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大家究竟是为什么产生了奉苏利为神的想法?”
那是发生在苏利还没回来的日子里的事。
红色小楼内部,窗外的阴雨连绵,让人心里沉重到喘不过气。
也许是想要缓解气氛,尤菲娅抬头对着形形色色,原本聚集是为了探讨如何将苏利带回,但最后却只能沉默无声的一众人问道。
坐在她旁边的梅维丝,大半个身体都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一副随时都要扑街的样子。
听到尤菲娅的话,梅维丝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过头,下巴顶着桌面,脑袋不断抬起下落,她道:“虽说对于教皇来说,最开始想要奉苏利为神的目的里,包含了一点毁灭光明教廷对光明神信仰的想法在,但后来……”
“这种想法可就完全不存在了。”
“要问原因的话,也就只有一句——”
“因为他值得。”尽管那个人目前还没有回来,梅维丝也依旧能坚定不移地说出这句话。
接下来的场面,似乎逐渐转变成了痴汉大会。
梅维丝的精气神,也在脑中思维不断转动的过程中,逐渐恢复,嘴上更是接连不断的说道:“那个孩子光是站在那里,就感觉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铂金色的头发就像是太阳,而绿色的眼睛,又像是地上的森林,即象征生机,也存在着如太阳般不可直视的威严。”
“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感受到的不是太阳光船不可直视的威力,而是他那双绿色的眼睛给人带来的温柔感,如同森林中的生命,被迫久居沙漠,最后又重新回归森林。”
梅维丝越说越有劲:“我可以用一切美好华丽的辞藻去形容他,甚至随时都可以绑架几个吟游诗人,让他们来将我心中的想法以文字的形式转述出来。”
尤菲娅嘴角一抽,为防止自己的扭曲的表情被梅维丝看见,尤菲娅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而后声音慢慢地从指缝中露出,她慢慢地说:“绑架吟游诗人就不必了。”
“不过我也建议你可以参考那些,贵族曾经写来吹嘘光明神的话本。”
“早期掌握了资源和教育的他们,可比我们这些野蛮生长的家伙,要有更加系统的文化素养。”
梅维丝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可一点都不想和那些贵族打交道,不过……如果他们吹捧的对象从光明神变成了苏利,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两位女士讨论的火热,蓝哲轻轻的用指腹敲了两下桌面,见两位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后,他瞥了一眼旁边发呆的艾格伯特,语气虽含糊不清,但也带着另类的温和道:“这个话题,看着就很适合让艾格伯特一块加入。”
旁边发呆的男人眼窝深陷,如果不是始终记得,非特殊情况下,苏利的习惯之一,就是每日洗澡,他或许还会显得邋里邋遢,头发出油等等。
前任光明圣子,自封苏利的左右手的当事人,自从他所侍奉所信仰的存在,消失不见以后,他便整个人就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有时候作为朋友的蓝哲,都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如果不是坚信,苏利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是真实的,艾格伯特或许,早已经自顾自地将死亡作为去往另一世界的道路捷径了。
人不需要这么高深的信仰。
蓝哲一这样想的时候,就不由苦笑。
因为他会出现现在这种想法,也只是因为待在苏利身边太久。
以往的他,根本不会在乎所谓信仰,会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只会觉得,被信仰之物,该理所当然地不去关注那些信徒。
自以为是地仗着苏利对熟人的偏爱,便能大大咧咧地对艾格伯特说出,不要再如此颓废下去了吗?
蓝哲觉得自己做不到。
“与其让他加入,还不如让我加入呢。”同样有些担心,但又没有蓝哲这么细腻想法的洛伊,直接走到艾格伯特的身边,对着他眼前的桌面用力的拍了两下。
“快醒醒,不要继续在那里发呆了,我们的话题已经进行到如何在全世界给苏利建造神像,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不想掺合一手。”
艾格伯特瞬间回神:“我不允许任何劣质的雕塑人员,去主观地制造苏利大人的神像!”
比如光明教廷里的光明神,除了能看出是个人样之外,一些细节部分雕刻得属实有点不忍直视。
更离谱的是,这个世界的光明神,它根本就不是人,还连个人类的形态都不存在。
“怎么?”马克先是看了一眼洛伊,随后就在眼神中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合作,马克彼时也配合地说道,“难道你想自己从零开始学会雕塑吗?”
