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诡异了,若原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茫然地回望过去,他还在使劲抛着眼。
大概是抽筋了吧?
若原这样猜测着,打算回厢房。走了几步,一人从她身后赶了上来,低声说了句:“今晚戊时,里街勤丰堂书坊。”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若原看着他的背影,辨认出他就是刚刚在殿堂中眼睛抽筋的男子。果然很奇怪。
一直到回到家,若原都琢磨着这件事。那男子对她说的那句话,显然是要她按话中的信息到勤丰堂去,虽然听从一个陌生人的话,尤其是在——若原低头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尤其是在换算成现代时间已经是晚上□□点的戊时,到她不认识的地方,很不安全。若原本可以不理会的,可是她却心动了,原因无它,只因书坊两个字。
只靠给那些达官贵人画上几幅美人图,赚不了多少钱,若原还没忘了他们家是没收入来源的,她总觉得还是走出版的路比较赚钱,只不过她找不到路走。这里春宫画手都供职于一个固定的书坊,他们画好之后直接交给书坊,由书坊编撰刻印发行,也就是说,这些书坊是不收若原的作品的。
所以,尽管白泥寺中的男人目的不明,她还是想赴约,既然和书坊有关,说不定会有机会。
淮岚彻底被她看做自己人,当做保镖在黄昏的时候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走到里街时已经天黑,若原至今不知道古人是怎么判断时间的,不过她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凑着挂在两边屋檐下的灯笼的亮光,若原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两只石狮守卫在这家门两边,门上的牌匾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字迹明显——勤丰堂。
“就是这里了。”若原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淮岚说。虽然他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任何话,若原一直有些紧张忐忑的心却意外地安稳下来。冲他放松地笑了笑,伸手去敲门。
手刚敲了一下,门立刻就被开开了,好像有人一直等在门后一般。
若原手愣在半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攥住手腕被拖了进去,“你可来了!”
若原一个踉跄被拉进了门,仓促中回头望去,见淮岚也跟着迈进了门,便不再抗拒,跟着前面那人。只是心中越发怀疑起来,只觉得握住她的那只手火热。
“我老母在家,你小声点,咱们到西屋去,那帮人白天在那儿编排,晚上是没人的。”一片漆黑中,那人的声音轻悄悄地飘到她耳中,若原只是觉得疑惑不安,他要做什么,还得避着他的母亲?虽然知道淮岚就跟在她身后,可是根本听不到脚步声,这让若原心中发虚。不过听那人口气,既然他的母亲住在这勤丰堂书坊,那他必然和勤丰堂有密切的关系,说不定这书坊就是他家的。
那人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母亲发现,连个灯都不提,若原两眼一抹黑地跟着他走进一个小院,他先将若原推进了一间屋子,跟着闪身进屋,顺手就关上了门,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淮岚。
那人摸到蜡烛和火折子,点上,转身看见若原贴着门站着,她的脸融在黑暗中,却显得更加白皙,灯下看美人,他塞着一堆乱糟糟东西的脑子难得地冒出一句文雅的话来,激动得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眼中冒着亮光,他向若原嘿嘿笑着走近了两步,说:“小生程万里,姑娘芳名?”
若原被他笑得慎得慌,谨慎道:“我叫若原……你既然不认识我,那叫我到这里干什么?”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在白泥寺我对姑娘一见钟情,姑娘愿到这里与我共赴云雨之欢,我可欢喜死了!”说着,就张开双臂向若原扑去。
若原吓一跳惊叫一声,立刻朝一边闪去。砰的一声,门紧接着就被淮岚踢开了。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悬念了,程万里被淮岚拿剑面打得鬼哭狼嚎,被淮岚不耐烦地一声喝:“再叫就割了你舌头!”他便忙住了嘴,流着泪哼哼着缩成一团。
从淮岚进来,若原便平静下来,知道她绝对是搞错了什么。她坐在桌旁,问道:“你叫程万里是不是?”
他吸了吸鼻涕,抽噎着回道:“是,我是……”
“白天你对我说那句话,就是想让我到你家和你睡觉?”
