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文无意识的用力抽着马,马儿吃痛,自然跑得更快。
天呢!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
前面是一个很急的拐弯,左侧是陡坡,右侧是断崖,拐弯处还积着厚厚的雪。马儿在山间疾奔,已是无法刹住……
“啊!”我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想要扶着车壁,确实徒劳。马儿一声长嘶之后,车子便已直直的坠下了悬崖。心中竟是恐惧,落空的感觉,原来这么可怕!
“砰”的一声响,车子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剧烈的撞击下,我再也无法平衡自己,头重重的撞在车厢壁上。
脑海中最后一点意识,是呼呼的风声……
-----某是晚天雪的分割线-----
有风声一直在耳畔嘶吼,刮得身上冰凉。仿佛掉进了无底的冰渊,一直往下沉,身体亦是越来越寒。恍恍惚惚之间,似乎一个人的手挽在腰间,紧紧的箍着我不放开。是书筠么?
书筠……我无意识的低唤。依稀想起前次中毒时,亦有一双手牢牢的握着我,几次将我从沉浮的水中拉起,传来暖意。书筠,救我……我在心中低低呼喊。
然而,身周渐渐冷了下去,手指也慢慢变得僵硬,冰冷的气息渐渐蔓延上手臂,肩膀。初时我还会因为冷而颤抖,到此时却早已无法挪动。
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便连怒吼的冷风也渐渐远去,只余一团茫茫的雾包裹着我,我在其中不明方向,亦不知该去往何方,只是疲惫的前行,前行……
不知是多久之后,终于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僵硬的身体似乎开始融化,慢慢变得和软,只是眼皮依旧沉重,无法打开。
我拼命的想要睁眼,却只是徒劳,便使劲挣扎,手臂似乎在慢慢挪动。如果身边有人,见我如此,一定会叫醒我吧。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耳边有极淡的声音传来,却带着蛊惑的力量,“别乱动,好好休息。”
既然如此,那就睡一会儿吧,养足了精神,一切就都好办了。
梦醒之间,覆在我手背上的手,一直暖暖的包裹着我。这是书筠罢……
睁开眼时,有红色的光在跃动,晃得我险些无法睁眼。沉睡了那么久,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光芒,我眯了眯眼,过了许久,才看清了周围。
丈余见方的山洞中,临近洞口的地方生了旺旺的火,此时烧得极盛,映得洞内通红。
身侧是横躺着的江仲文,正对着我,他的额头有鲜血沁出,湿哒哒的与头发一起黏在额前,看去很是狼狈凌乱。他的脸上亦满是疲惫,双眉紧紧的锁着,与平日里嬉笑的风流公子判若两人。
手臂微微挪动,才发现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便是在睡梦中,他亦是用力的牵着,像是怕我溜走一般。我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了自己的手。
记得自己和江仲文乘着马车奔走,然后……
我慌忙走到洞口向外望去,沉沉的夜幕中,没有星,亦没有月。站在洞口,只能借着火光看到不远处杂乱破败的荒草,凌乱的堆积着,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茅草摇晃之间,仿佛一个个鬼影,在安静的夜里,平白添了几分诡异。
浑身一凉,心扑扑直跳,我连忙奔入洞内,坐在江仲文身边,这才稍稍心安。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在诡异的安静中,只听得到江仲文浅浅的呼吸,和火堆中偶尔蹦出的“哔哔”的声音,心中有些害怕,便挪得离江仲文更近。
“害怕了么?”耳畔忽而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我慌忙回头,便迎上了他凑得很近的脸。他的脸上有着浓重的红色,尤其是耳畔的血红在火光映照下更是刺目。
“害怕的话就靠着我……”纵然是如今,他低哑的声音中还带了几分调笑,他咧开嘴想笑,终究无法实现。看上去,倒像是脸在抽搐一般。
“你怎么了?”我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的声音沙哑,不似平日里的轻佻,看着我的目光亦有些涣散,尤其是红彤彤的双颊,更是与平日不同。手覆上他的额,才发现他的头竟是滚烫!
如果单单是火的关系,他的额头不会这么烫,何况他目光涣散,声音那般的暗沉低哑,神智亦不如平常那般清醒。难道,是着凉了?可是,我和他一起落下,我浑身又是那样的冰冷,为何我没有着凉,倒是他……
无暇细想,我只是心中暗惊,看这石洞,我们必是在荒郊野外,何况此时夜色阴沉,他受了伤又生了病,我该怎么办!