艾格伯特脑子转得飞快:“我还要学习一下,如何搭建出一栋华丽的建筑,当然,在建筑的样本图纸被选定之前,还需要考虑一下如何选址。”
“我看萨迪拿城城外,此前被人鱼巨龙独角兽打出来的那片湖泊,就很合适。在湖泊上建立出一栋华丽的建筑,并在其上方放置苏利大人的雕像,这看起来还算是有些样子。”
蓝哲:“……”
第兹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我都不会对苏利回归这件事,产生任何怀疑,艾格伯特又怎么可能会呢。”
只要可能性没有被抹除,那一切都皆有可能。
最有趣的是,现在的大家,头脑里甚至还会存在,苏利也许会骑着流星,飞到萨迪拿城的想法。
说什么不可能?
你没有办法证明不可能,那这就是可能之一。
绝望?
根本不会到来。
蓝哲最终无力地拍开了倒霉新任光明教皇的手:“走开,像我这种黑暗圣子,对你这种光明教皇一点想法都没有,离我远点。”
即便是懒散又无力的语气,第兹依旧故意做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但随后他又说道:“我理解你那种,陷入颓废的朋友,在不被自己努力的情况下,就恢复精神的想法,也理解你,现在突然产生的无力。不过你别担心,大家都是朋友,尽管我是边缘朋友,我也会为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平安,向光明神进行祈祷。”
蓝哲面无表情:“你最好真的去卡斯特的研究室里,去向着你那个光明神祈祷。”
【灵】:骂骂咧咧.jpg
后来?
后来那栋放着苏利的雕像,还真的建了起来。
而且因为无法一下子完工的原因,亚撒院长还主动拿出了技术,制造出了一个大型幻境,预备等整个建筑体全部都建设完毕后,正式以完美且绝佳的姿态展现在民众面前。
对此,于夏至回来的苏利,没有话讲。
尴尬?社死?
不存在的。
金发绿眼的苏利,和黑发黑眼的苏利,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不允许这个世界上的人拥有同名吗?
苏利:感谢最初的穿越,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胖橘对他这种逃避心理,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你也就是这种样子了。”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那种能坦然直面一切的强者。”苏利摸着胖橘的背毛,嘴角微勾,“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样子啊。”
“所以你要不要去参观那个,已经建造完毕,并且预计于今日在大众面前展露的传奇建筑?如果要去的话,我可以给你身边的那些人,脑海里制造一个你并没有消失,好让他们安心的想法,最后再让你带着我一起去偷偷参观。”
“太贴心了。”苏利赞叹。
没有什么比自己家的世界意识,是可以对话的胖橘更可爱了。
对此,渡鸦同样骂骂咧咧。
乌鸦根本做不到去和猫猫抢苏利的怀抱。
偶尔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苏利的肩膀上,却再也无法靠近他的手臂。
闲话少谈。
苏利换上了一身极符合这个世界的勇者服饰。
短靴,长裤,高领内衬,马甲,外套,甚至还在腰间挂上了一个,只用做装饰,实则无任何威力的匕首。
黑发少年,不及铂金发色阶段的耀眼,但如果没有胖橘帮忙掩饰存在感,此时的苏利,只会比铂金发色阶段,还要引人注意。
城外。
水上的建筑还未正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围观群众的数量,已经难以想象。
而且,大家还不是都站在地面上的那种。
大多数的人,左手手里持着一张奇奇怪怪的牌子,站在空中静静等待。
这整个世界都是人的模样,使得让苏利眼前一黑。
“……谢谢,突然有些恐人。”
这句话并不需要胖橘回复。
远处,最终真正站在建筑前发言的,并不如同想象一般。
苏利:城市级建筑,难道不是应该由一座城市的管理者来介绍吗?
现实是,站在众人台前的是艾格伯特。
苏利内心深处生起了一种微妙的不好预感。
但这种不好的预感,在艾格伯特的第一句话出现以后,全都被周边人的口哨声给彻底打破。
“此为苏利大人神体降世的日子!”
眨眼间,人山人海的呼啸声,震动了整片天地。
最终解救他的,还是叹了一口气的胖橘。
“你的普通,真的平凡到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苏利:……这么弱,还真是对不起了。
艾格伯特的话还在继续:“在过去,我们很多人都在幻想,究竟是要怎样做,才能拯救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到底要怎么行动,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能够留下苏利大人。”
“但后来我才想,为什么非要留下他呢?”
