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原戴着帏帽,在薄纱后看了眼位于里街的那家书店上悬挂的牌匾,拉了拉淮岚的袖角。
淮岚嘴角抿着,眉头微皱,在原地没有动,若原看他不愿意,用力扯了下他的袖角:“拜托了,就两句话的事,帮我打探一下我的书卖得怎么样,我不是心里没底么,要不是我一个女子出面去问太惹人注意,我就不会麻烦你了,你就帮帮我嘛!”
她放软了声音,认真地看着淮岚,他在她的目光中无奈地出了一口气,朝书店里走去。
若原在他身后弯眼一笑,跟在淮岚身后走了进去。
淮岚径直走到看店的老头面前,低声问:“有一本叫做多情缘的书吗?”
“有的有的。”老头看也不看他,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书来递到他面前:“是这本吧?”
淮岚拿过来,看了若原一眼,她点了点头,淮岚于是咳了一声,问老头:“不知这本书怎么样?”
“不错的不错的,这两天卖了不少本,不少都是别人介绍来的,公子你买了包你不后悔。”
若原在帽后笑了笑。在现世她并没出过自己的画集,这是她的第一本书,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的。
“喂,老板,拿几本好看的春宫来。”
门外走来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隐泛光泽的灰色锦缎长袍,脚踏黑靴,眉眼精明,一进门就冲老头要春宫。
“好嘞,咱们店里有黄大家的,许大家的,还有一本新书,是咱们这的故水柳主的画作,都是好东西,您看看?”老头说着就堆了好几本书到那男人面前。
若原好奇地打量他,猜测他会不会买下她的画册。不想男人翻看了几本,便向老板问了价钱,竟把十多本全部买了下来。老头将书用纸包住,那男人挟在腋下,走到街头,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靠马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厮,看到男人走来,说:“李管家您可算来了,快走吧,一会晚上该赶不到驿站了。”
李管家瞪了小厮一眼:“你这是催我呢?不知道我得帮王爷带东西吗!”
小厮恬着脸笑道:“我这不也是怕误了时间嘛。”言罢扶着管家登上马车。管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吧!”
大概十天之后,李管家所乘的马车驶入了北方的露州,这李管家是封地位于露州的贞王的管家,这次到君地采购,贞王还特地嘱咐他带几本君地的春宫回来。李管家这张老脸早就给他这位主子给磨厚了,□□宫算什么,这事他帮这位沉溺女色的贞王做得多了。
“过来,我让你带的东西你买了没?”
贞王软软地瘫在椅子里朝李管家招手,李管家弯腰递上前:“王爷,就是这些。”
贞王懒洋洋地坐直了身,撑着脸在李管家手上随便翻了几本。
“老套!”
贞王将一本青皮书向后一抛。
“这本,哼,还差不多。”
随手推到了桌上。
“粗糙至极!”
又扔了一本到地上。
随着贞王扔了一本又一本,李管家的脸苦了起来,不会吧,这都入不了您的眼吗?正当他以为自己苦命地要被王爷训斥时,贞王翻到了一本印有青藤纹的浅黄封皮的画册,手指压在纸上,却没了评语……
一声鸟鸣划破清晨的寂静,阳光晒散薄雾,若原抱着被子蹭了蹭,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画册大卖,她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在君地宅了那么多日,如今手上有了闲钱,她想追随着天空迁徙的鸟到更南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照着铜镜中扭曲的人影梳顺了一头长发,她放下梳子掩嘴打了个哈欠,开门到院中打水。
昨夜似乎起了风,梧桐树又秃了几分,每踏出一脚地上枯黄的叶子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井边常年潮湿,长着青苔,若原提着裙角小心不要滑倒,走到井边将连着麻绳的木桶扔进水井中。
她刚要拉桶上来时,丑奴提着藤篮快步迈了进来,篮中还盛着刚到外面买的新鲜蔬菜。
“主子,出事了!”
他语声焦急,吓得若原手一抖,桶又掉进了井中,桶底砸到水面发出闷沉的响声在井壁中几个折射形成回音荡了上去。
“怎么了啊?”
“外面有一队人堵在门口,说要见您!”
联想到上次若原被带走的经历,丑奴如今有着不好的感觉,唯恐来人对若原不利,况且看那些人的打扮像是大户家仆,所以心中警铃大作。
“主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来意?”
