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证实苏利的推测,方式很简单。
只需要将那些之前存在感并不高,甚至被艾格伯特一道攻击就直接击晕的士兵们,抓起来审讯就行。
不管说苏利是虚伪还是怎么,总之他没选择参与这次审讯。
他只需要最终的结果证实他的推测就行。
事实也是如此。
艾格伯特带来了属于阿米克比皇族的,更加详细的,原本不应该被他们发现一丝一毫痕迹的计划。
不过与其说是不应该被发现,不如说是,那些士兵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背后的含义。
艾格伯特的以往的教养环境,让他不具备什么审讯能力,但尤菲娅与蓝哲不同。
前者在之前和狮子会首领不知道掰头了多久,早已经有了经验。而后者,则是单纯的在折腾人这方面,天赋异禀。
两个人联手从那些士兵们口中得知,他们被详细吩咐了,究竟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城内贵族的居住的具体位置,城内实力者日常行动路线,乃至于,目前逐渐代替贵族,以商人和平民之身作为雇佣者的普通人居住地。
只是这些不被威拉德吩咐,却仍然需要士兵们去调查的东西,就已经让所有人都能看明白,这位所谓的继承人,本质只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炮灰而已。
或许阿米克比的皇族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要知道,岂和目前身体年龄12岁的苏利是同龄人。
作为光明圣女所出,阿米克比的国王还没那个胆子让自己和其他人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年岁明显大于岂。
反过来说就是,阿米克比国王目前的年纪绝对不算大。
虽说不同于妖兽,大多因为种族原因,生命悠久。可这个世界的人,寿命也是很接近现代社会的人的平均寿数的。
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父亲,在结合异世界的,存在早婚早育现象的社会环境,以及,国王的年纪要是真大到一定程度,也不见得精子有那活性,使得国王还能给岂生个弟弟。
多方面都已经表明威拉德被推出来,只是作为贵重的,能单次使用,并且是准备了很久的炮灰时,就足以可见,皇族和教廷所图谋之物,必然不小。
就是不清楚,岂在其中被放在了哪颗棋子的位置上。
他被流放的原因,又具体代表了些什么。
苏利少有的,主观意愿地去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
因为他害怕战争的到来。
畏惧死亡,只在其中占据了恐惧的少部分原因,更多的其实是,战争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神权和人权之争,在未打响之前,萨迪拿城甚至只能作为,提前被清出局的存在。
光是想想,就会明白,这必然是会惊动整个世界的大范围战争。
而且一旦打起来,杀伤力和现代社会的人动用核/武器没有区别。
持有元素的元素师实力超强的情况下,完全能做到凭借一人,抵御一城。
“这可一点都不是我想要的日常。”苏利捂住额头,瘫在小楼。
昨日事情发生以后,很多后续都是连夜开展。当尤菲娅顶着黎明之色,将审讯结果带来的时候,艾格伯特正好去了亚撒学院给苏利和西里尔请了假。
此时,被翻看过的报告松松散散地摆在桌面,不久前捏着它的一角不断翻看的少年,这会儿正瘫倒在沙发上,一副人生无望的表情。
“阴谋,危机,灾难,变化,这些东西的含量,在这个世界里也存在太多了吧。”苏利没有感情地吐槽。
要知道,他再怎么数日子过,穿越到这个世界也还没到一年!
坐在对面的尤菲娅双手环胸,两□□叠置于茶几,这个姿势能让她处于微妙地,心情就算不爽,也不会因为火元素所具备的热切,导致整个人暴躁到直接掀桌。
面对苏利的吐槽,注定是这座城市下任管理者的女士,冷淡评价:“或许这就是人生。”
苏利嘴角一抽:“以往这种话,明明都是我在说吧。”
对于一个哲学怪来说,这个世界的不友好程度,简直可以直线上升,然后一路爆表。
鬼知道哲学怪连哲学话都说不出来的日子,已经是什么级别的地狱。
尤菲娅说:“但佣兵之城就是这个样子,佣兵的生活也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无法想象,完全不具备你口中所说的,没有阴谋危机灾难变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尤菲娅面对阴谋其实接受良好。
但她指的只是阴谋这种东西。
因为尤菲娅也会用阴谋,所以倒也不曾因为别人对自己使用阴谋而感到不爽。
她现在不爽的原因,是出于对方算计的是整个萨迪拿城。
这和在别人安静吃饭的时候,把别人的饭桌给掀了,有什么区别?
