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绿意环绕中,一架秋千静静的垂在那里,上面蹲着一只画眉,见到我它便开口叫着“夫人”,声音很是婉转。我浅笑着走近它,想要逗它一逗,它却是展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
我无奈笑笑,就着秋千坐了下来。
秋千周围均是绿树,茂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周围其他的花树都隐了去。坐在当中,却只觉凉气袭人,我惬意的吸口气。天际一抹孤云在慢慢浮移,在一片湛蓝中很是惹眼,我倚着秋千索怔怔的望着天际,心绪却又飞了开来。
“夫人……你在哪里呀……”我听到云儿在不远处呼唤我,想必是要寻我回去吧。我下意识的向树影中挪了挪,不想被她看到。
许久没有这样宁谧的待过了。就让我贪恋着这里的清爽与安谧,暂时抛开了其他人,一个人坐一会儿吧。
云儿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没有看到躲在树荫中的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索性在厚厚的碧草上躺了下去,望着碧蓝的天空,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耳边忽然又回旋起凌子卿的话来,“文萱,我们就这样躺一辈子吧。”
那还是在江陵府的时候,彼时我们都还是孩童,凌子卿常常喜欢拉着我到后花园去,两个人在园中玩得累了,就会并肩躺在一起,看天上白云幻化。我们仿佛都是长不大的孩童一样,喜欢用云朵变化的形状编出一个个故事来。
那样安谧的时光,竟是许久都不曾有过了。
也不知我走之后,凌子卿怎样了,是否还因为我的婚事而伤心。
直至日影西沉,我才眷恋的站起身,走回竹兰轩去。一路上人声寂寂,快到竹兰轩时,里面有人语传出,听起来不止素馨她们几个。
我连忙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来来回回的奔忙着,手里拿着脸盆毛巾等物。我心中一惊,忙赶上前去问是怎么了。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呜呜。”是玉簪的声音!我连忙转过身去,便见她双眼哭得红肿,脸上尽是泪痕。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的问她,玉簪拉着我的手奔入东厢房中,哭着道:“姐姐被凌波打了,流了好多血呢,呜呜……怎么办啊。”
“什么!”我惊问,走到里间时,里面的小丫头们齐齐让开了路。素馨正趴在软榻上,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褪去,只剩贴身的小衣紧紧裹着,尽已被鲜血染透。见我走进门,她勉强支撑着转过头来,嘴角扯了扯,虚弱的道:“小姐,我没事。”
“你还说没事……”我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满身的血迹,脑中一片空白,说话时已经哭了出来,蹲在床榻旁边,紧紧握着素馨的手,不知所错的看着伤处。
“我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素馨勉强安慰我,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我连忙阻止了她,“别动!”
“小姐,温管家带着一个女大夫来了,现在在院子里。”云儿跑进门来,手中犹自拿着洗过的毛巾,脸颊上也挂着泪水。
“请她进来。”我一边吩咐一边将帐子放了下来,和玉簪一起守在旁边。
房门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打扮得很是朴素,她径直走到床榻边,掀起帐子看素馨的伤势。我心中暗暗感激温伯的细心。
那女子看了看伤势,微微一笑道:“只不过是伤了皮肉,并没有伤及筋骨,养几天就好了。”她说着从一个小箱子中拿出些膏药来,走至桌边将其一一放在桌上,嘱咐着药的用法。
见大夫说没有大碍,我才慢慢放下心来,又嘱咐玉簪和云儿为素馨换了衣物,才将其他的丫鬟都遣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我特意将饭菜摆在了素馨床榻旁边,让玉簪服侍她吃饭。
“小姐,这都是凌波干的好事!”玉簪愤愤的说着,一张脸气鼓鼓的,看那眼神,恨不得要将凌波抓过来吃掉一般。
我点了点头,望向素馨,想听她说说事情的缘由。凌波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前些日子又被素馨打了一巴掌,素馨本该避着她些才是,怎么会又无端惹到凌波?
“今天午睡醒来的时候,我见小姐不在屋子里,心里有些担心,便和云儿分头去找。没想到却遇到了凌波……”素馨敷药之后疼痛轻了些,此时说话也没什么妨碍。
凌波不是和书筠出去了么?我心中暗暗疑惑,听素馨说了下去。
“她见我一个人,便有意要刁难我。我记着小姐的话,没有顶嘴,谁知道她竟说起小姐的坏话来,说大人他……他……我听了气不过,就顶了几句,凌波更是冷嘲热讽。”素馨说至此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我本该记着小姐的教诲,忍着些的。可是凌波说得实在难听,我一时性急,就骂了她几句。因为觉得大人做的不对,我也……也捎带埋怨了大人几句……”素馨说至此处,低下了头。
“所以她就拿无礼的把柄来打你?”我心中愤愤,凌波这样激将,任是谁都不能忍的。她这分明是要惹得素馨发怒,借此来惩戒素馨!
