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倾慕由上到下看着我,一排牙齿白花花地露出来。靠近一点,再从头到尾看一遍,点头做满意状。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小声问:“什么时候洞房的?”
我被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皇帝不耐烦地推推曾倾慕:“没到那程度,还没到。”
曾倾慕“哦”了一声:“准备什么时候洞房?”
……
我用眼神表达不解。
皇帝推开曾倾慕挤到我面前,伸手往旁边一戳:“知道这是谁不?”
“曾倾慕,大将军,死了的那个。”我答得飞快,看着皇帝挤眉弄眼的表情,用力想了想,“曾少离他娘?”
“乖!”曾倾慕应得飞快,热切地凑过来,“再叫一声娘来听听。”
……
我总算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曾大妈,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斟酌着语言准备解释。
“什么误会?误会什么?”曾倾慕牙尖嘴利,“我问你,你可有和我家少离一同露天而宿?”
如果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坟地算是的话……
我勉强地点点头。
“可有同桌而食?”
在客栈的时候何止同桌,同一个碟子里的馒头都吃过了吧。
我再次点点头。
“可有同车共寝?”
车……马车的话……
我艰巨地点点头。
“该做的你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做了。”曾倾慕满意地一手搭在我肩膀上:“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家少离?”
……
我的心情怎一个震惊了得!
“曾大妈,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小心翼翼地从曾倾慕的魔爪中移开,“这年头,就算一起吃过睡过也不能代表什么的……”
“我知道。”曾倾慕应得爽快,笑得邪恶,“那又与我何干?”
……
这人绝对是曾少离的后妈。
我为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我刚回过头来,紧闭的门扉就“碰”一声撞了开来。展想墨和曾少离的身影倏忽闪进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来,又恢复到一脸飒爽英姿:“你们干什么!?两个千金少爷擅闯空门,成何体统!”
……
皇帝就是皇帝,演技堪比好莱坞巨星,一看就知道在宫里训练良久。
就是本质太过恶劣,跟演技表现出的相差得天翻地覆……
展想墨不吃这一套,只见他眼睛一瞪,手中鞭子直接将身后昏迷着的一个女人甩了出来:“启禀母皇,儿臣适才不觉间发现这个侍卫被人打晕剥去了衣服,一时担心是否有刺客潜入,惊恐了母皇,儿臣知罪。”
嘴巴说着知罪,他的那双眼睛却狐疑地向屋内扫射着。早在门被撞开那一瞬间,曾倾慕就不知道窜那里去了。但饶是皇帝,看见展想墨这等怀疑的眼神,也忍不住心虚了一下:“既然此处并无刺客,那想墨便先退下吧。朕与阮爱卿还有要事商讨。”
人多时候叫我阮爱卿,人一少就喊我小阮子。两面派啊两面派……
皇帝都开口了,饶是展想墨怎么怀疑也不好公然抗旨。刚刚抬脚,皇帝突然又添一句:“少离留下,朕有话问你。”
……
展想墨回头幽怨地瞪了我一眼,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我可以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当身边不可抗拒的因素(皇帝)下令让他做些他不愿走的事情(自个儿走回去)时,他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冲着周围所有人中杀伤力最强的我飞一个眼刀——泄恨。
展想墨身影刚消失,皇帝就飞扑到门口,一把关上了门。然后在我和曾少离不解的目光下冲到屋内唯一一个齐人高的大花瓶面前,抓着瓶身一阵摇晃:“倾慕,出来了!”
……
曾倾慕从屋顶灵巧地跳下,看傻子一样盯着皇帝的背影。
皇帝摇了半天,发现没有反应,伸出手正准备往花瓶里摸摸,便听到了曾倾慕忍无可忍的声音:“这花瓶瓶口才巴掌大小,为何你会觉得我塞得进去?”
皇帝沉默半晌,放下花瓶翩然回头:“朕只是突然觉得这花瓶瓶色透亮,手感光滑,一时起了鉴赏之意。”
……
我看着那个明显是磨砂表面的青石花瓶沉默了。
曾少离迎过来,低低地冲曾倾慕叫了一声:“娘……”
曾倾慕瞬间眉开眼笑,欢腾地跑过去准备给自家儿子一个拥抱。
然后曾少离沉声冒出来一句:“你怎么又来添乱!”