“苏利大人给我们的警醒,一直都是,道路是由自己走出来的,与其将苏利大人绑在与我们相同的道路上,不如由我们亲自去追逐,那样的一抹光。”
尴尬再次涌动,如果不是因为抱着胖橘,苏利也许会久违地因为他人之言而选择堵住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上一次用堵住耳朵来表达不想听别人说话,是20多年前的,7岁还是6岁来着……
胖橘告诉他:“好好听着。”
“人不能过分地觉得自己了不起,那是自负。但也不能过度地觉得自己平凡,那只会变成自卑。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你可是一个能对着世界说出那种话的人,听下去吧。”
就像是那颗熟悉的星球,倒映在眼前,蔚蓝,盛大。
苏利的心情快速平复了下来,如同以往,宁静悠然。
“世界很大,有人类,有妖兽,还有转化妖兽,以及那些所谓的神。但世界也很小,小到我心里的王座,就只能由苏利大人一人端坐。”
“他不是神,却远远超脱于我心目中的神。他是信仰,是我信念的延伸,是我生命延续的必需之物,是这个世界,都为之臣服的人。”
稍后,艾格伯特的致词被快速简化,尽管大家并不介意听他说那些内心的想法,但总有些人,更愿意亲眼见到盛大。
建筑的遮蔽幻境消失——
不亚于巨龙领域,那不知存在千年,还是万年的宫殿般的建筑,跃入眼底。
象牙白色的建筑下,罗马杆整齐排列,由建筑正方向延伸而出的道路,直通岸边。此时尚无行人前往,但河岸周围,却放好了各种各样供行人通行的小船。
此处禁止飞行。
建筑无声地诉说着这句话。
大多原本漂浮于空中,占据位置的人,也默默地落了下来。而此前就已经站在地面的人群,也自发地给他们留出了位置。
此时没有贵族平民佣兵的阶级身份,有的就只是,想要看看那些并非强行架在他们思维和内心深处的,且由他们自己选择侍奉,最终又推举而出的“神”。
那儿的雕像建筑,所代表之人,并不是神。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被供奉的,就只是人。
尽管有“苏利”这个名字,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里真正供奉的,既是苏利,也是每一个存活于世的生命。
——我既胆小又懦弱,无法用尽全力地爱自己,但我却可以用尽全力地去尊重您。而同样的,我亦能从您那里取得一抹微不足道的爱,这足够让我的心脏长久跳跃,也足以让我心中暖流横生。
——没有谁能叫神明侧目,但所有人都在您的眼底。
整座宫殿般建筑的最高处,有着一个凸起的尖端,上方立着的并不是光明神殿那般的光明石,而是,苏利消失以后,原地掉落的,始终被他放在胸口的,晶翼龙的最后之作。
红与蓝的光辉交织,并不多么明亮,但那份美丽,足以让所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曾经存在那样奇特的瑰丽龙种。
顺着行人前进的方向,苏利也同样坐上了一艘小船。
船身很小,只够他与猫猫共同前行,但不知何时,那份用于掩饰苏利存在感的力量,已经被胖橘收回。
许多人都发现了苏利。
但却没有任何人选择打扰。
聪明的已经确定,他就是建筑内部供奉的那个人,而笨蛋的,则是带着高兴和兴奋的情绪,偷偷地看着他。
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嘴角带着一抹弧度,用略显苦恼的表情,开始摇起了船。
前进的方向开始还有些打转,但很快,苏利就走向了正确的路。
起身,踏向地面,站稳。
苏利就像是现代社会,某些奇迹建筑处的游客。
既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却也着实为宏大建筑的存在而感到惊叹。
建筑内部,穹顶的设计并不杂乱,金绿色的主调,既有自然给人带来的希望,也有灿金给人带来的明朗。
苏利自己也参与过很多游戏里的建模,但此时的他依然觉得,这是无法复刻的奇迹。
顺着人流,苏利平稳地抱着胖橘,一点一点地走向了正殿。
那儿,建立的确实是苏利。
是只要一看就知道,那一定是苏利,而不是季星,也不是那个已经消失的世界意识。
