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是神手中的玩具,不知不觉间,无数人都走在了自己的命运线上。
济索镇依然是那个济索镇。
只不过现在,那里多了名为混乱的产物。
晶翼龙带领大量的妖兽进攻,在知情人眼里,并不突兀。
可在一无所知的人员眼里,这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不可预料,也不可扭转挽回的灾难。
大量的低级妖兽,受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不断向人类的城镇发起冲锋。而生存在期间的普通人类,像是无法接受,从平凡而又热闹的日常中,突然转变为灾难求生剧目,一个又一个行人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吼和哀嚎。
渴望活着的人,试图躲避在偏僻的角落,或是看似坚硬的建筑之内。但其结果也只不过是被妖兽那坚硬到过分的躯体,不断冲撞,导致建筑坍塌,也致使其内的人类,埋葬于废墟之中。
生命在此时成为了最廉价的数字,人类的尸体,平躺在废墟之中,怪诞的就像是傀儡。
名叫约翰的乞丐哀嚎声不断,他的口中不断呼喊着朋友们的名字,但最终,也只是从众多建筑的废墟中,挖出了运气好,虽然没有死亡,却也被砸断了脚的西里尔。
但在不久之前,约翰却不止一次地看见了同伴被妖兽吞噬,和踩踏成烂泥的画面。
他会死吗?还是会如同那些曾经从灾难中活下来,最终不断吹嘘过去的饮酒者一般,于颓废和茫然中继续活下去?
这个问题在得到解答之前,对现象的关注力,让这个孩子只能选择从废墟中,去挽回那些还没有死亡的朋友们的生命。
他抱着西里尔。
约翰痛苦流涕,鼻涕和眼泪顺着脸上不断流下。但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将怀里的孩子死死抱紧,却又无能为力到不知道是像大人们一样,四散奔逃逃命,还是像那些妄图得到拯救的人一样,凑在有强大力量的元素师的身后,抛下尊严地跪地哀求。
被他抱着的孩子,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惨叫声,同样眼泪横流。
受灰尘和皮脂皮屑等污垢沾染粘结的发丝,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可就算是这样,西里尔也一边流泪,一边用力地用自己的脑袋,去蹭着作为同伴的约翰。
呼吸,体温,这一切都在告诉着处于崩溃边缘的约翰,西里尔还活着。
所谓的事情,应该还没有糟糕到真正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事实呢?
事实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
就算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妖兽在对一整个城镇,进行了明显非人的践踏之后,没有将人类赶尽杀绝,而是将所有存活的人类驱赶到一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就像是猛兽注视着自己的口粮,也像是人类面无表情凝视着砧板上的鱼。
约翰颤抖地抱着西里尔,后者只能同样回报着对方,从彼此身上汲取体温,并借此获取所谓力量。
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每一个活着的人,似乎都像是踩在尸骨之上的存在。
迷茫和不知所措,填满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西里尔看着那些距离他们几十米,却始终不曾退去的妖兽,浑身不断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发生这种事……”
一个又字,可见这座城镇本身就有不断地遭受妖兽的袭击。
只是这一次,情况远远超越以往,或者说远远超越他记忆中的以往。
现状的变化,不足以给孩子留出足够的时间用于思考。
城镇内侥幸活下来的大人,对妖兽发出怒吼:“早晚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你们这群丑陋的妖兽!”
“我要对你们进行灭种,赶尽杀绝!要让你们再也没有办法靠近人类生存的领域……”
可随后,那个不断叫嚣着的男人的脑袋,就在一头漂亮到如同宝石一般的龙形妖兽的爪尖处,缓慢飞了出去。
视线寂灭之前,留给死者的只有晶翼龙冰冷而又非人的声线。
“你们,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让守备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光明元素师全部到来。也要让那个敢于算计我,伤害我的孩子,试图将自己塑造成英雄的人类,一并到来。除此之外,我要求光明教皇亲临——”
“我要亲自问问,管理着光明神信徒势力的教皇大人,对自己手下出现了那种罪恶之人的想法。”
“而如果,你们人类无法实现我的要求,那么这座城镇里的所有人,都要给我的孩子陪葬——!”
“这是复仇。”强烈的恨意影响着娜安的大脑。
恨不得毁掉整个世界的想法,足以掩盖她心灵深处,原本残存的最后一寸洁净。
受到逼迫的人类群体数量众多,而且人类和妖兽,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对立势力。
如此情境下,没有哪些人类会愚蠢到,质疑妖兽为什么不去伤害伤害她的人,而是利用一批无关人类去威胁另一批人类。
他们只能选择妥协。
只要他们还想活着。
但同时人类也在想,光明教廷救他们是应该的,光明神的辉光,本就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尽管这种屠杀事件中,也许会死去大量的,与事件无关的光明骑士。
幕后的黑手隐藏在阴云之下,存活的人类则去拖更多无辜的人类下手。
无关者,承受一切磨难。黑锅者,则已经在妖兽森林深处,遇见了数场战斗。
光明教延成员被找来。
光明骑士的队伍,被想要活下去的人类,送到了晶翼龙的身前。
他们叫嚣着:“如果我等死在这里,妖兽只会接受来自教皇的恐怖报复!”
