正着。“嘶—”得乐一手高举着纸,一手捂着屁股,心中哀叹:这几天和地板太有缘了。
枉然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身,视线一扫,又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书童,正要说话,看到得乐手上高举的纸张,眼睛微微瞪大。
“这是……给你的。”得乐站起身,紧张地看了看纸张,还好没弄到灰。
“……你写的?!”枉然接过纸,眼睛瞪地更大了。
“我弄坏了你的自然要赔你。”得乐陪着笑,“我自小写惯了,所以速度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