神像五官被正午的阳光照耀,稍显朦胧,衣着服饰方面,竟意外地和现在的苏利有些相似。区别也就只是,现在的黑发少年,腰间悬挂的是装饰性匕首,而神像的腰间,挂着的却是,威风凛凛的直刀。
就观赏性的角度来看,眼前的雕像与“苏利”等同于完美比例的放大。
眼前的“苏利”,与这个建筑浑然一体,光影,位置,角度,任何一个走到雕像前的人,都会感受到那种被注视着的温暖。
而那种温暖,倒映的却是此间站于神像前的人类的美好特质。
对雕塑和建筑只有一些基础了解的苏利,除了赞叹,似乎也没了别的想法。
直到人□□流的嗡嗡声逐渐短去。
脚踏实地的熟悉脚步声,也一个又一个响起。
苏利尚未转身,便已听到了很多声音。
“我觉得这个国家依旧很糟糕,但我正在努力让它变好,奥菲莉亚大姐和威拉德也都在帮我,虽然前者总是说如果我有任何失德之举,她就会第一时间把我踹下去,自己上位。”
“准备送给你的那片龙鳞,我做了一些雕刻,感谢艾格哥哥在制作雕像期间仍然愿意被我烦,也感谢渡鸦,明明不愿意说话,却仍然在和我一起研究另一个世界的文字……至少现在,那片龙鳞上面,已经有了‘平安’。”
平安二字,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发音,西里尔说的是中文。
苏利目视着雕像的神色怔忪。
蓝哲挠了挠头,略显懒散:“今年的新米,已经被尤菲娅大姐利用火元素提前催熟,我也尝过味道了,并不比之前在妖兽森林里发现的那些稻谷的味道差。”
尤菲娅直接用手在他背上猛锤了一下:“叫谁大姐呢,少在苏利面前抹黑我,你可比我要大得多!”
怼完黑暗圣子,尤菲娅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站在那里,并没有转身的苏利,面色温和道:“那些贵族被黑暗教皇调/教过以后,已经不会再作死地用金钱雇佣佣兵,再以佣兵们的互相残杀取乐了。而佣兵工会的佣兵们,也已经有了一套系统的评级,和接受任务的标准,那些任务,更是已经摆脱了血腥。”
“愿意当佣兵的平民越来越少了,这也许是大家已经不愿意继续刀尖上舔血过活的日子,我觉得很好,但又无法用准确的理论阐述现状,有时也会为此而感到一些苦恼呢。”
也不知是不是大家私下里有商量过,接下来说话的是马克。
同样与小楼相关的成员之一,脸上悬挂起的笑容有些呆傻,又有些可爱:“苏利的房间,我也一直都有好好打扫,绝对不会存在什么虫子和老鼠的情况。”
洛伊快速迈步,伸出胳膊挂在马克脖子上,嘴上不断咧咧:“说什么呢。小少爷的房间里,如果有老鼠和虫子什么的,那绝对是保镖和保姆的失职。”
“我可不会失职,尤菲娅什么时候给我评价一个三好佣兵就好了。”
尤菲娅露出微笑:“爬。”
狮子会首领表示:“佣兵都快没了,再评三号佣兵,难不成你是想让逐渐化为历史的佣兵墙上,出现你的名字?”
洛伊傻傻地挠了挠头:“总觉得名字被挂在墙上不是什么好事。”
尤利乌斯叹气:“我以为你们应该记得,我们汇聚在这里的重点是什么,可没功夫让你们在这里胡乱吹水。”
“我也觉得。”人类形态的渡鸦衣着整洁,点头应道。
“也是。”
不知谁说。
但之后,背对着众人的苏利,也终于缓慢的转过了身子。
回到这个世界的苏利,还没有来得及见到所有人,但消息传递的速度,显然会比他主动去见的速度要来得快得多。
而后,所有想要见他的人,都亲自前来。
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苏利看着众人,他们也同样回望。
阳光从窗户照进殿堂,笼罩了少年的身影。
明亮,温暖又不张扬。
很多人,大家一起,全都认真的注视着他,就像整个世界里都只有苏利的身影一样。
而后,异口同声,一字一句:
“感谢您,能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
虽有千万人渴望与他重逢。
但更多人,才刚刚和他初遇。
.
我希望您像神一样强大,被所有人敬仰。
但这实则并非希望,而是事实。
——艾格伯特。
“我回来了。”
——节选《没人比我更懂苏利大人3》
这句话的意思是——
此前消失的神,重新向世界投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