至于作为被算计的核心角色的苏利——这个可能对于敌人来说,都只有一些浅薄的标签,连确定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定的人,又在尤菲娅想要破坏些什么的愤怒中占据了多大的比例……
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苏利:“前段时间我们过的一直都是没有那些东西的日子。”
尤菲娅:“但呆在济索镇的我,以及其他人,可是遭受到了9级妖兽的攻击。”
站在挂画上充当小楼宠物角色的渡鸦,好似总有着爱尴尬的毛病,在嘎嘎的叫声响起之前,为防止在新人物面前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它又只能将那道声音重新吞回肚子,装聋作哑。
话题仍在继续,只不过苏利换了个方式。
“以守护为名的变化行动,可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说得对,但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尤菲娅知道苏利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从来都不曾掩饰自己的生活方式。
那种平凡中又透露着轻微幸福,偶尔又因为周边人的影响变得不太高兴,却又不会导致人生道路偏差的普通生活,足以让大多数生活在纷争中的人,光是看见,就能自我带入般地感觉到相同的幸福。
苏利给了所有见到他的人一种,“你可以有选择地活”这个概念。
尤菲娅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被我们提前发觉,那么有关于威拉德这位继承人的处理,可不能那么简单地被你交给那位小朋友了。”
苏利之前推测的时候,没有说得特别详细,和后来回到小楼后,将所有推测重新述说讲解时不同,那会儿,他终究还是顾及着岂的心情。
被自己的母亲当成一个可利用角色……
对于极度在乎亲缘的人来说,这类人大概只会很无脑地说上一句:是因为我有价值,她才会利用我。
反过来说,对于一位在乎亲缘,但同样也存在自尊自我的人来说,这场利用,又会变得太过复杂。
小孩子不应该思考那么多。
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大魔法师的苏利,在那个时候,在还没有想到“小孩子不应该思考那么多”的,这种傲慢的想法的时候,苏利就已经做出了那种没有掩饰,但也没有刻意讲解的行事方式。
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行为完全比大脑进展得要快。
但果然,做事要过大脑。
苏利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现在的情况说给威拉德和岂一起听。”
尤菲娅不懂。
“说给岂听,我能理解,被利用的人,当然有资格了解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利用。但那个继承人,我就不明白了。”
对于这种疑问,苏利一本正经地说:“我大抵只能算得上是,道德层面上的普通人,也就是说,在具备高标准要求自己的时候,偶尔也会对别人干点缺德事。”
“什么意思?”
“威拉德可是让一群士兵把我给围起来,还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
苏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利完全不介意给自己来个睚呲必报的标签。
“说句名台词——当时我距离死亡可是只有0.01公分。”
“这种情况下,让威拉德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多么可怜,可不会比被他鄙夷又嫉妒地岂动手,要来得差。”
尤菲娅这下是直接笑了出来。
她是个非常大气的女人,笑声也不例外。在她的笑声回荡在小楼内部空间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就在刚才,我可是真的以为,你产生了可怜那位伟大的国王继承人的想法。”
尤菲娅的语气不掩嘲讽。
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和高阶妖兽正面战斗,也顺带接手了自己父亲的部分工作。
威拉德?
无论是那无知的傲慢,还是绿豆般的大脑,都太可笑。
“可别。”苏利连连摆手,“想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与想要成为圣人可不是一回事。”
前者是加了善良这种形容词的普通人,后者,那可是以成神为目标的人。
苏利疯了才给自己找这种罪受。
话题暂缓。
尤菲娅吩咐站在小楼外的手下,去把威拉德带过来。
等人被从监牢里提出来的时候,艾格伯特刚好办完请假事宜,不过此时他的身边还跟着岂的身影。
后者一来就主动交代了自己来的原因:“是我主动跟着艾格伯特先生来的。威拉德既然是因我而来,那我也有必要了解一下我背后所代表的种种阴谋。”
“出于阿米克比的前任继承人,当代国王之子的身份?”苏利明白岂所指代的含义,他的反问,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是另类陈述。
以这种言词作为开头,将证实岂接下来会以不只是苏利的朋友这一身份,存在于之后的局面之中。
果然,苏利见到岂点了点头。
而后,一切象征着残酷,以及将要带来的灾难的阴谋,被少年的声线,徐徐展开。
岂还没有看法的时候,率先撑不住的是威拉德。
他躺在地上,在无比清楚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情况下,仍然色厉内荏地大喊着:“无故揣测王族,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把你们送上教廷的神之审判庭!”
上一秒苏利的心里还在想:我可是一直用皇族来称呼的,异世界果然还是用王更多吗……的时候,思维瞬间跳跃到:“神之审判庭是什么?”
艾格伯特低声解释:“在十位宗主教以及教皇主导之下,所设立的,教廷最大审判场合。被审判者将会被细数无数罪名,详细列举需要经历的惩罚,而最终,在确定死刑后,被审判者通常会被教皇亲手斩杀在光明神的雕像之下,以证神无论是罪恶者还是善良者,都能接受其灵魂的伟大。”
苏利:“这种时候我代替光明神说上一句:真他妈有病……”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众人:……
他们的想法刹时间全都变成——
“苏利大人果然觉得教廷的存在很碍眼。”
以及,“小孩可是第一次骂人,看来被气得不轻。”
乃至于西里尔所想的:“苏利果然对神没有信仰之心。”
俨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起如此多人内心波动的苏利,盯着仍然被禁锢在地上的威拉德。三秒过后,苏利亲眼见到对方额角渗出冷汗之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近乎于灿烂的笑容。
“不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吗?”苏利说这句话时,声音清淡到就像是情人在低语。
下一秒却又如晴天惊雷,残酷言明:“认不清自己的人,总是会在充满了死亡和危机的世界里,以最快的速度逝去。”
这一刻,威拉德额头的冷汗,直接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