“江仲文?”我手足无措的坐着,试探着问他。
“恩?”他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回应,头很沉重的压在了我的肩上。
转头四顾,周围是冰冷的地,只有我和他躺着的地方铺了厚厚的茅草。而洞口,亦堆了高高的一堆木柴,有些看上去还是湿的。
我们白日里掉下深渊,此时已是深夜,这些茅草和木柴,一定是江仲文负伤捡回来的。他的胸口和额头还有伤啊!想至此处,心中一阵心酸,对他所有的怨恨也都已减轻了些。
“文萱……”他低哑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勉强抬头看着我,“真的……那么恨我么?”
我哑然失笑。这个时候,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不恨你了……”我轻轻摇头安慰他,“你现在受伤了,又在发烧,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些?”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我只能问他我该怎么做。
他的嘴角牵成了好看的弧度,又将头重重的落在我的肩上,低喃,“我不要你做什么,乖乖的坐在我身边就好。”
有那么一瞬,觉得他的笑也很是好看,仿若三月里绽放的桃花,美得不像男子。我无奈失笑,是呵,我什么都不会,又能做什么?只能这样傻傻的坐着,希冀我们能好好的度过今夜,等天明的时候,自然会好过许多。
静静坐了一会儿,江仲文的呼吸渐趋均匀,我轻轻挪动了下他的头,想让他平躺着。他却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我,无意识的低喃,“文萱,别走……”声音中竟带了惶恐与祈求的意味。
其实从啸花轩中的初会,到石栏亭中的相遇,乃至醉月楼中的事,我都看得出,他对我有极深厚的感情。只是那样沉甸甸的感情,隐藏在一副嬉笑的外表下,看去反而好似轻了许多。尤其是,我的心只环绕在书筠身上,从来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心中渐渐有些黯然。他的心底,一定有堆积如山的痛,却又无处诉说吧。如果我最爱的书筠娶了别的女子,我一定会很伤心。那么,他呢……不也如此么?
眼前倏忽又浮现出小巷中他甘愿让我杀他的情形。那般决绝的目光,和痛楚的心境,他握着我的手,将匕首刺得更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过绝望?
我背转过身,眼中忽而有热泪溢出,倏忽便湿了眼眶。明知自己爱着书筠,明知自己已为人妇,心还是软软的动了下,瞬时感慨万千。
直至江仲文沉沉睡去,我才轻轻将他的头摆正,让他平躺在茅草上。累了那么久,又负了伤,他该歇歇了。等天明的时候,我就能出去寻找一些东西果腹,也能想出办法为他疗治伤口。
外面一夜风寒,洞内却是暖融融的。我抱膝坐在火堆前,想了许久,再也无心睡眠。
狼
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江仲文横躺在我的对面,正看着我的睡颜。他额头上伤痕依旧,脸色却已好看了许多。
见我醒来,他的眼神略显慌乱,坐起身道:“终于醒了。饿了吧,吃些东西。”
吃东西?不过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转眼看去,洞口处的火堆上还有零星的火,旁边却是一只已经烤好的兔子。
“哪里来的?”我盯着兔子,有些不可置信。江仲文身负重伤,昨夜昏迷成那样,怎么会有精力去打猎?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吧?还计较这么多……”江仲文扑哧一笑,将兔子拿了过来,“这个空谷里也就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填填肚子了,你将就着吃一点吧。”
“两天!”我瞪大了眼,“我们昨天中午摔下来,昨天夜里我还醒了,难道……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么……”我低声嘀咕。
“其实你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我们摔下悬崖的第二天啦。”江仲文脸上泛上些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天呢,居然已经过了两天,素馨她们一定担心死我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拿过烤好的兔子慢慢吃了起来。
“不过……我也不确定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一天还是第二天……”江仲文看了我一眼,慢慢解释,“反正我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我们挂在山间横出的老松树上。幸亏有它接着,才能保你不受伤。我抱着你慢慢爬下陡坡,才发现山脚的马车已经摔得粉碎。”他的神色中有一抹骇然。
马车摔得粉碎!倘若我们在车中,一定也是难逃厄运的。
江仲文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你被冻得僵硬,我四处寻找,才找到这个山洞,便找了茅草,让你躺在这里。又找些枯枝生了火,才好过了些。”
“那你自己呢?你受伤了的,做这些事情……”我忍不住问他。
“我是男子汉啊!”他拍着胸脯微微一笑,说得很是轻松,“做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他的眉头又略微蹙起,“你睡了一天一夜,还一直说着胡话,我还以为有什么差池呢。