……
曾倾慕的脚步活生生被掐断,泫然欲泣:“少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娘说话?娘是因为收到了你的飞鸽传书,知道你……”
“爹呢?”曾少离打断他的话。
曾倾慕支支吾吾。
“爹定是没有同来。”曾少离肯定地答道,“不然他定不会放任你做这等丢人显眼的蠢事的。”
曾倾慕一张苦瓜脸拉得很长。
“总之,我的事情,娘不要多管!”抛出最后一句话,曾少离直直走向了我,眉眼低垂,轻轻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
曾倾慕看着我们两个牵着的手,有点发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儿媳妇的!”
……
隔着面纱,我看见曾少离脸上迅速腾起了两团红晕,放在我掌心的手指用力,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
直到我们一直走出房间为止,身后皇帝和曾倾慕互相调侃的声音淡去以后,曾少离的手都还坚定地抓住我的手。
展想墨正站在拐角处闭目养神,旁边是垂头专心看着地板的言笑。我们一出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射到我们身上,然后停在我们两个握住的手上。
曾少离尴尬地松开我的手,站远了一点。
我依依不舍地磨蹭了下手掌,恩,手感不错。
展想墨瞪了我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回去了。”
“去哪?”我有些懵懂。
“自然是回府了!”展想墨白了我一眼。
“那比赛呢?”我更懵懂了。
“你该不会那么蠢,当真以为母皇会凭一个比赛决定我的终身大事吧?”展想墨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那只是她闲着无聊的一个小消遣而已。”
……
“现在我们先行回府。临国王女的队伍快马加鞭正往京城赶来,估计过上几天就能抵达。到时候,可有得你忙的。”展想墨说着,飘然走开,留下我在原地风中凌乱。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吃那么多西瓜的!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顶着诗词歌赋不咋行的压力参加什么文斗的!
靠之,消遣!?
暴风雨前(上)
住宿问题于是被提到了日程表上。
因为展想墨坚持要我去展府,并坚持不让言笑跟着。
而曾少离对他的行为持鄙视态度,极力推荐我带着言笑到曾府留宿。
当然,这是一道瞎子都会选的选择题,我基本上是牵着言笑的手,欢腾状扑到曾少离马车上的。
展想墨冲我咬牙瞪眼好几次,威胁未遂,只好黑着脸挤上了马车。展晴儿收到蔺佑的飞鸽,听闻他们一行人即将抵达京城,屁股在马车上挪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城迎接了。
于是马车载着我们四个人摇摇晃晃,停在了曾府门口。
曾将军府邸,用两个字形容:大气!
你看门口那两只气势汹汹的石狮子!你看门上方那张书法描绘得龙飞凤舞的牌匾!你看这屋子的面积体积还有门边那根柱子的高度!
多气势,一看就知道是将军的家!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蹭了蹭,确定门上那两个沉重的门把手是真金以后,又屁颠屁颠跑回曾少离身边:“这真是你家?”
曾少离颔首微笑:“正是寒舍。”
……
这还叫寒舍——那我以前住的地方岂不是难民区?
不愧有钱人家的儿子,说出的自谦词听起来都让人觉得特别自卑。
我情深意切地看向曾少离,再次确认他的富公身份,并立志从今以后一定要以小强般的精神积极抱紧他的大腿,做到拍都拍不走的状态。
曾少离被我看得有点羞赧,轻咳一声,道:“家中奴仆众多,住下以后,还得请你们多担当了。”
奴仆……
我脑中迅速浮现一排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的高大女人,个个威风八面,手一动,长枪“唰”一声袭出,然后所有人同时爆发出一声堪比李小龙当年风采的“啊打——”
……
那样的奴仆有很多!?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无论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偷鸡摸狗折腾得多厉害,只要跑回曾家范围就一定安全!?
曾少离!你是个宝啊!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伸手抹了抹脸,突然觉得奇怪:如果实力超强的奴仆那么多,为什么他还会一个人出门游览?
……
恩,也有可能是人家喜欢孤独感,又或者留着这些人才守家,绝对能做到方圆百里没有小偷靠近的效果。
大门“吱哑”一声开了条小缝,曾少离笑道:“他们来了。”
我眼睛一亮,以崇拜的目光向门口行注目礼。
一个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一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也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这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的身后,一群活蹦乱跳的还光着屁股的小孩也跟着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
当时我就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