素馨点了点头,“也怪我实在性急,一时生气就口没遮拦的说了出来,才会被凌波揪着这个借口的。”
云儿在一旁有些心惊的道:“凌波想必真的是恨素馨姐姐入骨,我和玉簪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素馨姐姐已经被打得昏了过去。凌波还想欺负我和玉簪,幸亏温管家赶来,才阻止了凌波,让人把素馨姐姐抬了回来。”她说话时有些哽咽,稚嫩的声音中也满含气愤。
看来,凌波这是公然向我挑衅了。只是,我该反击么?若真是那样,梅府中就不得安宁了。
“小姐,这次的事都是我不小心,小姐也别生气了。”素馨似乎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脸上忽然划过一抹黯然,“其实,被老爷收留之前,我和玉簪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云儿不了解素馨和玉簪的身世,闻言有些吃惊。
“是啊。”玉簪也似乎想起以往的事来,“那时候在杂耍班里,要是我们不听话,经常会被打得半死……”
我见过她们以前受苦的样子,刚到颜府的时候,她们两人浑身都是伤疤,有的都化了脓也没人管。那个时候,她们一定是吃了很多很多苦的。
“素馨,玉簪,对不起,我本该好好保护你们的……”我有些哽咽,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小姐,你对我们已经很好很好了。”素馨含笑安慰,眼神极是诚挚,似已忘了痛楚。她的眼光里有信任、有感激、有关切,还有许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但我知道她和玉簪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小时候和凌子卿贪玩,很多次在野外遇险,她们都不惜以命相救,助我脱困。
转眼已到了七月中旬,素馨的伤势好了许多,我虽然愤恨凌波,倒也没有再去生事。凌波似乎也安静了很多,这几天都很少走近过竹兰轩。而我的书筠,依旧是奔忙在公务和凌波之间。
天忽然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敲打在心间,莫名的惹人愁思。啸花轩中的丝竹声也停了下来,她们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东西回屋,云液池周围倏忽便没有了人影。
我站在门口屋檐下看了雨幕许久,忽然很想去云液池周围看看。
天色很是阴沉,素馨有些担心的想要阻止我,却终是无奈,只得陪我走了出去。
风有些冷,斜斜的将雨丝吹入伞下,打湿了衣衫。我一人撑着伞走在前面,默然不语,素馨也只是乖巧的自己打伞不远不近的跟着我。
雨滴敲打在云液池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云液池中荷叶还是碧绿,脑中忽然闪过义山“留得残荷听雨声”之语,我便有些怅然的打量着四周。
茫茫的雨幕中,看不清远处的景物,近处的柳枝被雨洗得分外干净,随风袅娜而舞。
清歌依约驻行云(2)
我有些失神的望着远处的几株碧树,心中泛上些惆怅。在江陵府的时候,我也曾和书筠在雨幕中相伴走过,彼时只觉天地间只有我们二人,哪怕被雨打湿了发丝,也是浑然不觉。而此时,我却是形单影只,独自行走在雨幕中,身边再也没有了他。
冷风吹来,我不由瑟瑟的抖了抖。
随意走了一周之后,我依旧回到院中,在书房里闷闷的看起书来。
到了第二日,天气放晴,竟比平日里还要晴朗几分,站在院子里时,也没有了前些天的闷热,反而觉得很是清爽。
午饭的时候,书筠派了人过来,说是晚上邀请了朋友来梅府赴宴,我作为梅府的夫人,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我失笑出声,除了顶着梅夫人的名头之外,我在这里又算是什么呢?
到了黄昏时分,陆陆续续便有人前来,不过都是在书筠所住的正院里,没有人来竹兰轩。
戌时将尽,啸花轩中渐渐热闹了起来,客人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很是喧闹。我远远的站在竹兰轩的门口,心中一片萧索。
“夫人,听说今天来赴宴的可都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呢。”云儿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白衣才子,红衫佳人,语气中透着些艳羡。倾慕风流才子,或许是每个女子都会有的心事吧。
“小姐,你还去么?要是不想去,就跟姑爷说你病了,难道他还能逼着你去那里不成。”素馨在我身边轻声询问。
我摇了摇头,转而问她,“为什么不去?”
素馨明显的怔了一怔,玉簪在一旁接口道:“是呀,为什么不去,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况小姐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总不能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