若原烦躁地拢了拢犹披散在肩的头发,她也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毕竟人都堵到家门口了,还是警惕些好。于是若原躲入屋中,丑奴来到门外,声称若原现在不在家中,问那些人来找她有什么事。
门外李管家一脸不耐烦,刚从君地回到露州就又被王爷打发过来,他一把骨头都差点颠散,就是为了请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来了之后向当地人打听,竟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摸到这里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一个丑八怪拦在了外面。
真是,只不过一个会画春宫的女人罢了!
见丑奴去而复返,心情不快的李管家粗声粗气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多时,丑奴返回,在若原耳边低声叙述了一遍。
听着听着,若原挑起了一边眉毛,不可思议地说:“在殿中墙壁上刻春宫,这未免也太过出格了吧!”
丑奴回答道:“贞王向来放荡爱女色,世人皆知,在贞王还在都城曼清时,就日日流连在青楼楚馆,先皇曾为此多次震怒,不过贞王到了封地之后也无丝毫起色,府中有无数妻妾。所以若是贞王派人来请您做此事,并不奇怪。”
他看了眼若原的神色,又说道:“贞王虽然无才,可却甚得先皇关心,如今的陛下刚刚登基,朝中仍有部分事务需先皇过目,贞王的要求主人最好不要拒绝。”
若原沉思着咬了会儿指节,忽而笑道:“这是件好事啊,何必拒绝。”
丑奴立刻了解了她的意思,贞王再怎么荒淫,也毕竟是位王爷,能被一位王爷请去替他的新殿绘图,那是一项荣誉,若原的会因此名声大作,可以从一名地方的小画家提升为大师级的人物。这,绝对是一个契机。
丑奴依着若原的嘱咐请等在门外的众人先回去,再三保证他们下午再来时若原一定在家,李管家才气呼呼地领人走了。
丑奴回到后院时,若原将头发松松地挽成髻,坐在院角的石凳上,一脸轻松地修剪着手指甲,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带着笑催促他:“快快做饭去,你主子我都快饿死啦!”
就是这样,一但做了决定她便不再多想了,安心做当下该做的事情,丑奴还想向她汇报一下门外那些人的反应,没想到她完全不好奇,只好到厨房淘米熬粥去了。
古代没有指甲剪,若原拿剪刀修指甲修得不得力,正怀念着现代的便利时,一只白鸽扑啦啦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外面的淮岚从院墙外跳了进来,脚落在院中,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若原扭头循声望去,见是淮岚,也不计较他大清早的做什么去了,她笑了笑说声早安,松开剪刀活动了一下手指。
不知为何,明明他的脸上表情平静,若原却感到了他身上压抑的气息。她好奇地瞅瞅他,见他向她点了一下头便直接进了屋,也没放在心上,看到丑奴端着着一碟凉菜往这边走来,便放下剪刀接过小碟放在石桌上,向淮岚房间的方向喊道:“开饭了哦!”
房门打开,淮岚拎着一个一块粗布包裹走过来,扔到石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什么啊这是?”
他不语,解开了包裹上的结,几道反光耀得若原忍不住举手挡住了眼睛,向旁边挪了几步换了角度定眼一看,顿时小吃一惊,几锭金银和胡乱堆着的玉石珠宝在阳光下闪着各色光。
“你……你想干嘛?!”若原微张了嘴问道。
淮岚抿了抿嘴,语调有点沉闷:“这些给你,反正我用不着。”
“可是,为什么啊……”
他揉了揉额角道:“最近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万一你再遇到什么事有点钱总是好的。”
若原放松肩膀,道谢:“谢谢你好心,不过我现在手上已经有点钱了,不需要用你的钱。”说完她冲淮岚感激地笑了笑,眼神真挚。
淮岚脸上一时有些僵硬,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不要就扔了吧。我走了。”
“哎?”
若原愣了一下,忙喊住他:“淮岚……”
他站定,却未回身,只侧了脸等着她说话。若原为难地看了看桌上闪光的金银珠宝,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说:“那我收下了,你什么时候需要就向我取好了。”
淮岚看了她一眼,未出声。
若原轻声问:“你又要走了吗?”
他脸色缓和了些,“有些事要办。”
“唔,正好,我和丑奴最近也要离开一趟。呐,还挺巧的嘛!”若原笑了起来:“那……你路上小心。”
若原格外甜美的笑脸看在淮岚眼中却有些没心没肺。接下的任务一定要办到,这是师傅的教诲,本以为这次能在柳宅呆的时间长些,却不想今天忽然收到了雇主传来的消息。
想要和以前的生活告别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沉默着打了一个小包裹,背上剑离开了柳宅。
下午时间,李管家带着王府下人再次来到柳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