但同时他们也卑微着:“艾格伯特已经被我们追杀,并驱赶到妖兽森林。那是属于妖兽的领地,如果你想要报复那个背叛者,那个叛徒,不去选择去找他,而是来破坏这座城镇,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去找他的。”娜安一想到将自己的孩子害死的人还在逍遥,便根本控制不住那非人的凶性,“但你们……我同样也不会放过!”
“任何一个拥有光明元素的人都是帮凶——!”
那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由一个人类简单完成。
一定有配合者,一定有协助者。
但晶翼龙找不到,她甚至无法精准地挑选中自己的复仇对象。
这太可笑了,可笑得让她心神崩溃。
“多年以来,我从来没有选择伤害过人类,也不曾在人类社会进行过破坏。面对那些进入妖兽森林狩猎的佣兵,也只是尽力避开……
可是你们……你们这些人类,又对我做了什么!?”
晶翼龙的前爪用力地敲击着地面,受元素加固过的石板,轻而易举地裂开。
“我对你们的怜悯,似乎让你们把我当成了弱小本身!这实在是太过可笑!”
“可笑到如果不用鲜血和你们的生命来填补,或许你们就永远只会将妖兽当成所谓的资源,和能与金币划上等号的物品。”
晶翼龙眼神里的嗜杀不加掩饰:“我要光明教皇来到这里,我要他跪在我的跟前,向他最为尊重的神去忏悔他的错误,我要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类,时刻铭记血的代价!”
可是结果呢?
最终结果也只是死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普通人,和光明骑士团的非贵族成员。
教皇的到来遥遥无期,人类生命的存活,也变成了犹如被圈养的牲口一般。
每天,每天都有人死在那些妖兽的口中。
真正能拯救他们的,或者说让他们摆脱那种被虐杀一般的险恶环境的,反而是试图在妖兽森林中取得一线生机的光明圣子。
也许叫前光明圣子更加合适。
遭受驱逐和伤害者,怀抱着自以为是地忠于自己的忠诚之心,认为即便光明神无法为他摆脱污蔑,至少他也不应该,让自己成为自己心中的落败者。
左臂断掉,浑身上下都是伤,被树叶和破布粗糙包扎的伤口,让那个人与其说是人,实则看起来不过,反而更像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就是他!就是他害得你的孩子死去!那些事情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放我走,求求你了,求你放我走!”
曾经在约翰和西里尔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思想和尊严被践踏到,只剩下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卑微。
他们伏跪在地,祈求一线生机。
但这番言词,却突然打断了晶翼龙原本想要咒骂,想要伤害,想要杀死,想要将那断臂男人凌迟的想法……
遂,死去之人成为了突兀发言者。
他被利爪狠狠拍进地面,四分五裂的身体,让那些被妖兽们包围,连续几天都处于饥饿状态,甚至生理需求也只能就地解决的人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原来,就是你吗……”
没有必要说太多的话,仇恨必须用鲜血来填补。
这一战,是人类注定舍弃生命之战。
这一战,亦是妖兽为了复仇而产生的地狱之战。
没有谁能活下去。
他们都是被囚困于地狱的灵魂,即便肉/身还在人间,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血液横流,骨刺从小臂上穿透,断掉的大腿让艾格伯特单膝跪地,但他却能清晰看见,晶翼龙身上那同样断掉了的巨尾。
不想杀死她……
可是她该死!
即便知道消息的时候太晚,可艾格伯特仍然知道了消息。
尽管代价是深入妖兽森林搜寻的队伍全灭,以及最后那个走到他身前的人,也以生命,付出了代价。
除此之外,已死之人的留言,仿佛还在耳边。
“我的儿子才刚刚两岁,那些妖兽们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他们让我来找您……”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了,但是,我希望您,希望曾经作为光明圣子的您,能仍然对光明神的信徒有一丝怜悯。希望您,能让我的孩子,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那眼睛里有着希望,有着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丑陋人世的美丽希望。
与妖兽森林的妖兽战斗中,已经断掉一臂的艾格伯特曾说:“可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
但那句话,最后也没来得及被那个寻找他的人听见。
而现在……
现在的艾格伯特眼前,却被顺着额头流下的鲜血蒙住视线。
他匆匆用手抹去血液,看到的也就只是,不远处没有被同样的被困着怜悯,导致已经饿死在原地的稚童孩童……
他没有被妖兽杀死,看着他死亡的是人类。他没有被人类杀死,可人类漠视着他就此灭亡。
这个世界就是狗/屎!
没有谁能改变。
他们都只能在其间沉沦灭亡。
庞大的恨意无处前往,即便将这股力量针对自我,最终也只是茫然而又荒唐。
艾格伯特知道自己会死。
那些人类的目光,晶翼龙的目光,以及隐藏在妖兽中的,拥有着黑暗元素的青年的目光。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似乎不用思考,也知道必然是混乱和灾厄的实质表现。
而他死后,这个世界又会怎么样呢?
那个孩子的尸体会有人帮忙收敛吗?还是最终如同垃圾一般被扫进垃圾桶?
死在妖兽森林里的那些人,又能被还活着的人记住吗?
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人为从来都没有犯过任何错的他,洗刷冤屈吗?
不应该来的,如果继续在妖兽森林,已经有所通悟的他,或许最终也能寻到一处静谧之地,和妖兽作为邻居,平静而又孤独地存活下去……
但那仍然只是梦中画面。
——艾格伯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