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明显他是个上道的主,刚才的意味深长看来还真是有话要说,两个厨子一听楞了一下马上把询问的眼光看向了掌柜。
常师爷结交的人三教九流的,开黑店玩肉票的朋友也是不少,这种浅显的黑话他倒是听得出来。只是他心里也好是忐忑,不知道这一套在这种慌郊野外的小地方有没有用,毕竟这些人混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准就没这些见识。
掌柜的本不想节外生枝,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二人摇了摇头说:“那你们先出去看着店面吧,我带这位大爷去挑一下海鲜。”
“好咯!”两个厨子有些云里雾里的,这是动手还是不动啊?不过掌柜的发了话他们也没多想,将衣服一穿披着毛巾就朝外边走去。
“那些随我一起来的人问起的话,就说我在后边挑着海鲜,一会就回去。”常师爷为人很是谨慎,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一声。
这一声让掌柜的眼里灵光一闪,完全确认常师爷是个聪明的主,他约自己来后厨确实是有话说。
他吩咐的这一声是不想打草惊蛇,看来这一伙人猫腻颇多,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肥客。
两个厨子倒是机灵,也不知道是不是黑活干多了,出门的时候还记得把院门紧紧的合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确定没人后故意敞开着厨房的门,这时掌柜的才一抱拳,疑惑的问:“看大爷这一点就透的劲,莫非是道上的兄弟不成。”
“掌柜的好一句看看河鲜,可真让老夫捏了把冷汗啊。”常师爷是说一半留一半,故作神秘答非所问。
那意思很明显,你们这的黑话我很懂,至于我是不是道上的人你就猜吧。
“若是道上的兄弟就请报上名号来,也别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就不好了。”掌柜的明显不吃这一套,一开口半点拐弯抹角都没有,语气有些阴森威胁的意味很重。
这靠近太湖的地方河鲜多是不假,水师的人偶尔也会弄些鱼虾什么的过来卖几个酒钱,不过说穿了湖就是那个湖,鱼也就是那些鱼,顶多就再有些小虾小蟹什么的,再加上这店又小哪有那么多的河鲜可看。
所以刚才掌柜的一开口常师爷瞬间就琢磨明白了,立刻顺着他的意思说是看海鲜,一试之下果然是他们这的黑话。
因为江苏也是靠海的大省不过苏州就离海边很远,小店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可能大费周折的卖海鲜,别的不说光成本就很高,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貌似也没几个金主。常师爷这话一出掌柜的也回过味来,彼此说的都是暗语不过都是一点就透,瞬间就都心里有数了。
“道上的兄弟算不上,不过给掌柜的指一条财路倒是有的。”常师爷开口的时候略一犹豫,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这掌柜的明显不是个好脾气,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这会第一个想法就是保命为上。师爷眼珠子一转一时是想不出好的主意,不过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严修文的咆哮漫骂,若不是这位主的喧哗失声的话自己也不必面对这个危险。
心念至此,一个想法开始萌芽,常师爷眉头微微的一皱,脸上的肉也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哦,有什么财路啊?”掌柜的面不改色,一般在外头混的人往往都会在这种时候意外的冷静下来,说是财路不过看不见真金白银的时候谁都不会动心。
说白点富贵是险中求不假,不过那也得是在信得过的基础上,否则的话有的钱他们是宁可不要也不会冒险。倒不是说不贪心,只是稍不谨慎的话财路很容易就会变成死路,这种专门吃偏门饭的人尤其是谨而慎之。
这家黑店能开这么久也是因为掌柜的为人小心谨慎的关系,凭白无故的送财物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信的是手里的刀子,不信那些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些事掌柜的不便细问,不过老夫保证这事不会有姓命之忧。”常师爷犹豫了片刻还是横下心来,咬着牙说:“你只须火速的去通报水师提督梁胜,就说常师爷已将他要的人诱至这里,让他火速派兵前来缉拿即可。”
“这个,您认识梁大人?”掌柜的倒是楞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师爷会说这样的话。
“神交而已,不过常某也是仰慕已久。”常师爷为了保命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立刻说:“常某用计将这些人骗到此处就是要献给梁总兵梁大人的,掌柜的只管放心的去通风报信即可,只要将他们缉拿住的话到时梁总兵一高兴你那份赏银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是梁总兵要拿的人?”这时掌柜的是精神一震,立刻压低了声音再次询问了一声。