程万里心里那个委屈,白日他老母要他到白泥寺还愿,他便去了。还过愿,他便在殿堂里站着不走,遇到长相可人的女子便寻思着上前搭讪的方法。直到他忽然发现若原盯着他看,心中一喜,以为这美人是个对他有情的,便来了个眉目传情,向她抛媚眼儿,逗得若原抿嘴一笑,他就更是欢喜,想是她和他是一样的心思,便在她离开时追上对她说了个私会的时间。
程万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地熬到天黑,老母一睡下就溜到了门口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敲门声,他高兴得不知所以,想着今晚定能成事,却不料被暴打了一顿。程万里抽泣着说:“你既然不愿和我相好,那你还过来干嘛?呜呜,老娘哎,打得我好疼哇!”
听程万里将事情叙述了一番,若原默默擦掉了额上的大汗珠,看来确实是个大误会,这事,还真不能全怨程万里。
淮岚默默地收回了剑,想笑,嘴角便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若原摸了摸鼻子,张口想道歉,又闭上嘴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到勤丰堂来?”
“因为这是我家啊!”
“勤丰堂是你家的?”若原眯起了眼。
程万里拿袖子抹了把鼻涕,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他见淮岚收起了剑,将若原神色看在眼中,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胆子大起来,靠着墙哼哼唧唧道:“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肚子哎!哎呦~”
若原从椅子上跳下来,蹲到程万里身旁,笑靥甜美道:“真是抱歉啊程公子,我误会你了,你伤得重么?要不我给您叫大夫来吧。”
靠得近了,程万里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加上温言软语、笑靥如花,一肚子的怨念便少了许多,刚要开口说那你给我找个大夫来我就大度点不追究了,淮岚便淡声道:“不用了,虽然他觉得疼,但身上没留下伤。”
程万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便被他冰冷瞪视的眼神吓得身上一抖,把抱怨咽回了肚子。
“那怎么成,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感到身上的视线越加冰冷,程万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身上一点也不疼了,哈哈哈,你千万别去请啊!”
“那怎么好……”若原自是知道淮岚在吓唬程万里,不过现在大晚上的,她一点也不想去找什么大夫,更何况这一么一来恐怕会把事情闹大,不过既然勤丰堂是程万里家的,若原下定决心要和他搞好关系,总要表示一下诚意,“不如这样吧,明日我在聚客楼摆桌给您压惊,请您一定要赏脸。”
程万里视线颤巍巍地挪向淮岚,又被吓得猛的收回,说:“好好,我一定去,夜深了,您就回去吧,赶紧的回去吧。”握剑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晚的事程万里瞒着他老母没敢和她说,要让她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免不了一顿唠叨。要说这程万里,其实本性倒不坏,只是不正经。他是独子,八岁上就没了父亲,由母亲一手带大,母亲只是个妇道人家,会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却不管他的学业品性,长成了一副风流模样,到处勾搭女人,书也不念,书坊中生意也全交给了父亲手下的那些老人,虽是少当家的,却一点事务也不管,好在坊中的那些老人都是在书坊中干了一辈子的,对勤丰堂忠心耿耿,勤丰堂倒也没败落下去,也是奉程万里为主的。
所以若原这次是找对人了。
请程万里喝了几次酒后,他便张口闭口都是若原妹妹了。看过若原的画稿后,他拍着胸膛说没问题,出版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了,可是喝了两杯酒后,他才又吞吞吐吐地说,恐怕还得让书坊中的人审过了才行。
若原皱眉,她以为程万里既然是少东家,书坊中的人肯定事事听他命令,没想到他只能帮她打通一个路子而已。不过没关系,若原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那帮老家伙觉得好,那就能过,照我说,我若原妹妹的画肯定没得说的!”程万里喝得有些高,拍着桌子这样说。
第二天,柳宅门就被砰砰砰敲个不停,淮岚嫌吵,又沉下了脸。不一会,程万里跟在丑奴身后走进来了。
刚进来就看到淮岚含着烦躁的冰冷目光,程万里身上就反射性地一痛,在看到若原时,忙扑了上去:“若原妹妹!那帮老家伙把你的画稿给退了!”
“什么?”若原扶着门框的手一滞:“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