常师爷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一个梁胜已经是他高攀不起的人了,这会把梁华雄一抬出来别说他这种小黑店了,就是一般的绿林强匪都不敢有半反冒犯。
“没错,老夫设计将他们带到这来,就是为了将他们献给梁总兵。”常师爷这时也不犹豫了,眼见掌柜的态度变得恭谨,立刻一副崇敬无比的模样说:“常某一直很景仰梁总兵的英雄气魄,这些宵小之辈可是梁总兵一直想除之后快的人,掌柜的只要赶紧将这事通报给梁公子,到时候总兵大人一高兴没准还会赏你个一官半职,保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常师爷说出这话的时候一头的冷汗,毕竟是临时决定要卖主求荣,尽管有颇多的无奈不过还是感觉有些心虚。
他虽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可事实上身为严修文的麾下还是最有权利的一个爪牙,平日里得罪梁华雄的事可是没少干。这会投诚过去能不能得个好都不一定,老梁这些年受的窝囊气有一半是过他的手,他可不信老梁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主。
虽然是替严大人办事,不过他常海德出的面更多,想来梁华雄心里也肯定有块疙瘩堵着。常师爷这也是在赌,赌自己投诚过去的话即使老梁心里恨得紧也不会轻易动自己。
毕竟现在苏州大乱,他需要一个轻车熟路的人为他鞍前马后的跑腿,而且在这种时候还杀了弃暗投明的人无疑会寒了不少人的心,要知道自己送上严大人的行踪绝对是大功一件,有功不赏还杀之绝不是明智之举。老梁能隐忍那么多年证明他是个心智很沉稳的人,想来他不会为一时之快弄得得不偿失。而做出卖主求荣的决定也是失势所逼,倒不是说他不忠于严修文,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店小二已经通风报信了,估计不用多久水师的兵马就会蜂拥而来,到时候他严修文肯定是插翅难逃。
第750章放长线,钓大鱼(五)
从一开始一意孤行的选择在这藏身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这时候自己必须提前表达想弃暗投明的想法,即使这黑店掌柜上不了台面但有他的证词最少可以看出自己的诚意,这样总比和严大人一起傻傻的被抓更好。;
一念之差就必须兵行险招,若不事先背叛的话被抓起来肯定是难逃一死。
眼下严大人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自己根本没必要拼上身家姓命和他一起去死。若他的决定很是明智的话常师爷死也无怨无悔,可问题是这家伙脑子进了水自找死路,那陪着他一起死无疑就是枉死。
严大人久居高位,安稳的日子过惯了目光也有些短浅,这次事便以后表现出来的焦躁不安让人感觉他难成大事,而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更是让常师爷心灰意冷。
严大人没救了,事情到这地步他还天真的觉得藏在江苏水师的眼皮子底下就没人找得到他不说,更痴心妄想着朝廷派兵剿灭梁华雄以后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巡抚,光这两点就足以看出此人不值得托付身家性命。
或许是养优处尊久了,这位封疆大吏已经忘了官场上的黑暗和现实,就他这种可笑的想法若是被温迟良知道的话恐怕得笑掉他的大牙,梁华雄起兵的那一刻开始他这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巡抚在朝廷眼里已经没价值了。
朝廷现在和定王开打已经自顾不暇了,哪有闲功夫理会你严修文是不是忠心耿耿。相反你小子坐江苏巡抚的位子这么多年遭多少人眼红恐怕自己都记不清了,当年是有陈敏阳陈老当靠山动你不得,现在陈老都告老还乡了朝廷凭什么还让你继续当这个巡抚。
朝廷是现在和定王开战没功夫搭理你,要不的话不用他梁华雄动手老温都会第一个收拾你这个江苏巡抚了。
常海德也是寒门出身,自幼苦读可以说也曾少年得志的风光过一段时间,不同的是他没一个和陈敏阳一样位高权重的恩师,否则的话在仕途上他自问绝不逊色于严修文。
在京城看透了人间冷暖,见多了阴谋诡计,常师爷可不是那种脑子死板的人。当年他曾在温家的麾下任幕僚一职,后受温家亲信排挤没了立足之地,展转京城六部因为没人脉也没钱疏通所以居的官位都是那种可有可无的闲职。
少年得志是不假,可进了官场却是郁郁不得志,最后在其他官员的排挤下若大的京城却没了常海德是一个容身之处,他如同一个无根的浮萍一样最终的黯然失色的离开了京城,仕途还没开始就因为寒门的出身而告夭折。
仕途坎坷但不代表他常海德就没那个才能,事实他上的才能很是卓绝,最起码比起严修文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回到了江苏后,常海德在友人的举荐之下到了严修文的手下做了师爷,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战战兢兢的办着差,没多久就得到了严修文的赏识成了他的心腹之人,即使没官品在身也俨然成了一人之下的实权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